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
虎彻勇音醒过来之后，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千雪美枫问她的。
“你和烈怎么了？”
她被这句话弄得一怔。什么怎么了？她和烈怎么了？
头脑乱七八糟的，她缓了半天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显然是接受了更好的治疗，她的手现在被更高级的东西固定着……她不知道是什么，但那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东西，在拿东西的包裹下，打着石膏的手臂看起来竟也不是那么丑了。
她在医院的病房躺着，另一只没有骨折的手臂正在接受输液，药水通过那条细细的管道进入她的身体，有些冰凉。
躺了太久，她觉得头有点晕。于是她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和烈怎么了？她在回味千雪美枫的话，她在回想之前的事情。
“我说了不要等我！没人要你等我！你现在走，这一切就结束了！当我们没做过这些吧，好吗？烈一个人的话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我知道，所以别管我了！”
“我简直不肯相信，这是你做出的决定。……我就在这等你，哪也不去。如果我现在走出去，而外面没有你……那不出去也罢了。你若是执意要我如此……只当我错看你。”
她猛地想起来了，通电一般她想起了之前的争吵。
只当我错看你。
她想起了卯之花说这句话时语气中的失望……对她的行为，真真切切的失望。
伴随着这一切回归到她的脑海里，她屏住了呼吸在身旁寻找那人的身影。
没有。
房间里只有千雪美枫和虎彻清音两人，卯之花烈并不在这。她一瞬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好像卯之花会就此离开她……她看不到那个人了，永远地。
这个想法让她惊出了冷汗，她下意识就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尽管休息这么久之后她的体力恢复些了，却还是不能和平时相比。于是她又倒回在床上，这个举动给千雪美枫和虎彻清音吓了一跳。
“你先别动。”虎彻清音上前按住她之后说，“伤还没好，你先别起来。”
“烈呢？”她被按在床上，惊恐地看着千雪美枫和虎彻清音——这是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烈？”千雪美枫听完怔了一下，她没理解虎彻勇音为什么着急，“她刚才还在这…现在去买午餐了。”
她刚才还在这，听到这句话之后勇音的心多少安了下来。卯之花没有走。
一下放松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又瘫回到了床上，紧接着，一系列的不适感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手臂的疼痛，脱力，头晕。
千雪美枫和虎彻清音见到此景之后都大致明白了是发生一些事情。她们对视一眼之后千雪美枫点点头。
“我出去拿点东西。”千雪美枫认为这个时候虎彻清音留下比较方便，毕竟是亲姐妹。
“好的，辛苦了，千雪小姐。”虎彻清音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她点点头。
千雪美枫看了虎彻勇音一眼之后走出病房，关上门的瞬间她轻轻叹气。
医院非常静谧，在经历了那种汹涌的事件之后，这实在是难得的喘息的空档。千雪美枫站在走廊的拐角，她静静看着外面的景象，看着冬日里珍贵的温暖的阳光洒在窗台。
房间里只剩下虎彻勇音虎彻清音两人，她们对视着。没多久后，勇音疲惫地垂眼看向一旁。
“上帝啊……”她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和卯之花小姐怎么了？”打破了静谧，清音看着对方的输液器材，看着里面的药水一点点地滴下，流入她姐姐的身体，“卯之花小姐这几天状态有点怪。”
“怎么怪？”勇音问。
“不知道。”清音说，“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和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好隐瞒的，勇音如实说，她毫无顾忌地将懊悔的情绪展露给对方了。
听出对方话里的懊悔，清音并不觉得意外。卯之花这几天很反常，好像是在生虎彻勇音的什么气似的，虽然能看出那个人时刻都在惦记，也能看出那个人很心疼虎彻勇音的伤势，等待她醒来，但是——那个人的内心似乎在纠结什么。
“什么不该说的话？”清音皱眉问。
勇音这次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她暂时地略过了清音的问题。
“我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她说。
清音原本想继续问下去，但她听出对方话里的一丝请求的意味。她憋了片刻，最终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清音问。
“烈她…都做了什么？在我被坂本带走之后。”勇音想了半天该怎么问，最后她决定将一切都丢给虎彻清音。
“这可……说来话长了。”清音理解对方的心理，因此她认真地面对了这个问题。她思索了一下之后决定从头说起，“卯之花小姐为了救你…动了相当大的阵势。有一部分是我从千雪小姐那里听来……反正大致是，她在接到坂本的威胁之后便立刻联系了许多情报界的人，要查出你的下落。紧接着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我。说真的，她相当厉害，我认识的很多已经隐居的人都被她找了出来。”清音回想起之前的阵势忍不住感慨，感慨完，她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她又联系了那些杀手——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有的你也认识，应该知道那些人多么难找吧。”
“……嗯。”大致回想起了几个人，勇音默默点了头。那种愧疚再一次在她的心底扩散开来了。
“……然后她弄了一辆装甲车…简单来说，她给坂本轰的够呛。”想起了卯之花之前如神一般站在装甲车上的场景，虎彻清音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坂本有可能是死了，但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
装甲车……
勇音整个人都呆在那了。
后悔的情绪将她全部的心智埋没了，她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卯之花费了这么大…这么大的力气去救她，结果最后她竟然说了那种话？
“没人要你等我！你现在走，这一切就结束了！当我们没做过这些吧，好吗？”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回想起卯之花的表情她简直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巴掌。她怎么能那样伤卯之花的心？
“…所以你都说了什么？”清音看了对方的状态，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
勇音沉默了很久才鼓起了勇气，用很轻的声音慢慢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她妹妹。
清音静静地听着，开始她的反应还算正常，但是到后来……尤其是当她听到虎彻勇音向卯之花烈说“没人要你等我”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因愤怒与不可置信而变青了。
“她…”清音气得有些结巴了，她的神态活像现在躺在身前叫她面对着的是个精神病人，“她付出了那么多去救你！我们看着都……”她震惊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都……天啊！你怎么能说那种话？”
“我知道我做错了——”
“你岂止是做错了！”清音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是我拼了命地去救谁最后却被说‘没人逼你’…我发誓我要一枪毙了那个人！”
“我知道——”
“你怎么能——”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很后悔！”勇音皱眉，她打断了清音的话痛苦而真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清音依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姐姐。
“你要道歉。”等她们沉默到一瓶药水都要打完了，清音开口说。
她当然要道歉。
在静谧中，勇音这样想着。
她当然要道歉。只是……卯之花会不会接受？
卯之花将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隐蔽的角落，她坐在车里，看着外面还未完全融化的被阳光照耀着的积雪。
她坐在那里，在逃避着什么似的没有任何动作。她就在驾驶位静静地坐着。
后排上放着温热的清粥，以及几样虎彻勇音平日里很喜欢的菜式。她疲惫地闭上眼，在这冬日的难得的温暖的空气里。
虎彻勇音已经昏迷超过24小时了，直到她离开医院时那人似乎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意思。昨晚她也买了一样的清粥和菜式，而在她出发前，那些全部被扔掉了。
她想和那个人说些什么，想远离此地，但最终，她还是回来了，带着那人喜欢的食物，等那双清澈的眼眸再次将她映入。
应该快醒了，她这样自我安慰着。
所以，如果虎彻勇音醒了，她要说些什么？
那人在那栋大楼里的每句话都刺进了她的心底，她试图拔除那一切，然而…毫无效果。
“只当我错看你。”
她一边为对方之前的做法而寒心，一边也为说出这种话而懊悔。她理解虎彻勇音的做法，但……绝不支持。
她受够了对方那种做法，每次都是如此……那个人究竟怎样以为她？难道虎彻勇音真的认为她会抛下一切选择自己离开吗？真的认为她之前的话是玩笑吗？
不知过了多久，卯之花还是下了车。她拿着买好的餐点走进了医院。
她一进走廊就看到了千雪美枫，后者看到她率先开了口。
“勇音醒了。”千雪美枫简洁明了地说。
卯之花听到之后第一反应竟是犹豫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走进那间病房。然而最终，她也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她还能从此以后不再去见那个人了吗？
内心的百感交集丝毫没有暴露在脸上，卯之花点点头之后转身走向一旁的病房。
她将病房的门推开的瞬间，视线就和虎彻勇音相遇了。她们总是如此默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彼此。
“那个……”清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情况，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倒也算了……但她现在已经全部知道了…所以她要怎么面对卯之花？替她姐姐道歉？不对，这种事情应该是当事人自己来。说些什么吗？可是她能说些什么？片刻后她反应了过来……她应该出去待一会儿，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如果她在这，这两人想说什么也太不方便。这样想着，她迅速起身。“我去卫生间。”她胡编乱造随口说了个理由之后朝卯之花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她姐姐，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屋内就只剩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两人。
忘了是什么时候曾经提过，沉默不代表无话可说，只不过是为了之后更好的对话做准备。然而此时……
她们之间的确是无话可说——或者说，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一股奇怪的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这种情况过去从未有过。
卯之花看着那人有些苍白的脸色，她开了开口，最终垂眼，没有吐出一个音节。她走到一旁，将清粥和菜式放在桌上。
这种尴尬简直让虎彻勇音不知所措了，她看着卯之花，道歉的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大圈。
“烈…那个……我……”最终她鼓起了一个世纪的勇气开口，准备请求对方的原谅。
可惜，卯之花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身体还很难受的话，就不要说话了。”卯之花轻声说，她的嗓音依旧那样悦耳动听，好像有着什么魔力。
刚刚鼓起的勇气被对方一句话灭掉了大半，勇音怔在那又调整了好几秒才再次成功地开了口。
“……烈，我真的……”
“勇音多少吃一些东西吧。”卯之花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她将分寸把握得很好，话语里没有半分失礼。
她知道虎彻勇音要说什么，然而现在…她并不想讨论那些。她很累了，需要静一静。
“……”勇音看到对方面庞上闪过的一丝倦意，她的心好像被堵上了似的。她觉得很难受，但这种难受又毫无来由，毕竟……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我有东西忘在车里，先出去取了。”卯之花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她的声音轻轻飘飘的。这显然是个借口。
清音看到卯之花这么快就出来之后忍不住叹气。
她走进房间之后看到虎彻勇音一看就是心烦意乱地坐在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那人没心情喝粥，但最后还是将卯之花买回来的清粥打开了。
“吃点东西吧。”她劝说道。
夜晚，医院后面有一个环境十分优美的公园，建成不久，布置十分精心。
卯之花坐在路灯下面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夜景若有所思。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踏着路旁的积雪，有人来了。细碎的声响在这个夜晚的路灯下似乎都被染得柔和了。
卯之花没有看来人，她知道是谁。她没有动作，没有开口，好像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的变化似的。
那个银发的人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显然也没有打破这种静谧的意思，她放轻了动作尽量小心地坐在了长椅的另一侧。
两人坐在长椅的两侧，在同一片璀璨而壮美的星空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勇音才觉得时机终于成熟，她开口了。
“烈后悔认识我吗？”
【TBC】
怎么可能有星空，大雾霾天。这剧情一点都不写实。【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