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離開前，去領刑具的獄卒已先將鑰匙交給園田武士保管。

插入門鑰向右轉動，喀鏘聲清脆響起。

牢門發出吱呀的老舊聲，伴隨而來的還有堅毅身影緩緩步入。

望著屈膝蹲下，面無表情為自己解除枷鎖的端麗容貌，絢瀨繪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畫面。

略微思考了下，她恍然大悟：「原來…拷問前要先解開再刑求嗎？真特殊的方式啊——」

園田海未抬頭瞧了眼面露驚歎的絢瀨繪里，婉轉關切一句：「你…還好嗎？」

「欸？」

解完鐐銬，武士自懷中掏出昨晚備好的硬紙包裹，將綑好的線頭一拉——

內裏露出的匕首那白燦刃芒亮晃了習慣黑暗的藍眼，絢瀨繪里瞇起眼，眼底疑惑更深。

園田海未把匕首往前一拋，她依靠本能一把接住，還順著迎來的力道轉了一圈，隨即右手輕巧握住刀柄，完成流暢動作卻仍呆楞著的她不解武士意欲為何。

「沒時間耽擱了，我長話短說吧。只因懷疑便擅自認定妳為間諜，我是不會認同這判斷的。」

「園田大人——您這是相信我了？」

「不。」蹲下身，武士停頓片刻，低聲說道：「我相信的是神官大人。」泛鏽鑰匙插入腳間鎖頭，為其除去腳上厚重黑鐵鐐銬。

絢瀨繪里轉動了下不甚靈活的關節，遲疑道：「您將我放走……會有事的。」

園田海未彷彿沒聽見般，徑自問：「妳身體素質強韌不似常人，有鍛鍊過？」

得到點頭的回應，不給予對方說話的機會，她迅速安排，「妳待在皇城已有段時日，逃跑路線請自行尋找並避免透露蹤跡，相信這難不倒妳。出了皇城，便按照給妳的地圖走，會有人在那接應妳。」

「……好。」將遞來的圖收好，絢瀨繪里只能應聲別無選擇。

見武士不再言語，默默傳遞不宜久留的訊息。為了掌握時機以免獄卒折返而辜負她的好意，絢瀨繪里與武士擦身而過，行至門口處時，身後竟傳來聲響。

「等等。」

「請問您還有什麼話需要交待的？」

絢瀨繪里轉過身，已然換上決然神情的她望著武士大步流星上前，對自己淡定說出這麼一句。

「攻擊我。」

「欸——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

趁絢瀨繪里晃著明擺著拒絕的慌亂手勢，園田海未一把抓住昏暗中握著銳芒匕首的手，往自己腹部猛力一送——

「您！」絢瀨繪里整個愣住，等聽到血液滴落聲與瀰漫至鼻間的腥甜她才總算反應過來，連忙扳開因疼痛而無法動彈、僵硬的手，澀聲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忍著疼痛，額角滲出冷汗的武士扯開一抹笑，顫聲道：「這是…目前的我，所能想到的……最佳解決之道。」

經歷一小段沉默，絢瀨繪里懷著複雜的心情鄭重地說：「等到了外面，請讓我有贖罪的機會。」

摀著腹部，園田海未蒼白無力地笑了聲：「呵，我算是有些相信妳不是間諜了……快走吧，獄卒…要回來了。」

「請您保重，先走一步！」

朝武士深深一鞠躬，絢瀨繪里往通往光明的外頭拔腿狂奔，留下一連串匆促的踐踏印跡與四處飛散的血花裝飾黯淡牢籠。

園田海未往周遭巡了一圈，佈置些打鬥痕跡後，她緩緩移動漸趨沉重的身體行往牢獄出口。

「犯人…因畏懼刑求逃跑，快追！」

虛弱吩咐的嗓音吸引門口愕然望著牢犯逃跑背影的無數獄卒，發現園田海未手按著腹部那明顯的大面積暗色區塊令他們大驚失色地湧上前圍成一圈關注。雖然想幫助止血但礙於性別差異而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被推出的一名獄卒只能硬著頭皮詢問。

「園田大人您的傷勢……需要小的為您拿些止血藥嗎？」

「不必管我，快點尋找犯人逃跑的蹤跡，否則論失職懲處。」左手強壓不斷流下血液的傷口，園田海未冷靜指揮守在門口的獄卒。

一聽懲處，眾獄卒紛紛正色，各自分配尋覓的方位後便分散開來找尋逃亡牢犯，留下園田海未獨自一人於原地強撐。

視線模糊不清，暈眩感陣陣襲來的武士昏厥前隱約可以瞧見手環抱一大箱刑具，姍姍來遲的獄卒發現自己不支倒地是所露出的愕然……

「園田大人！出了什麼事？！」

獄卒傳來的叫喚聲忽遠忽近，無心去分辨和回應，眼皮不自覺闔上，隨即身子往地面重重一躺掀起漫天塵土飛揚，園田海未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無邊黑暗。

黑暗中，她僅有一個念頭——

所幸，今日穿的不是那件自己最為喜愛的、戀人為她製作的和服，若是被血弄髒了可沒那麼容易清洗乾淨呢……

「海未，怎麼了？」

一聞熟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海未驀然回首探查，仔細一瞧——竟瞧見縮小版的自己與母親待在庭院一角談話。

——是年幼時的我啊。思索一陣子後，海未恍然，知道置身於夢中也就放寬心，觀賞起徑自上演的過去。

小海未稚氣未脫，臉頰軟軟嫩嫩的看上去像麻糬一樣好捏，只不過這張小臉寫滿委屈，彷彿下一刻便能自眼角溢出淚水。

但她沒有哭，使勁忍耐的模樣有著莫名的倔強與堅毅。

「嗚…修行好辛苦……」小海未哀怨地對溫婉守候一旁的母親說道。

「啊啦啊啦，海未乖。把傷口包紮好，完成預定的練習量才能用膳哦。」

沒有正面回答，將帕子遞給小海未，教導她該如何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後，園田主母優雅起身。

纖手摸摸女兒柔軟的頭頂，接著便想離開此處讓她進行接下來的練習，好及時趕上晚膳的時辰。

「母親……您要走了嗎？不留下來陪海未一同練習？」小海未語帶不捨地挽留，不過她沒有做出任何實質上依賴的舉動，僅是大大純真的眼眸中有些落寞的痕跡。

園田主母並未回頭，步伐稍停，留下這麼一句。

「不行哦，海未要堅強。如此方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知道嗎？」

「嗯…知道了。」

最終，留下小海未獨自一人做著重複再重複的揮砍動作。

咬牙吃力抬起每一次都會加重的木刀，隨後砍下，汗水浸溼了衣袖，同使長長的劉海黏在光潔的額頭。

望著這幕，海未雙眸染上懷念的情緒。

父母親自幼至今的教導始終如一呢…不以溺愛的態度對待自己，而是讓自己去親身經歷，然後成長。不論多痛，只要再度爬起來，繼續向前邁進即可。

無法評斷父母的教導方式對於孩童是否過於嚴苛。身為子女，所能做的就是遵從吧。

值得慶幸的是父親與母親皆為開明的人，擁有與當今世俗不同的目光看待一切。

小海未身影漸漸消散，化為一片虛無。

無事可做的海未察覺鈍痛感源自腹部，這才憶起夢前的所做所為。

念頭一動，海未神智清明地睜開眼脫離夢境，勉力按著不知是誰為自己簡略包紮的傷口，她撐起身子環顧四週。

「父、父親？您怎麼會…」

海未發現現實的自己身處家中，摸不著頭緒的她望向園田家主，希望能得到解答與事情的後續發展。

「海未，真沒料到妳會這麼做呢。若是先前讓我知曉那名俄羅斯人為妳的舊識，我會要妳切莫輕舉妄動的。」

園田家主一開口，便是宛若歎息般的口吻。

但他神情依舊嚴峻，凝視負傷後清醒未滿一刻鐘已然面色蒼白的女兒，緊抿的唇線僵硬下彎，難以牽動分毫。

海未回視父親，讀不出父親心思的她撐起身子。

「父親，您認為我做得對嗎？」海未微側著身，低低問了句。

其實她也不知究竟算不算處置穩當，這簡直算魯莽的行動是自己首次執行，但她不後悔，因為海未知道對女子拷問的刑求是多麼地不合理與苛刻。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海未只好出此下策。接下來所要承受的失職懲處她已作好面對的準備。眼下想知道的是父親的見解為何——

是否會出聲斥責自己呢？

園田家主輕描淡寫地說：「海未，妳早已成人，身為一名武士該擁有自己的判斷與見解，許多事不是簡單的對錯便能立下分明，妳可清楚？」

腦袋昏昏沉沉的，海未盯著榻榻米的目光有些渙散，但父親所說的她還是一字不露地聽進，輕輕應了。

「是的…」

「人啊，必須要親身經歷過，才能真切地懂。就算是相同的一事件，由不同的人去歷練，又怎麼可能會得到相同的體悟呢。」

不動聲色地望了眼海未再度滲出幾絲鮮血的腹部，園田家主揮了揮手。

「下去處理傷口吧，獄卒僅是做簡單的包紮，仍需仔細清理，重新包紮過。」

「好的……」

得到父親這樣的答覆與教導其實是意料之中的，海未心情複雜地想。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哪怕罵她一句也好，都好過把一切判斷交給自己去選、去思考。

「嘶——」

走回房，扳開門的動作牽動了傷勢，令海未難忍地輕哼出聲。

——因為受傷而多了不少軟弱的思想呢…都多大的人還想依賴父母親嗎？看來修行與心志的鍛鍊仍需再加強……

反省同時，腦海閃過掛念的倩影。

啊…不知小鳥現下在忙些什麼？

但願她能夠好生安置绚瀨繪里，暫時別注意到我這，否則必定得讓她擔心了……

自幼開始修行後，房裡早已備妥各類齊全的藥品，為自己上藥並非件難事。待會處理好傷，暫歇一會再來思考之後的安排——

門的裂縫逐漸撐大，變成寬廣足以使人進入的空間。由於是午後的關係，近來白茫的天給予的日照並不是很足。

海未瞇起眼，抬起沉重的腳踏入室內。

被光線滲入的內室明亮起來，隱隱顯現出一個海未時時刻刻在思念、卻讓她始料未及的突兀身影。

「下午好，海未。」

纖細甜美的戀人以儼然身為主人的姿態迎接回房的正主。

我以為這章很快就能寫完{:4_353:}

也想說有些人覺得我更得很勤快

於是就慢慢來了{:4_378:}

話說難道真的有人以為我會寫刑求嗎{:4_343:}真是變態呢

小鳥快教訓這個笨木頭！{:4_342:}

p.s: 突然加進去的蘿莉海真不錯呢...{:4_3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