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

火很快就烧起来，炽热的鲜红灼烧着一切，在一股股热浪中卯之花朝大楼的内部赶去。

她带着头盔以保护头部不被灼伤，同时也能保证空气的新鲜……至少在一段时间内。

时间太过紧迫，来不及说太多。她甚至没有叫上其他人——因为这太过危险，让那些人到这里来就已经是种愧对。

她想起了昨天千雪美枫提出的问题。

“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找这些人？”千雪美枫将疑惑写在了脸上，“如果一开始就联系这些人…几乎可以创立一个全新的组织了……我是说，之前至少可以轻松地击败山崎绫香。”

她含糊地将这个问题应付了过去，然而那不代表她不知道答案。那个答案就在她心里，非常清楚。

人是奇怪的东西，当你不处处依赖人，不总是求人办事时……那些人脉资源就会自然地积累下来。

这次的行动非常危险，他们要面对的是当下最强大的组织，有那位杀手愿意干这种事情呢？

如果不是卯之花烈开口，换做其他人，恐怕没人敢来。而如今，不仅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了，而且是一个不差地——卯之花开口的八个人，全部到场。还有两个得到消息后主动要求

单从这点来说也是没有任何人能和虎彻勇音相比，其余任何时候…哪怕是卯之花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求过谁。

她毫不犹豫地就拿出了一切，为了虎彻勇音。她知道坂本不是会守信的人，即便交出了千雪美枫她看到那个人的可能性仍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火顺着楼梯烧上去了，她也顺着楼梯赶了上去，在两道火墙中间的缝隙里。

二层没有人。

当她上到三层之后发现这个地方的格局竟然是类似宾馆的样式，房间有很多。这一下就增添了许多搜索的难度。所幸，其余的空房间都是开着的。她看了几个空间确认没人之后就朝里走去，寻找关着门的房间。终于在最里面的转角处，她发现有一个房间是从外面反锁着的。

瞬间就认定这是虎彻勇音所在的房间，她扳了两下之后当机立断掏出枪。

火势愈发大了，此刻她来的地方已经被封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墙壁全部被熏黑。

没有时间了。

热浪一阵阵地袭来，卯之花没有犹豫，她对着门锁连开了五六枪之后将那个阻隔她们的障碍推开。

虎彻勇音晕晕沉沉中听到了枪声，那种声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足够将她的意识唤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结果就眼看着卯之花走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带着和卯之花样式一样的头盔的人，但潜意识告诉她，那就是卯之花。

她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她看到卯之花摘掉了头盔在床边看着她。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震惊几乎要将不适感驱散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心中千言万语翻涌着但不知该从何说起。

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的瞬间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她忍不住蹙了眉，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虎彻勇音，看着对方手臂的石膏以及被简单包扎过的许许多多的狰狞狭长的伤口。

“烈是怎么……？”终于重新找回了语言能力，勇音开口问。

“我来救你。”卯之花简洁明了地回答，她试图扶着对方起身，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身体时怔了一下，她的语气压得更低，“其余的等一下再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现在这房子正在着火，再不出去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卯之花试着扶起虎彻勇音，结果……后者没有一丝反应。

“烈，停下……”最终可怕的结果出现了，虎彻勇音扶住对方的手之后开口，她看到火苗已经窜到门口了，“你走吧…我……”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继续说了下去，她几乎是哀求地说，“……我动不了。”

她太疼了，也太难受。高烧将她的意志摧毁了，就算拿出十成的力气她所得到的也只有几乎要将理智吞噬的不适。在很多时候能不能动不只是关乎意志力的事情，在这一番折腾之后她要是还能起来，健步如飞，便是真不拿人类科学当一回事了。

卯之花怔了一下，她震惊地打量着虎彻勇音。

“你在说什么话？起来。”她无法相信对方当下做出的选择，如果她能替这个人分担些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分担，但在当下……“快一点，没有时间了。”

她能做的全部都做过了，最终的最终……虎彻勇音竟然让她离开？

她的语气如命令一般，冰冷而强势。她也想温柔地面对虎彻勇音，也想温柔地安抚那个人，然而没有时间了，大火很快就会将走廊封住。

她已经到了这里，一切都在眼前了，结果……最重要的，最能决定一切的人竟然给了她这种回应。

“我动不了，我没力气了。”勇音哀求说，她怎么能让卯之花理解她现在真的…不可能起来？……看到火烧到门前她也焦急了起来，“不要管我了。我很抱歉，但这真的……”她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想象卯之花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找到她，承担了多大的风险……所以，为何如此呢？

卯之花难道不知道她最担心的是什么吗？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她太清楚坂本有多危险多难对付。她感激这一切，但不赞同。

任何人都不该让卯之花陷入危险之中，任何人——包括她在内——为何那个人自身不理解呢？

因为太过在意那个人，在一片混乱的此刻她竟已经完全没有换位思考的概念，因此她说了些错误的话语……在她之后想来那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能这么做？但在此刻，在被大火包围的时刻她的确是说了不可挽回的话语。

“你在说些什么？跟我离开——”卯之花说，火越着越大了，她震惊地看着虎彻勇音，“我赶到了这里……我是来救你，而不是眼看着你被烧死——”

“烈怎么能冒着风险来这——”勇音也慌了，她一时觉得她无法让卯之花离开，现在不是推托的时间，她真的没有力气了，而卯之花绝不能陪着她耗下去，她清楚地知道这点。“烈怎么能冒着风险来这！这种情况，我根本没办法回应你…”

怎么能冒着风险来这？

卯之花震惊了，她没想过虎彻勇音会说这种话……从来没想过。

“我为什么来这？”她大概也有些愤怒了，她付出了一切…那些人是白来的吗？装甲车是白来的吗？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来到这，结果对方竟然用这一点责怪她，“你在这，你说我为什么来这？”她反问。

“要是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勇音也生气了，她全然不知她陷入了一个怪圈，“要是你出了什么危险，你让我怎么办！”

“如果我不过来你就注定要死了，你知道吗？”卯之花上前一步，她说，“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为了自保而丢下你？你怎么会这么看我？”长久以来没有被发掘出来的她们性格上的碰撞在此刻似乎一下爆发了，在这大火里。

“我没有那么看烈——”勇音解释说。

“那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卯之花将对方说了一半的话果断地驳了回去。

“……”勇音语塞了，她怔在那。

就在她们对话的功夫，热浪一阵阵地袭来了，卯之花看了一眼门外之后她上前一步继续准备扶起虎彻勇音……然而那个人完全不配合，当她拉起那人的肩膀，发现对方的手指在颤抖，似乎真的没有起身的力气。她心下一沉，绝望地发现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虎彻勇音可能真的没有力气离开这里了。

“起来。”卯之花说。

“我不能…”勇音几乎是哀求了，“你走吧，烈……拜托。”

“起来！”卯之花说，“起来，跟我离开这，用你所有的力气，想想我…想想我们，起来。”她努力将刚才的不满抛至脑后，毕竟现在没有时间留给她们吵架，“起来……勇音。”她的话语有些哀切了。

“……我…”勇音绝望地低下头，“很抱歉，但……我真的做不到。”

“我们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卯之花问，“我们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多…现在你要死在这里？我在等着你，如果你不起来我们就一起死在这。”

“我说了不要等我！”卯之花提出的假设让勇音崩溃，“没人要你等我！你现在走，这一切就结束了！当我们没做过这些吧，好吗？烈一个人的话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我知道，所以别管我了！别逼我！”

你有种无私的奉献的精神，那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卯之花想起很久之前她曾说过的话，在此刻，她难得地想将她过去说过的话有过的想法全部推翻。

那只是以无私包装而成的一种自私罢了，就好比现在……卯之花难得地正在发抖，那人有什么权利要求她一人活下去，有什么权利要求…让她背负一切，然后自己落得清闲地去死？

现在想来，这种特质在一开始其实就很明显了。在她们刚刚相识，在她们一同杀死加藤岳，面临两个组织的追杀时对方的选择和现在的别无两样。

她是何等……

何等……厌恶这一点。

“我简直不肯相信，这是你做出的决定。”卯之花的语气冷了下去，虎彻勇音的行为令她失望。

“……我……”听出卯之花话语里的失望，时间停滞一般勇音顿在那里。

“我就在这等你，哪也不去。”最终，卯之花说。“如果我现在走出去，而外面没有你……那不出去也罢了。你若是执意要我如此……只当我错看你。”

勇音绝望地发现卯之花说完便真的站在那里，不再有动作了。

“烈到里面了！”大楼外面，千雪美枫绝望地发现这点之后说。

众人听到之后皆是一怔，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算了一下人数——为了辨认身份还都摘掉了头盔——结果发现，卯之花的确不在这里面。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震惊地沉默了两秒，两秒后，第一个人又将头盔带回去了。他走上前去。

“不能留她在里面。”那人说得斩钉截铁。

“嗯，我们回去。”其余人纷纷表示赞同，千雪美枫怔了一下之后也戴上了头盔。

“怎么回事？”这时，装甲车开过来，虎彻清音在上面问，她在远处看到那个大楼着火了。

“她们被困在里面。”

一个人回答之后，虎彻清音的脸色白了。

“我也进去——”清音说。

“不，清音在这等着。”千雪美枫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得防备坂本回来，清音在这确保他没有什么小动作。”

“蓝头盔说的对。”那些杀手并不知道千雪美枫的身份，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们唯一得到的信息是，这个人是卯之花的朋友。“我们要留几个人在这。”

他们很快选出几个人留下防备坂本，剩下的人将带来的一些水浇到身上，同时拿了几瓶准备带给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

大致布置完一众人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着火的大楼，千雪美枫也在那堆人里面，她跑在最前面。

他们很快发现了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没顾上对两人在大火里对峙的场景表示震惊，两位男性迅速上前之后背起虎彻勇音。

千雪美枫发现卯之花烈的脸色很不对，她想说些什么，但场面太乱，火太大，时间也太紧迫了。于是她决定出去再说。

“水！把水淋在她身上！”其中一个背着虎彻勇音的人说。

卯之花烈什么都没说，她拿起水之后将那些淋到虎彻勇音身上，只留了一点给自己。

虎彻勇音发现这点之后想说什么，然而还没等开口就对上卯之花烈的眼神，在那种气势下，她又将全部的话都憋了回去。

“其余之后再说，我们先出去。”那几人纷纷表示，他们其中的几位已经有皮肤被烫伤。

一众人出了别墅——过程纵然是惊险，但结果是，他们顺利地出去了。

虎彻清音以及留下的几个人看到他们冲出来之后几乎瘫掉了，尤其是清音，当她看到卯之花烈和她姐姐两人都活着……她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坂本一众人开着车从侧旁的树林中央的曲径驶出，坂本看着那栋大楼熊熊燃烧，他眯了眼，神色变得狰狞而危险。

这一切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这么想。

而事实也可悲地如他所料了，在下一秒，一枚炸弹在车旁爆炸，冲击波将尘土冲得好几米高，吉普车被气浪残忍地掀翻。坂本一个翻身就被扣到车底下。

砰砰的炮声如巨雷般炸响，直到将炮弹全部打完，卯之花才停了手。她在装甲车上站着，看着下面被她这个举动吓得说不出话的一群人。

“走吧。”

移开目光，卯之花烈不再去看已经昏迷的虎彻勇音的苍白的脸色。

【TBC】

攒了36万字的存稿，回头看正在发的内容简直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