十一、

真姬吃饱喝足从「占卜咖啡」回到家时，爸妈正在餐桌上商量着医院运营的事。尽管仍处于饱餐完后睁着眼睛犯困的状态，她还是踱步过去假模假式地提了些意见，被两人戳破后才肯挪回房间。那天的谈话后来变成了父女间的小秘密，爸爸坚持要等女儿有对象以后再一起摊牌，真姬也不置可否地应了。

洗漱完毕便一头栽倒在被子上，真姬脑子里回放着白天妮可和希说过的话，越想越不对劲。不管是临时告诉她其他六人都正好没空，还是「突然」决定下午再开店，抑或是希那些不知所谓的问题……难不成妮可今天是特意约自己出门的？那她也确实是为了见自己才有了今天略显反常的装扮？专门用单马尾和深色系来摆脱她看上去不那么成熟的外表，就因为自己现在是「大医生」了？

真姬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越发透彻起来了。

差不多过了有一个星期，从偶像小姐的博客上得知她已经结束录影回到了家，真姬试探着发了信息过去，不一会儿就接到了妮可的电话。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两人聊着聊着就有了当年相处的感觉。准是隔了听筒的缘故，真姬开心地想。

「上次像这样通话还是真姬刚上大学的时候吧」

「嗯，妮可还唱新歌给我听了来着」

闻言妮可不好意思地笑了出声，沉默片刻后又清了清嗓子。只是这回真姬耳边传来的不再是什么当红偶像团体的新歌，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愛してるばんざーい　ここでよかった　私たちの今がここにある

愛してるばんざーい　始まったばかり　明日もよろしくね　まだゴールじゃない……

无法抑制地鼻子发酸，真姬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全都逼回去。好在对面没唱几句就停了下来，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些许欲言又止的动静。

「有些话我本来是打算下次见面时再说的，可见了面我又怕自己会说不出口。真姬，我……」

妮可又停了下来。

真姬不清楚几分钟后她是怎样挂掉的电话，也不记得那天晚上她是怎样洗完澡钻进的被窝，她只知道她怕是听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的几个音节。

「喜欢你」

亲眼见到那人梳着两个马尾的模样时，真姬才发现时间这把利刀的确是有些偏心。妮可笑嘻嘻地挽着红发后辈，连酒窝的位置都跟高中时如出一辙。

「妮、妮可笑什么」

「笑你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我哪有！」

「一看就是第一次谈恋爱」

「说得好像妮可不是一样！」

「哦？真姬又清楚了？」

「不是第一次吗？！」

坏心眼的小个子「扑哧」一笑，瞧见真姬恼羞成怒的样子，又忍不住前仰后合起来。小菜一碟一碟端上来时，真姬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带着弯起了嘴角。路边小店的装饰跟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就是拉面的分量比起以前大概是少了一点。她扭头瞅了眼妮可，那人正尝试用筷子夹起半个温泉蛋。

真姬心里一下有什么东西好像蛋黄一样快要漫出来。

妮可喝汤时会两只手捧着碗，完后又会低头舔去碗边的汤汁，食物塞了满嘴就鼓着腮帮子冲自己笑……这么寻常的事，真姬却快乐得好像要哭出来。仅仅是让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无所顾忌地呼吸、吞咽、大笑，她兴许就盼了十年有余，而这一刻这种有什么满得要溢出来的感觉，她可能等了有二十五个年头。

哪怕将近十年未见，那人也好像一直都在那里。而今见了面，不需要真姬开口，只消望进那双红色的眼眸，她便明白那人一定也揣着跟自己同样的心思。

没准真的跟希那天在店里说的一样，自己才是被神明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

十二、

认识妮可的第十年，真姬和她交往了。

带着三家家长和七位同龄人的祝福、可可罗和可可亚的鬼脸、以及虎太郎时不时丢过来的鼻涕纸，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哪儿旅游一类的事。

「臭小鬼们，对大人放尊重点」

「有了女朋友就开始叫我们臭小鬼了，姐姐大笨蛋！呜呜呜把温柔的姐姐还回来！真姬大坏蛋！」

哭笑不得地看了会儿妮可追着比她还高的可可亚满屋子跑，真姬弯腰捡起纸团，趁虎太郎不注意扔了过去。起身时发现那人手机落在了方才她坐过的地方，真姬心下天人交战了几秒钟，接着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它够了过来。刚敲完「2525」，就听见身后远远飘来一句「你当我傻？」，见妮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真姬便继续试了小不点们的生日。跟着手机一次次震动，真姬的心跳也一点点加快，有些期待地敲下自己的生日——就看到了「请一分钟后再试」的提示。

妮可翻了个白眼走过来，从真姬手中拿回手机，没理会她脸上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恶作剧得逞般的小表情。

后来真姬频频试探过妮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不仅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还常常被说成是「迟钝到不行」。虽然真姬觉得需要拜托希来试探自己的那个家伙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将行李搬到二人新房那天，妮可偶然发现了她以前送出去的那个红色本子。翻开以后还没读几行，她就像是捡到宝似的跑到正在衣帽间收拾东西的真姬身边。

「没想到真姬也是那种会对着自己说话的人啊」

「？」

「居然夸自己哭得可爱，真是有够自恋」

转身看清楚妮可手上拿着的东西以后，真姬当时脸就红到了耳朵根。任凭她再怎么解释，妮可也只当她是在害羞。

「妮可倒是好好收拾东西啊，这基本上都是你的衣服吧」

「我有在好好收拾啊，不然怎么发现真姬的小秘密——」

连人带本子一并搂进了怀里，真姬低头封住了那张还想接着数落自己的嘴。

身边全是偶像小姐五颜六色的衣裳，有她在演唱会上穿过的、有她上综艺节目穿过的、也有她平日里街拍穿过的，几乎每件真姬都在电脑屏幕上见过。不过她现在却每天都可以看到——叫什么来着，哦对——裸眼3D。

尽管两个人的心意与时空交织，互相错过了近十年，但是此时此刻覆在真姬唇上这温柔的触感仿佛在告诉她，她们是这么年轻，她们拥有彼此全世界的时间。

二十五岁的真姬觉得，她被这么多人不求回报地爱着，她也竭尽全力爱着他们，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肯定。

「关于你的第二十一件事：你喜欢的人一直喜欢着你」

完

番外小片段

「真姬不要脸，谁说我一直喜欢着你了？」

「都说写的不是我的事啦！」

「那还能是谁？你倒是说——等等、欸……？」

「快把本子还给我！妮可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