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唐銘若 于 2015-1-21 23:23 编辑

贺井太太生辰wwwwwwwwwww

乡村爱情风（误），无灵力，无看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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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来方夕莉曾无数次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雛咲深羽时的情景——

早上出门时她就发现，梅雨期间连日阴沉的天空已经有了放晴的迹象。往远处望去，还能隐隐看见挂在山脉之间的彩虹。想到黑泽密花说过的「如果早上能看见彩虹的话，这一天都会有好运气」，不来方夕莉心情很好地决定在上学之前绕个道去神社看看。

——即使是在很久之后想起来，她也不觉得自己当时的这一决定是出于多么虔诚的信仰，而纯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因此，和雛咲深羽的相遇反而更像是所谓的，命运的安排。

小镇上只有一间不大的神社——虽然这么叫，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如今保留下来的只有一座鸟居。至于神社原来供奉的是什么，就连在镇上生活了多年的黑泽密花也不知道。

所以，当看到站在挂满注连绳的鸟居之下的少女时，不来方夕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

——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衣，底下是深红色的短裙和黑色的过膝袜。刚从云层后面冒出来的日头毫不吝啬地将金色辉光全数镀在了少女身侧，铺开了一圈温柔的晕染。濡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微翘的发尾随着女孩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来方夕莉踩着脚踏车从少女背后驶过。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对方的长相时，却因为同班同学的招呼分了神。再转回来，鸟居之下已空无一人。

……果然是看到幽灵了吧？

心底模模糊糊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不来方夕莉在这七月清晨晴朗的天空下出了一身冷汗。而这次邂逅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则要在更久长的时间之后才会显露出来——

此时她也只不过是在数学老师写下满满一黑板公式时，不合时宜地发起了呆。直到被叫到了名字，才恍然发现自己面前摊开的草稿纸上粗略地勾勒着一个陌生的背影。

放学回家后和黑泽密花说起这件事，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是吗」。

年轻的古书堂主人放下了手中翻到一半的《漱石文集》，一只胳膊撑着下巴，挂着同样意味不明的微笑看向往书库深处走去的少女。

「反正肯定不是镇上的人。虽然没有看到长相实在残念，不过我猜肯定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夕莉好像对那个人很感兴趣。」古书堂店主慵懒的声音从背后跟上来。

不来方夕莉在『た』行的书架前站定。

「诶？有吗？」

黑泽密花笑了笑，却不说话，又继续去翻剩下的那半本《漱石文集》。

这个镇很小，小得不来方夕莉在上小学前就能叫出镇上所有人的名字。这个镇也很偏僻，离小镇最近的车站，就算不来方夕莉用最快的速度骑车去也要花一个小时。假如镇上来了外人的话，不到一天的时间，消息就能从镇子的这边传到另一头去。

但是不来方夕莉第二天才见到当事人。

跟在黑泽密花身后走进来的女孩子，就像不来方夕莉想象的那样，有着过分干净清秀的面容。幽黑的瞳孔在扫过书架上那些摆得密密麻麻的古籍时，清晰地透出不加掩饰的光彩，像是某种蓬勃生长的植物。

把鬼鬼祟祟躲在收银台后面，用诗集遮住半张脸的不来方夕莉拎出来后，黑泽密花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来认识一下吧。深羽，这是夕莉。」

「你好。」

少女的视线终于从书架上转了回来，不着痕迹地落在不来方夕莉身上——那道明显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目光几乎让不来方夕莉以为之前的所见都是错觉。

「我是雛咲深羽。」

在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前，不来方夕莉歪着头大致思考了一下『HINASAKI』的汉字该怎么写。但是还没得出结论，她的一只手就被拉了过去。

「如果不知道是哪几个字的话——」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细白的指尖在她手心轻划。不来方夕莉只觉得细微的痒意顺着掌心一路延伸至心脏，最后开出了一株纤瘦的蔓藤。

对于雛咲深羽的第一印象。

被黑泽密花问起时，不来方夕莉大概停顿了十秒钟左右，但也只能得出『长得很漂亮』和『看上去有点冷漠』之类的结论。

至于听说她是黑泽密花的远房亲戚的朋友的女儿时受到的冲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说那孩子身体不太好，现在已经没有再去学校了。这次来好像也是因为医生建议她到清静的地方休养一段时间。」

不来方夕莉正在对照着库存记录检查书籍的分类和破损情况。听到黑泽密花这样说时，脑海中莫名其妙就浮现出少女站在鸟居下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在黑泽密花提起下一个话题后又回过神来，然后沉默地将客人翻乱的典籍重新摆放整齐。

在雛咲深羽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在意得不得了，但又不敢去问黑泽密花——那样绝对只会沦为被这位实际年龄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老成的店主戏弄的对象——比起雛咲深羽来，不来方夕莉自信还是更了解黑泽密花一些。

被莫名的烦躁情绪所困扰，以至于花了二十分钟也没有解开一道数学题的周六下午，黑发少女再次出现在了古书堂中。

简单地向坐在收银台后面的不来方夕莉点头致意后，雛咲深羽就像个常客一样，信步穿行在一排排木质书架间。这个时间黑泽密花并不在店里，因此不来方夕莉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雛咲深羽的背影，同时在心里加上一条『个子很娇小』的结论。

紧接着她就看见女孩子停在了某一排书架前，抬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踮起脚尖伸长了手想去拿，却总是差了一点。

不来方夕莉叹了口气，扔下笔走过去。

「你要哪本？我帮你拿。」

雛咲深羽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话音吓得肩膀一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却直接撞进了不来方夕莉怀里。又因为两人之间微妙的身高差，转过头时视线正好落在对方线条优美的锁骨上。

「……」

不来方夕莉疑惑地低下头，但是雛咲深羽已经转了回去，因此她并没注意到少女脸上的可疑红晕。

「唔……就是那本。」

「这本？」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不来方夕莉轻松地将雛咲深羽要的书从书架最上面一层取了下来。递过去时看见对方有些不服气地抿紧了嘴唇，随即又放松下来。

「谢谢。」

「……不客气。」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后，古书堂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平静。但是不来方夕莉再也没办法静下心来演算题目。她悄悄抬起眼去看在书店一角安静阅读的雛咲深羽——女孩的额发垂到了眼前，黑而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蝴蝶的羽翅扫过心底。

雛咲深羽第五次来店里的那天，店长准确无误地把《漱石文集》拍到了一直发呆的店员头上。在黑发女孩子惊讶地望过来时又摆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然后把一脸苦相的高个子少女推到她的面前。

「深羽，要不要让夕莉带你到镇上去转转？」

——这是一个热烈的夏日午后，蝉鸣喧嚣炎阳灿烂。不来方夕莉用力踩下单车踏板，车轮飞速转动起来后才能感觉到一丝微风打在脸上。

一开始她还没话找话地和雛咲深羽聊着天，随后就因为体力的剧烈流失而陷入了沉默。上坡时她弓起背把全身的力气压在踏板上，汗水顺着脖颈流进领口。坐在后座上的雛咲深羽拂开粘在脸颊旁的鬓发，收回手后揽紧了不来方夕莉的腰。

不来方夕莉带着她穿过了镇上唯一的商店街，然后从自己就读的高中门口飞驰而过。经过神社时，雛咲深羽突然开口问她。

「不来方桑，这里供奉的是什么？」

路面有点颠簸，不来方夕莉一边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扶住身后的人，一边全神贯注地试图用单手保持住脚踏车的平衡。听到雛咲深羽的问句，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前的不知道，不过现在供奉的是去世的人的灵位。」

雛咲深羽「哦」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最后无处可去的两人拐上了小镇外的公路。下午三点的阳光正毒，照得柏油路面都出现了虚影。不来方夕莉后背上传来雛咲深羽的体温，即使在酷暑中也是异于常人的低。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拉着雛咲深羽躲进树荫下的老旧车站里。叶缝间落下的斑驳光影洒了一地，像极了粘稠的奶油。

直到雛咲深羽靠在不来方夕莉的肩头睡了过去，不来方夕莉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日历逐渐翻到了八月。小镇上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地延续着，只有在不经意间看到雛咲深羽被风吹起的短裙下露出的浅浅晒痕时，不来方夕莉才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也只有这种时候，雛咲深羽才格外地像个大城市来的孩子。

看着两个小孩的关系越来越好，古书堂店主似乎十分欣慰，对于只要黑发女孩一来店里自家店员就开始发呆的情况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不来方夕莉出门去找雛咲深羽时，也只是象征性地叮嘱一句「早点回来」。

「雛咲桑，要不要吃刨冰？」

「好。」

不来方夕莉把端在手里的刨冰递给雛咲深羽，然后就势挨着她坐下。没有甜奶油没有巧克力也没有新鲜水果作陪，仅仅是一碗混着五颜六色糖浆的冰渣，但是雛咲深羽小口小口地吃得很认真。不来方夕莉看着她，眼中的柔软和明亮几乎满溢。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闲聊的内容无意中就从即将开始的夏日祭变成了青春期少女都会感兴趣的恋爱问题。不来方夕莉脸上和心里同时涌上来的异常热度在雛咲深羽说出「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开场白之后又骤然冷却。

「是什么样的人呢？」

「比我大四岁，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诶……」

「从小就很照顾我。上小学的时候总会牵着我的手接送我回家。」

她一点一点讲下去。不来方夕莉渐渐觉得黄昏时分的空气一片冰凉。当太阳整个消失在群山之间时，她终于为自己心中纷乱嘈杂的思绪找到了合适的注脚。

「雛咲桑你，喜欢那个人吗？」

雛咲深羽眨着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是在对不来方夕莉的话表示不解。

「喜欢？」

疑惑地反问过去后，她又像是在否定似地摇了摇头。

「我啊，是不可能喜欢上谁的。」

「因为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啊。」

失去家人时，不来方夕莉还没有长到能够充分理解『死』这个字背后的真实涵义的年纪。但是在亲眼目睹了雛咲深羽无缘无故地晕倒后，她终于相信，那个傍晚她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在与雛咲深羽的母亲通过电话后，黑泽密花告诉不来方夕莉，雛咲深羽的病情正在急剧恶化中，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她送回大城市的医院接受治疗才行。

她本以为不来方夕莉会失声痛哭，但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回到了病房中。

雛咲深羽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不来方夕莉进门前，她正盯着窗台上摆放的一盆白花发呆。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就转过头来，病态苍白的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来方桑，」

她的声音沾染了轻浅笑意般一如喟叹。

「陪我去看夏日祭吧。」

——虽然是小地方，但祭典还是比想象中的更热闹。

只是站在人群外围还没走进去，就已经能感受到那份热情。果然夏日祭最大的特点还是人多，和规模无关。一长排亮着暖色灯光的各种摊子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灯光下人声鼎沸，像是要把这个安静的夏夜从黑暗中彻底唤醒。

雛咲深羽穿的是不来方夕莉国中时的浴衣，散发着洁净香气的长发簪成独属于未成年少女的头式，露出白皙莹润的后颈和耳廓。她在贩售狐狸面具的摊子前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在两个面具之间选中了有着漂亮眼线和清淡描画的那一个。

不来方夕莉穿着普通的套头衫，任凭戴上了狐面的少女抓起自己的手，拖着自己挤进了人群中。

「那边是神社吧？」

「嗯？是呢。雛咲桑想去许个愿吗？」

「不用了。我的愿望，大概已经没有实现的机会了吧。」

雛咲深羽微微偏过头。灯光映在面具狭长眼眶后的清亮瞳孔里，有如天上的银河般错落明灭。

然后是漫长的沉寂。

不来方夕莉可以听见四周喧嚣的空气里沸腾的人声。他们在欢呼着，在议论着接下来将要燃放的烟火。她听见铁板煎烤食物所迸溅出的能激起人全部食欲的油花声音。她听见笑声，各种语言混合的唱戏声，小孩子稚气的撒娇声——而这一切，似乎又都缓慢地被无形的沉寂镇压下来。

一直并排行走在她身边的少女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心中有不明的预感在大声警告自己「不要回头」、「绝对不要转过身」，但是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违背大脑指令地向后望去——

被倒逆的光线撕扯开的嶙峋夜色中，是少女抬起手臂，解开狐面的剪影。

不来方夕莉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那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但又不属于自己。与少女轻声的叹息分毫不差地重叠起来。

「雛咲桑的愿望是什么呢？」

「是啊……是什么呢？」

雛咲深羽停止了动作，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不来方夕莉身前，近得能听见她胸腔内鼓动的心跳。

「我来这里，原本只是想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人群在一瞬间骚动起来。欢呼声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如波浪般层层翻涌，向周围波及。空气中的热情一下子升到了最高点，先前还环绕在身边的人们此刻都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她反手解开面具，轻轻地扣在不来方夕莉的脸上。掌心按住狐面的额纹，声音平静淡泊，是行将末路的诀别。

「这个面具就送给你做礼物。请你，记住我。」

不来方夕莉的心脏猛然紧缩。她想挣脱开来，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对方的五官。

「等等——！」

最后残存在被阻挡切割的视线里的景象，是被纸灯笼染成猩红的火光中，依然病态苍白的皮肤所包裹的瘦削手臂。

天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顷刻绽开五彩斑斓的绚丽烟火。

不来方夕莉听见，没有了狐面的少女的声音。

不知来自何方。

又将流向何处，寻求谁的眷顾。

「不然就这么死掉的话，会很寂寞的。」

她终于能够摘下覆盖在脸上的狐狸面具，触目所及却再也没有少女的身影，仿佛是每年一次，盛装打扮前往神社参拜的狐狸，一旦完成或者失去心愿，就毫不留恋地消失了。

唯有烟花，面具，和脑海中回荡的轻微的叹息。

留在短暂的梦境里。

——她知道雛咲深羽终将死去。

就如同一朵苍白而绮丽的花，在绽放到极致前已然凋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