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用衣袖轻轻擦去女子脸上的泪痕与额角的汗珠，帮对方掖好被角，少年站直了身子。
望着在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过后便筋疲力尽地睡着了的鹿耳，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这人在不久之前还把自己捉弄的团团转，但是……应该说感谢夜一，使自己有了超越普通人的容忍力么？总之，即使如此，她也依旧一点儿都不讨厌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因为她心里知道，这个人其实和夜一一样，虽然总是坏心眼地捉弄他人，但那应该也只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而已。本质上，她们都是纯净无垢的好女子。
啊……虽然夜一看起来总是一副落拓的样子。
——肯定在上辈子，要么是尊崇的贵族当腻了，要么就是漂泊的流浪汉当惯了。少年坏笑着如此猜想。
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一侧身下，另一侧则是空门大露。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扶着鹿耳转回来重新躺好。看着女子蠢蠢欲动的睡姿，少年想了想，干脆用被子将对方牢牢地卷了起来。（……）
对方果然不满地哼出了声，并皱起了眉。
半蹲下去看着鹿耳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稳的样子，少年伸出手，抚了抚对方的额头，还是没有办法抚平……
起身望了望四周，看到桌上放着的古琴时，少年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去。
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少年弹奏的是非常简单的旋律，安宁平和，节奏缓慢。
在这样舒缓的曲调中，鹿耳也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便是随着柔和的韵律，一步步沉入了梦乡。
……
在清晨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鸟叫声里，夜一睁开了双眼，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陵游。
揉着额角，夜一坐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了对方半响，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慢吞吞地挪到了对方身前，翻着白眼伸出手探了探陵游的脉搏——啊，还活着。
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夜一也不太确定陵游到底是脱力睡了过去，还是被自己给打晕了……毕竟连她自己后来都是莫名其妙地睡着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太久没和人“打架”了？
仰天长叹过后，夜一俯身将陵游拽起来拖到床上，然后抱起一旁的被子摊开往对方身上随意一扔，接着自己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猛灌了一口凉掉的茶，打了个冷颤。
——无论怎么说，在地上睡了一晚，还是有点冷的。都怪这个固执的家伙，居然真的拖住了自己一整夜，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起身走到窗前，夜一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布局，然后走回来洗了把脸理了理身上有些皱巴巴的衣服——期间还瞪了一眼床上的陵游——然后拉开了房门。
跨出一步后，夜一回了头……
在走廊里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依旧无法确定小蜜蜂到底在哪个房间的夜一皱眉抓了抓头发，愤愤然地来回磨着牙齿，烦躁到懒得去想——其实也是因为压根就不知道能从哪里开始推算啦——于是便只能不管不顾地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往右边走了过去。
趴在桌上睡着的少年是被射在身上略带凉意的阳光给唤醒的，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挡住照到眼睛的暖黄，少年坐直身子，看着眼前的古琴，愣了一会儿，才摇晃着站了起来。
甩了甩脑袋，头好像还是有点晕……算了，不管了。
走到鹿耳床前，看见对方安宁的睡颜，少年才放心地微微笑了笑。在床尾蹲下，少年轻轻地将被角掀开些许，仔细地查看了一会儿鹿耳的脚踝：虽然还没有完全消肿，不过已经不像昨夜那么红了。
伸手抚了抚鹿耳的伤处，见对方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少年才小心地，以轻柔的手法按揉了起来……
再次为鹿耳上好药后，少年替对方掩好被角，起身。
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虽然不太清楚昨晚夜一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鹿耳现在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那么自己也该去找找夜一了。
也就是说，要离开了呢。
轻叹了一口气，少年回身望了鹿耳一眼。明知道对方睡着了听不见，少年却还是略带无奈地小声嘱咐了一句：“记得要找医师！”
随后又想起昨晚鹿耳哭泣时的样子和无助的眼神……虽然对方提出嫁娶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之举，但是，在说出那些话语的同时，鹿耳心里，是否也是存着想要获救的渴望的呢？
就像是忍不住、一不小心地，将内心的希冀表现了出来，所以自己才对这种求救，无法拒绝吧……况且，女子的名节的确是很重要。这样说来，自己好像还真是唐突地，占了对方的便宜呢。
不过，弹奏过陵游的那一曲，见到了鹿耳的反应后，也让自己明白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由心里的那个人去做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抱歉，无法为你做些什么。
望着安静睡着却不知何时微微皱起了眉，仿佛隐隐透出了哀愁之色的鹿耳，少年露出歉疚的神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迟疑了一阵子，少年俯下身子，在对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清浅的吻。
——去爱吧。
刚拉开房门就猛地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少年的身子瞬间僵住了。直到辨明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少年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扬起嘴角，少年用带了一丝无奈地语气轻唤：“夜一……”
在少年身上用力地蹭了蹭，同时将对方更紧地往怀里一带，夜一委屈地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道：“小蜜蜂，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倒是没有夸张，一开始就走错方向的夜一转了老大一圈，在无数个门缝中见识了好多惊世骇俗让她灵魂深受打击的双人睡姿后（虽然她也有发现几个很有难度、非常有挑战性、她很想跟小蜜蜂在不久的未来试上一试的姿势……咳），才艰难地找到了正主。
“啊……”少年勉强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回应：夜一抱得太紧了，好难受。
“我想你了！”稍稍放开了对方，夜一盯着少年的双眼，正色道。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着抬手挠了挠下巴，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应夜一过于直白的表达——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们应该只是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吧？
“啊！小蜜蜂没有想我？！”发现了对方笑容里的那一丝尴尬，夜一抬手轻轻戳着少年的鼻尖，埋怨地质问道。
“……”对于向来生活简单作息规律——即使偶尔不规律那也是被她那不负责任的药师给整的——的少年而言，这一夜到底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的，而在所有这些事情当中，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想念夜一就是了。
在少年尴尬的沉默中，“你真的完全都不想我？！”咬牙切齿地再次问了一遍的夜一，身后瞬间燃起了名为“愤怒”的熊熊火焰。
在夜一一脸“你敢说不我现在就掐死你”的威压之下，少年苦笑着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想。”
——也不算是说谎，在看到鹿耳落泪之时，望着对方思念着当时无法陪伴在身边的陵游的样子，她的确，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夜一。
……虽然只想了大概一秒钟的样子。
听到少年的回答，看着对方的神色，知道小蜜蜂没有说谎的夜一立刻眉开眼笑地将对方重新抱进了怀里，反倒是女孩不太好意思地埋头于夜一胸前，不敢去看夜一的脸——她错了还不行吗。
补偿似的任由夜一死死地抱了一会儿，少年才轻轻挣脱开了对方的怀抱：“夜一，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嗯……差不多吧，先离开这里。”夜一想了想，如此回道。
少年点点头，正要跟着夜一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掏出了怀里的小罐子：“夜一，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夜一看了看对方手中的药罐，笑道：“当然，本来就是给你的。”
少年微微一笑，转身走回了房内。在夜一无不惊讶的目光中，少年将小罐子放在鹿耳床边的椅子上，然后对睡着的鹿耳柔声道了一句：“要快点好起来啊。”
再次走到房门前，少年低头牵了夜一的手：“我们走吧，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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