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天际的凝望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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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际的凝望 于 2015-2-3 14:51 编辑


哎哟我去怎么老吞我空行。。。我编辑了三四次就是吞我空行!!电脑你逗我??!!================================================================ 这或许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吧,阳光许久不见的明媚温暖。穿越了上亿公里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暖阳似冬日里的一簇炉火,照亮了她许久未曾睁开的眼睛。 阳光可以照亮所有人,却唯独照亮不了他们的影子,所以,有光的地方必定有黑暗。或许早已没有理由去抱怨,这残酷的世界和时间一同摧毁了生命。因为,它们偏偏还在不曾相见的角落,镌刻下了丝丝永远不灭的痕迹。


没有温度的冰蓝色,此时被一片灼人的火焰痛苦地包围。她的眼底漫开一层氤氲水雾,薄薄的嘴唇不住地颤动着。穿越了三千轮回的那一声承诺,似是平淡无奇却异样的令人想哭。


无心之人望天,感慨天空遥不可及。有心之人见天,叹息天空未曾改变。


是的,这片天空,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如既往的蓝。只是物是人非,同一片天,同一片蓝,同一片云。美丽的天空依旧,人却早已不再。曾经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它至今依然如此平静淡然。


一地的尘埃被许久不曾闻到的温暖的风吹起,早已掩盖在这片土地下的真相和记忆,慢慢在那双冰蓝的眼睛前一幕幕地重现,回到了脑海中。穿越了千年布满灰尘的岁月时空,许久不见的她,似乎依然等在这2000年后。


曾经看见过,世人无数次地在逃避着,所以,也就不由质问过,我们,到底在害怕着什么?究竟是害怕孤独,害怕死亡,害怕背叛,还是害怕着未知的未来?这苍茫无法回头的世界,我们是不是终究要被时间遗忘?我们来到过这里,究竟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们的生命从无到有再到无,起点和终点都是“无”。只是出发时我们背朝起点,回来时我们面向起点。开始时我们或多或少希望看到结局,当真的到达结局时,我们却希望回到一切的开始。只是……我们从未能飞越光的速度,所以,也从未能触及到昨天。

浑浑噩噩地沉睡在扭曲昏暗的记忆里,回忆像深不可测的漩涡,倏然将她拉入一片冰冷和死寂的海洋深处。这世间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沉沉浮浮。如同刻板的幻灯片,一帧帧在眼前回放。 冰冷而又无法呼吸的温度,如同被蓦然卷入了一个漩涡。 秋天特有的明净月华如水清洌。零零碎碎的虚幻星光,照亮了那清澈海洋深处她的一次回眸。转身,却已是一缕香远。夜空在她的身后串流成为时空的隧道,漆黑的双眼,倒映着那点点繁星,如同抬头可见的幽暗天幕。


刹那万水千山,转眼亦成云烟。


她回首,目如漆夜,眼神冰凉。有力的双手,突起着青筋和血管。她从腰间抽出钢刀,紧紧地握着。冷凝的空气死寂了片刻,她缓缓举起没有温度的刀,将其中一把刀的刀面贴在自己的半边脸颊上。光滑如镜的刀面,折射出属于另一个人的碧蓝双眼中的淡漠和无奈。金发的少女像是在隐忍着,隐忍什么无法说出口的话语。东洋少女被遮住一半的嘴唇呢喃着不出声音的唇语。

——我一定会杀了你。——落下去吧。

潺潺如小溪细水长流般,突然遇到了深不可测的急流,无法挣扎,再次陷落了下去。


那彼时的初春,云淡风轻。


天空如同倒过来的海洋,湛蓝又透明深邃。不自由的世界却飘散着自由的风,不明朗的双眼却倒映着明朗的天空。

痛苦的泪倏地充满心脏,她干涩的双眼略微闪烁着。金发少女似乎是自嘲地笑了。“走到这一步我想我也不会后悔。只是,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愿意奉陪。” 湛蓝如天空的眼睛,映射一段奏响在天堂之上的悲伤的旋律。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戒指上刻着的花体字。那是她美丽的名字,Annie Leonheart。稍一用力,她便用戒指割破了手掌。

好好地赌一场吧……就像我们这过去几年里一次次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那样。我只想放肆这最后一次。

每每触碰到冰冷的戒指,就如同触碰到父亲滚烫的话语和期待。那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早已经没有眼泪可流。或许有时候坚持活下去的理由就是那么简单,因为,总有人在等你。就算没有别人,也还有我们自己。

生老病死,我们注定永远无法逃脱。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刹那间凉风四起,万水千山,转眼亦成云烟。刀光似飒沓流星般从眼前闪过。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传来,重力拖拽着她庞大的身躯坠向地面。那一瞬间惊愕的抬眸,四只绝望中透露疲惫的眼睛相对,而她漆黑的目光似是在诉说着长别离。


………………


“!!”苍白一片的天花板,取代了原先视线里那令心刺痛的目光。破晓的阳光从窗外似流水般浸入窗口,漫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又是一个如此晴朗的天气。 她有些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睛,驱散那干涩的疼痛。阿尼从床上微微坐起身,一手支撑在身后。浸湿了汗水的发丝略微凌乱地垂下贴着脸颊。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如预料中那般,并没有什么伤口和血迹。她略微舒了一口气,明明知道是一场梦,却还是深陷在其中。该说可笑,还是可悲?曾听父亲说起,梦是反的,又不知在何处,听谁说起,梦是预言。方才那一场虚幻间,那个人的容颜明明那么清晰可见,却在转眼间的梦醒时分烟消云散。稍微舒了口气,她调整好不佳的状态,还是难得地提早起床了。


为期三年的军训即将走向尾声,训练任务相比较以前而言也可谓轻松了不少。这一天大家都比往常提前了些时间便做完了训练去旁边休息。三笠找个时机离开了人群,随意地走到一棵茂盛的树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你训练做完了?这么快。”她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你不也是。”平淡的声音从树后响起,一个娇小的少女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拍了拍那粗壮的树干。这是她们相遇后,第一次敞开心扉,促膝长谈的地方。

这是初春的一天,天高云淡。碧蓝一如大海的天空像极了阿尼剔透的眼睛。“艾伦呢?”“你居然会主动问起他?”三笠依旧没有回头,却是看着不远处的校场。“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不粘着他。”“他在加练。”东洋少女平静地回答。阿尼从随意地倚靠着的树干上站直,抬眼看向线条柔和的三笠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玩味的弧度。“三笠,如果哪天,艾伦死了,你该怎么办?”漆黑如子夜的眼睛痛苦地闪烁了一下,随后开始不住地颤抖。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似不甘的失败者般怒目而视。沉默片刻,当她再度开口时,拳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愠怒,但依旧坚定:“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阿尼略微眯了眯眼睛:“哪怕是你死了?哪怕是我们,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只为了救下艾伦那一个人你也不在乎?”“住口!”她似从牢笼中释放的困兽,大声地咆哮着,上前狠狠揪住了金发少女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双眼迸发着愤怒的火光。阿尼则软着身体,似一张被风吹动的纸,任由她拎着自己,半闭的眼睛,眼神中依然是轻蔑:“三笠,人总归要有一死,早晚而已。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这个世界本就是这么的残酷。该面对的,你永远别想逃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都死了,艾伦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她停顿片刻,“就像你一直不愿意想起的那一年。何况总有一天要么你离开他,要么他离开你。艾伦不可能永远活在你的庇护下面,如果是,他就是懦夫,是人类的耻辱。”她稍施巧力,便轻松地挣脱三笠的手。

依旧愤怒地直视着那双碧眼的三笠顷刻间忽然觉得手足无措。如同越是锋利的刀越是不怕坚硬的棱角,却偏偏对柔弱无骨的流水束手无策。

站在不远处歇息的莱纳见此处的气氛冷若冰霜,又充斥着火药味随时会爆炸。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向三笠道歉。他刚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并未走远的阿尼便转过身,脸上不带有一丝波澜地,冷眼看着莱纳:“你没必要和她道歉。首先,这是我和她两个人之间的事。其次,有时候不是我们做错了,只是在别人眼里以为我们做错了。” 莱纳略一愣神,随后转头看着她:“阿尼……你今天怎么了?”“没怎么。”她转身,头低下去,声音也放低了不少,“什么也没有。” 她抬步欲行,却还是略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沉默地站在原地不语的三笠,随后转身离去。三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她的目光,同样深不可测。

……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是否可以回到几天前那个月朗星稀,却不知为何难以入眠的夜晚? 金发的少女从床上悄悄起身。随性的她披上兵团制服外套,直接无视了门禁和严格规定的存在,稍施技巧,灵巧地从窗户翻了出来,似一只在夜色的庇护下潜行的猫,轻快地翻到了宿舍屋顶上去。除了月光和星辰,这是几乎没有光亮的夜。远处的火把在一片漆黑中孤独地燃烧着,火光飘摇微弱。她在黑暗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凝视着远方模糊不清的地平线和明朗的星空。 夜风吹起她金色的发丝,拂动的鬓角如同柔顺的丝带。“出来。”她对着黑暗低语着。一个影子从目力不可及的幽暗中闪现出来,高挑的身影,缓步走向娇小的少女。

“为什么还不睡?”三笠清秀的面容渐渐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晰了起来,呈现出一派银月般的温婉柔和。“睡不着。而且你不也是。”轻声的低语,被夜风带起吹散到远处。她们心照不宣一般,在沉默中站立了片刻。 “就快要毕业了呢。”阿尼似是无心地说道,“到时候我们还是各奔东西吧。”“……去校场。”三笠沉默了片刻又忽然用不容置辩的口气说。 她话音刚落,就已经跳下了屋顶。阿尼眯起眼睛,看了看快速在稀薄的月光下穿梭着的背影。她敢发誓,只有这一次,她觉得在月光下的三笠的背影那么单薄无助,脆弱得仿佛一根稻草就可以压垮。她向前走了几步,也轻巧地跳了下去,几乎不带有一丝声响。从宿舍到校场的路她早已走过无数次,即使在完全的黑夜里都可以完美地跑完这一段路。

熟悉的狂奔的感觉,凌乱的风迎面扑来,狠狠地拍打着脸颊,吹起鬓角的发丝。思虑渐渐远去,她慢慢回想起了上一次这么肆意地奔跑的感觉。那或许,已是好多年之前了……

还记得自己年少时,父亲每日给的训练任务相当繁重,简直苦不堪言。每天夜里,当故乡的大家都熄灯入睡了,结束一天训练的她看准父亲已经休息了,就打开房间的窗户,无声地翻了出去。 她迅速穿过门前那片不大的森林,来到故乡背后的那一大片青草及踝的原野,一片大到看不见边际的草原。这里与世隔绝,没有巨人,因而不用担心任何安全问题。那一片黑暗,仅有如水月华和点点星光照亮自己眼前的茵茵青草。她会闭上眼睛,抬起头享受那温暖的夜风吹过脸颊的感觉,任凭自己忘记一切,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白板一片,没有记忆,也几乎没有任何思维。之后,她突然睁开倒映着星空的碧蓝双眼,爆发出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肆意地向前奔跑。风抚过她的脸庞,她变回了一个充满童心的孩子,用尽全力,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地狂奔,直跑到完完全全喘不上气,小腿肌肉也抽筋般地疼痛,她才缓缓收住步伐。汗水从她敏感的后颈流下,滑过光滑的脊背。她喘着气在原地静立很久,直到连耳边的风都渐渐变的安静。良久,她才慢慢转身,摸索着刚才一路狂奔的方向缓缓地走回家去。 那一场恍然如梦,转眼被扰乱。


空无一人的校场,像是安安静静地在黑暗里等待谁的到来。“来这里做什么?”她问。“玩个游戏吧。”三笠回答,“我们背对背站着,我说开始,就各自用力向前跑。在心里数到三,然后停下来回头。如果我们同时停下,就算成功。” 阿尼抬起头看着三笠的脸庞,蓝色的眼睛闪射月的银辉。月光下,三笠的脸庞更是显出一种平时看不到的温柔和清秀。她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背对背站好的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片几乎同样的漆黑。 “开始……”三笠低声,却短促有力地喊到。 像是同一个人一样,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们同时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一……

高筒的军靴骤然停在了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她们以各自的左腿为轴,猛地转过身来。金色和黑色的发丝在空中同时打出一个优美的回旋,随后又贴在了脸颊边。 两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目光如同汇流的小溪,温柔地碰撞、融合在一起,潺潺绵绵地流向远方。

“所以这算谁赢了呢?”阿尼问道。“我们都赢了。”她回答,语气不带有任何波澜,只见得玄色的眼睛在如水月光下温和地闪烁着,“去走走吧。”她如同来时那样,不等阿尼回答便转身离开。故意慢下来的脚步,像是在等着身后那个人追上来。阿尼这一次没有犹豫,她保持着比平时略快一些的步调向前走去,慢慢追上了三笠。

“今天你为什么有这个闲情雅致?”“可能是因为……”漆黑如墨的眼睛眼睛,视线越过远方模糊不清的地平线,极目远眺天空中的下弦月,“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未必有我想的那么残酷。”“你又怎么了?”三笠把视线收回,摇摇头:“什么也没有。”依旧平静没有波澜的面孔,被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半边,如同冰霜般清冷,“只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阿尼长长的睫毛如同沾染了水珠般,略微抖动了一下,她想起了那算不上友善的初遇,和许久之后,她们慢慢熟悉了彼此,在一个宴会的夜晚悄悄离开会场,在大树下的一场促膝长谈。

“有时你就是这么奇怪。那种事情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三笠闻言顿了顿,回答:“为什么会记住,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它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困扰。”“那样的话……”阿尼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还真是谢谢你呢。”“你应该谢你自己。”三笠说着,她抬头看着幽暗的天幕,“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对我说了什么?”“稍微有一点印象,但也记不太清了。”阿尼说着,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一欲盖弥彰的动作被三笠看在眼里,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那时候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想来这里找罪受,甚至在砍杀巨人时送死。而你居然对我说,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莫大的,可欲不可求的解脱。”阿尼的眼睛闪动了一下:“随口反驳你的而已,何必放在心上。”“我不觉得你是随口说的。如果真是随便一说,那你才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还会怕什么。”三笠这样说着,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脚下的路,而是紧紧地锁定在天空中那一弯下弦月上。“也不一定是这样吧……”阿尼长吁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温柔,唇角慢慢洋溢着一个弧度,“我觉得,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顿了一顿,抬起眼睛望向身旁的三笠,不巧却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相撞,只是这一次,没有闪躲和锐利的进攻,“可怕的是明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她感到自己的心上一阵抽痛。她明知来到了这里,仅凭三个人的力量是几乎不可能再回去的,只是,她无力,无心再去改变这一切的结局。自从当年踢破城墙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充斥着诱惑,痛苦,悲伤,挫折……这个世界,本就是那么的残酷。”她说。阿尼轻轻摇了摇头“但我不这么觉得。三笠,不是这个世界太残酷,而是……你选择蒙蔽自己的双眼,不让自己看到希望。”

三笠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东洋少女问道:“阿尼,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她并没有料到三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于是略一抬眼,飞快地思考了一下:“很普通,深山里的一座村庄。”“那里很漂亮吧。”“大概吧……”阿尼模棱两可地回答到,“我只记得所有人的相处都非常和睦。”三笠停顿了一下:“那你想家吗?”“……我不知道。”阿尼含糊其辞地回答。到底想不想家,或许她自己也早已忘却了那种望尽天涯路般的感觉。

金发的少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补充道:“就像你也不知道一样。” 三笠的心脏像是忽然被猛捶了一下,但她的面容依旧很淡漠。她继续抬头看着天空。这样的沉默,隐隐约约让阿尼觉得有一些奇怪。 “很晚了,回去睡觉吧。”三笠忽然开口说到,她率先转身离开。金发的少女则慢慢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在稀薄月光下那单薄得让人心疼的背影一点点淡去。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三笠回过头,看着阿尼。月光下娇小的少女,她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金色的发丝与银色的光辉交相辉映。月亮和星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光与影柔和的错落有致,高贵优雅,更是衬出了那双如冰的蓝色眼睛。 三笠静立片刻,眼神坚定,随后说:“今天谢谢你……一路平安。”像是一记狠狠锤在心脏上,却又早有一些防备。 “你也是。”三笠以几乎不可见的角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金发的少女却还是站着没有动。夜色太暗了,她不是很确定,刚刚那一个眼神难以捕捉到的瞬间,在三笠的嘴角,是不是出现了那么一丝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银月清冷高漠,这个世界如此安静祥和,像是从来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曾经流过多少鲜血。方才那美丽的像是一场鬼魅易碎的梦,让她恍惚间忘记了内心的忧伤。只是当残破的记忆和没有出路的未来慢慢交织成了恶魔,又再次啃咬起了她的心脏。阿尼抬头看向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一起吗?”夕阳照亮了那双碧蓝如海天一色的眼睛,却照亮不了她眼前逆光而立的高挑少女。“好聚好散,谁都会分开。”阿尼回答着,双手抱臂在胸前,“包括你和艾伦。”三笠的嘴唇抿了起来,原先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成了拳头:“你就不能不提他么?”她想起了几天前那场略微有些激烈的争吵。阿尼伸手撩开右眼前垂下的淡金色发丝,“只是举了一个例子而已。”她转身便走,无视身后的三笠,“顺便,我很期待看到你插上那一对自由之翼的样子。”“我也很期待看你骑上独角兽的那天。”东洋少女似是反唇相讥的回敬,语调中却透露着一丝苦涩。阿尼的脚步在那一个瞬间透露出了踌躇,但她还是迅速调整过来了。没有回头,却是继续向前走去,像是真的没有一丝留恋一般。


…………


7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了风,它轻轻地吟唱,送来一首美丽的歌谣。如同海天一色的壮阔,又如同故乡那群山环绕间树木清新的味道。金发的小女孩趴在高大男子的背上,那略微被汗水浸湿的宽阔后背,贴着她的脸颊。那是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感觉。她刚从温暖的梦寐中醒来,梦见了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的母亲。她的样貌明明在梦中那么清晰,意识慢慢恢复时,却偏偏丢失了这一块破碎的记忆。

女孩略微眯着眼睛,有些迷惘地来回扫视着四周。一片连绵的花田,铺满了这片群山掩映背后的原野,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阿尼……阿尼……”温柔的嗓音,轻声地呼唤着这个美丽的名字,“醒了吗?”“爸爸……妈妈呢?”有些茫然的语气,夹杂着仍未驱散的睡意。父亲似乎有些无奈的语气:“为什么你总要问起妈妈呢?”“……想问。”她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父亲轻轻的笑声“我明白的,你很爱她。妈妈……在你的心里呢,她在2000年以后等你。”宠溺的嗓音,轻轻地回答着她的提问“2000年以后?”“嗯。而且正因为她在你心里,所以她才永远不会离开你,才能一直等你呀。”更加温柔的语调,温柔地包裹着阿尼的心脏。父亲的话语让她有些无法理解,但她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去多想。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呢?”即使没有面对着父亲,也感觉到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和明媚的目光,“当然是回家去啦。”“嗯……”她轻轻地回答……只是在自己残存的印象中,父亲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家,一个熟悉又陌生,温暖又冰冷的字眼。此时此刻却令她如此的麻木……


待从一片惊鸿中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阴暗的地道,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冷若冰霜的脸庞和目光。隐约间,她耳畔再度回响起了刚才那句 “我一定要杀了你。” 它久久的萦绕在耳边,怎么都挥不散。与方才那一场朦朦胧胧之间温暖的情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丝无奈的苦笑出现在她的嘴角。果然,无论曾经多么值得珍惜的过往,因为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被立刻撕碎,踩在脚下的尘土里。她默默地笑着,良久都没有说话。悲伤甚至可以说是悲天悯人的眼神,如同恐怖的毒药,嗜咬着面前几个人的内心。

当再次开口,她的声音褪去了原先的沙哑和苦涩,像是料到了这一切,早就接受了自己所有的结局一般释怀:“谢谢你,艾尔敏……看来,我在你眼里还算是一个好人。”她如是说着,笑容悲伤苦涩。眼皮垂下,盖住了大半的眼睛。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戒指上弹出的刀片。

碧蓝的双目从戒指上抬起,隐约闪烁的泪光倒映着东洋少女平静冷冽的面容。

“三笠……我不后悔今天和你走到这一步。只是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愿意奉陪。” 一滴血滴落在粗糙的石板上,伴随着一阵飞扬的尘埃,原先站在地道口的那个娇小美丽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大地颤抖的巨人。

或许至少曾经拥有过,就已经足够了吧。

艾伦咬紧了牙关,他现在还暂时没有丧失了理智。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猛然间根本接受不了。他狠狠一脚踢向旁边的石砖,不顾脚上传来的剧痛,跪倒在冰冷粗糙的地上,双手深深地插入自己的发丝。

三笠从他的身后走出来,沉默着走过他的身侧。当她再度回首,看着跪倒在地上发疯的艾伦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极度冷漠。 “艾伦……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残酷。”她……说。

不知是否是她的话语刺激起了艾伦的怒火,理智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他用力一拳砸在地上,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越走越远,随后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跟在三笠的身后冲出地道。艾伦狠狠咬着牙齿,飞快地转着头四处看,很快便锁定了不远处全速逃跑的女巨人。他如同被恶魔附身一般大吼着绝不可原谅的话语,随后疯狂地冲向阿尼逃跑的方向。

她紧随其后,仅仅是冷眼旁观着一切。当她看见艾伦举起手,张口想要去咬的时候,东洋少女一下冲了过去,猛力抓住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抬头看了看无心恋战,只想要逃跑的女巨人,“现在你是不可能赢过她的,等她最脆弱的时候你再过来。”

她以几乎察觉不到的角度略微抬了抬头,看向天空。

“艾尔敏,看好艾伦。”

这片曾经无数次见证了相遇与分离的蓝天,如同倒转过来的海洋,一如既往的湛蓝深邃。几年来人事分分合合,沉沉浮浮,如同走过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没有瓢泼的痛苦,也没有微凉的天寒。或许经历得越多,看的也就越淡漠。生活在这个天天与死亡打交道的地方,任谁都早已抛弃了儿时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不知希望的种子,是不是真的能够萌芽。

她熟练地操纵立体机动追了上去。内城高处的风吹乱了她漆黑的发丝,却怎么也驱不散她眼中的冰冷。 女巨人逃跑的速度极快,如果三笠没有用全力去追赶,想必她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只是命运有时总是那么恼人,她偏偏在马上就要逃离的那一刻被眼睁睁斩断了逃出生天的道路,坠落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如同在一片黑暗中无限地下坠,坠入万丈深渊,没有一点点光明和希望。

“阿尼……下去吧……”

惊愕的眼神向上看去,倏然撞上了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她漠然踩在女巨人的头顶,却丝毫没有任何胜者的气概。凌厉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疾速下坠的身体,很快就令她看不清头顶上少女的表情。只是凭借隐隐约约的朦胧直觉,觉得她的目光,是那样沧桑无助。

当后背狠狠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大片的尘埃,意识也渐渐远去,恍惚间看到艾伦变成巨人,狂怒地冲了过来。那尘埃背后矫健的身形,与记忆深处父亲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全力奔向自己,把自己从地上温柔地抱起来安慰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阿尼……”父亲轻声唤道,“没事的,我在这里。不用怕,我们回家。”

一滴眼泪划过清秀的脸颊。

碧蓝的双眼合上前的最后一刹那,她看到了从城墙上飞下来的三笠。

曾经说过我不会后悔走到这一步,只是请原谅我是一个懦夫……我做不到像艾伦那样的勇气去面对。

在大部队的士兵赶来之前,她竟就那样安然陷入了长眠。剔透的水晶,将她层层包裹。扰人清梦之音,被长久地阻隔在了那喧嚣浮躁的世界。

脸庞平静如水,且看那满天繁星映衬月华。空无一人的幽暗地下,映射温暖的火光。空无一人的繁华空间,回荡着所有形形色色的过往。这浪涛汹涌的世界,回荡苍苍呼啸。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在滔天的巨浪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宁静。

……………………

似有似无的意识,飘渺不见。安眠在地下的最深处,她无时无刻都陷入在清醒和混沌的矛盾之间。

“阿尼……我们回家,好不好?”

父亲的声音似虚幻般从耳边传来。 似一阵风轻轻吹过,惬意,凉爽,带来了金发少女时常在梦中听见的,故乡的歌谣。它与人类领地里或激进,或绝望,或悲伤,却罕有希望的曲子不同,有着悠扬婉转的唱腔,满含着希望和光明。 世界,不是黑暗的。黑暗的另一头就是光明。我们一直所追求的光明未必在前方,但希望一定。它等着我们或低头,或抬头,而黑暗则必然在身后。我们的影子,不就是一直在身后的黑暗么?

她站在一片群山掩映背后的原野上,山坡铺满了盛开的鲜花。温暖的风吹拂过金色的发丝,将她的目光和思虑带到了远处。在开遍了鲜花的小山丘上,有一株茂盛的大树。而在那巨大的树下,站着多年不见的父亲。

她缓缓走上前去。中年男子慢慢地转过身,回过头。那张严厉中不失慈爱的面庞,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爸爸……我做错什么了吗?”“不,你没有。”中年男子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他轻轻摇摇头。“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恨我?”“因为他们以为你做错了。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看,可能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她沉默了片刻,眼泪已经无法从眼睛流出来,那就只能流到了自己心里。 “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几乎是想要声嘶力竭地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已经发不出更响的声音了。哽咽的话语,如丝絮般从喉咙口哽出

“你当然要继续坚持下去。”父亲的脸上带着笑容,他轻轻地蹲在了阿尼面前,“阿尼,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无论什么时候爸爸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心脏像是再也积累不下更多的眼泪,金发的少女一如多年以前转身决绝离开父亲那样,用手捂住脸,痛哭失声。

父亲伸手把她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尼,你确实承受了很多你本不该承受的东西。但再残酷的命运也会给你活下来的理由,没有人生来光照千古,也没有人生来无疾无苦。”

父亲的怀抱,带有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只是依然低低抽泣着的阿尼敏锐地感受到,这份温暖,如同初春里的积雪,正在慢慢地消失。父亲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遥远起来,凝聚成了深刻的回音。

“我们来到过这个世界上,已经足够。”

“因为,我们的印记永远不会从触及过的人那里消失。每一个人都是永恒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总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我们不能改变这些轮回的长度,却能改变它们的深度。不要奢求世界铭记你,只要你曾记住过这个世界。”

“人生的道路本就是铺满荆棘,但谁可曾想,最妖媚可人的玫瑰,就是从这铺满的荆棘中生长出来的。”

“不要问你在这个世界上带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带不走。但我们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

“所以,阿尼。答应爸爸,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某天我不在了,你也还有你自己。无论何时你都不会一无所有,总有超脱一切物外的爱和希望陪伴你。”

故乡温暖的风吹拂过金发少女的脸庞,那微微的凉意,让她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爸爸……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妈妈她……到底在哪里?”“妈妈她就是在你的心里啊,或许她将在2000年以后等你。”

阿尼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父亲的脸庞上依然带着慈祥的笑。他的身影一点一点融化在面前的空气里。山间温暖的风吹过金色的发丝,飘逸在她的脸旁。泪水,再度划过了她棱角分明的清秀脸颊。

………………


一刻倾城。

水晶中的她第一次落下了真真实实的眼泪,不再是刚才如梦境般虚幻的场景中流下的泪水,而是真真切切的泪滴。感觉到真诚的感情的水晶,在这一刻崩溃碎裂了,化成了飘渺的云雾,消释在了空气中。

她跪倒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尝试微微地睁开眼睛。这里漆黑一片,连火光都没有,空气中还弥漫着腐烂和霉变的气味。

阿尼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沉睡了许久才苏醒的感觉。她感到自己的头好痛,几乎要炸裂开来。全身的肌肉似乎因为许久没有运动,显得非常无力。她试着走出几步,找回简单地行走的记忆。许久,她全身的肌肉和关节才慢慢地活动开来,基本恢复了灵敏矫健的身手。


当她设法从如同迷宫一般黑暗曲折的地牢中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一切的一切早就无法和她遥远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街上的行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只是或许碍于她身上那高傲如月的气质,没有人敢于接近。

似是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又似是在寻找可能早就不存在的回家的路。阳光明媚可人,刺痛了她许久没有见到光线的碧蓝双眼。她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远方,视线居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会受到阻碍,就直接穿越了遥远的天际。那美丽的地平线依旧没有过任何变化,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她突然被迎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拦了下来。“请问……您是阿尼·利昂纳德吗?”他的语气中带有激动,以及深深的疑虑,像是被否认了很多次的样子。阿尼依旧保持着少女样子的容貌,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她本以为自己早就该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却不料还有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犹豫了片刻,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否有恶意。她的眼睛飞快地扫过眼前的少年以及四周,在确定没有埋伏,少年身上也并没有携带武器时,才略微地点了点头。

面前的少年像是忽然一下释怀了,他的眼中竟慢慢出现了泪水。那目光,叫阿尼想起了那个东洋少女,最后一刻的面容。她狠狠闭上眼睛,想要把脑海中的那个惊扰她的身影抹去。不知多久未见,那个身影居然还具有如此不可抗拒的魔力,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变得越来越浓烈。

面前的少年突然开口,把沉浸在过去中的她拉回了现实:“阿尼……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一次。”他呼唤她的语气,甚至都与那个人都如出一辙,几乎完全一模一样,“有一样东西我们一直想要给你。”

阿尼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少年从肩上斜挎着的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她。金发的少女带着疑虑接过,拿在手中颠了颠分量,有一点沉,感觉像是一本本子。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把包裹的布料掀开。里面是本皮革封面的日记本,四周用钢印小心地压印了精细的花纹。


那彼时的初春,云淡风轻。


她抬头看了看少年,春天温暖的风吹拂过他带着温柔弧度的眼角。漆黑如同子夜的发丝在风中飘起。无论是玄色双眼中的平静与深邃,还是他清秀的长相和脸庞那温和的弧度,无不都唤起了她沉睡了多年的记忆。

她翻开扉页,纸张已经泛黄了,稍微有一点点卷边,但大体上保存的非常好。在这一面扉页上面只签了一个名字。清秀的花体字署名,笔法流畅有力,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突然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好像刀柄都要没入。

Mikasa Akerman

“你……”阿尼的眼中透露着惊愕,她感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又哽咽。她冰蓝的双眼像是被灼人的火焰包裹,死死盯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多的清秀少年。“她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你赢了。’”少年轻声如是说着。

不知道这一声认输,是晚了,还是没有晚……

三笠……你是在说……你终于要放下了吗……

她噙着泪水,硬是将自己哭泣的欲望压回心底,继续往后翻那本做工考究,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岁月雕琢痕迹的日记本。


彼时的初春……依旧云淡风轻。


只能在记忆里保留一份鲜活的容颜,在天空的尽头扬起了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眼角和唇角,都染上了欣慰又温柔的弧度。

自由的世界里飘散着自由的风,吹起她鬓角的墨发。她脸庞清澈,明朗的天空倒映在她更明朗的双眼中。

刹那万水千山,转眼亦成云烟。回首红尘漫漫,命运无悔天凉。

羊皮的纸张都被保养得很好,只是有些微微的卷边。在这空空如也,做工考究的上乘纸张上,仅在翻开的前两页有用蓝墨水书写的几行大字,而这几行字,也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成了黑色:

“ 如果非要走到这一步,我愿意奉陪。只是愿有一天我们可以再次同时回眸。


——致2000年后的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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