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20110701 于 2015-2-9 16:28 编辑
7.你的良知在说什么?——你要成为你自己。——尼采
晚饭过后,父亲神秘兮兮地递给了我一本旧杂志期刊。“……哦,爸爸。这种东西你居然还留着!”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其中的内容,不由惊叹道。父亲笑呵呵地咧开嘴:“那当然了,这可是我女儿大学时代的校刊,全球限量版!当然绝大部分已经遗失了。真是遗憾。”“不不,留下一份已经足够了。”我抿唇一笑,翻到其中一页给他看,“我敢保证你留着它是因为这个。”“被你发现了。”他的大啤酒肚随着阵阵笑声起伏颤动,“我可是大文豪贝儿的忠实读者。”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曾经的我也喜欢沉浸于浪漫幻想中写写文章。只是后面工作越来越繁忙,这个爱好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被我彻底荒废了。这不仅是一本书,更是一段落在纸上的青葱岁月,一段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封尘记忆。它对我的意义不言而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书翻到了扉页,一段熟悉的文字映入了眼帘。我将它们读了一遍。思绪被牵回了好多年前。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研究所的人让我从两个时限中做出选择:半年,或者是十个月。如果不能担保将艾莎劝服,我就应选择前者。这样万一到期没有完成任务,研究所就会接手处理这件事,不需要我负任何责任。相应的,如果我有足够的信心,他们就会给我十个月的充裕时间。前提是十个月后艾莎必须坐在课题小组办公室里,否则我将会受到严重处分。这种“人性化设计”的好处在于:合理利用人才的同时不会过多浪费时间和资源;而且给出一定的选择空间,可以适当提升员工的好感。我选择了十个月。不要惊异于我弃明投暗的速度如此之快。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与其让位于那些不择手段的人,我宁肯全权负责。而且我想给她们多争取一点光明纯真的时间,哪怕只有几个月也行——就算这种决定会危及我自身的处境,那也不过是对我不义行径的小小惩戒。虽然这些时间并没有被用上。我只是在想,自己从没见过艾莎那么愉快的模样;也许从事这样一份工作后,她就再也不会那样开心地笑了。那时的她,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全部善意和整颗心交给了安娜。她的眼睛紧随着她,心里填满了她。工作和学习原本征用了她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可从她越来越心不在焉的表现中谁都能够看出:这个人的灵魂早已被更重要的东西所占据着。每天一早她们就会互发问安短信,每天晚上她们总要找到对方一起回去。每天到了用餐时间,只要能找到理由她们都会凑在一起单独吃东西。为了哄安娜高兴——也许是受到拿糖哄孩子的传统观念影响也说不定?——不轻易开口求人的艾莎甚至托我弄来一些法国食品。当然,她一如既往地给了我一个独属于她的艾莎式奇特理由:“长期食用碱腌鱼会危害生命。”每天只要遇到两人为数不多的重叠空闲时间,不管相隔多远,她们总要设法碰头——哪怕只是为了见上一面。小家伙的一切要求她都有求必应。一旦她露出坐立不安的神态,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收到了小东西的短信——每当这时,只要我肯帮她匀出时间见见安娜,她看我那感激不尽的眼神似乎都在说愿意对我允下任何事情。相对而言,但凡想见的时候见不着她,艾莎的眼神就会变得无比空洞而飘忽不定。她比以往更倾向于一人独坐,不是因为孤僻,而是这样更便于沉迷于自己的梦境。因此听到她们住在一起的传闻后,我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她们早已相爱了。相爱了很久了。
记得有天中午,亚当特意来学校找我散步聊天。结伴在校园里闲逛了一会儿,我便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两个女孩——远远站在附近的人工湖边。那时的她们像是在喂鱼。红发女孩往水里撒着什么东西,稍长的金发姑娘则好奇地弯下腰,瞪大眼睛。突然,一尾脸盆大小的巨鱼猛地蹿出了水面——一套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动作,把带出来的水花甩了金发女孩满身满脸。两个人同时愣了三秒,红发小东西不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某人一气之下一把抓住对方,毫不客气地就往水里跳。这同归于尽的场面太可怕。我赶紧把头转回来,就当什么都没看到。那天晚些时候,我坐在实验室外的沙发上看论文。当湿哒哒的某人在旁人的惊恐注目下一瘸一拐地出现时,我强忍着不把刚喝进口的咖啡就地喷回去。“发生了什么,艾莎?”说话时我从未想过憋笑是件如此难办的事,“莫非是外面阳光太足,把你晒化了?”“噤声,贝儿。”她气鼓鼓地投来愤愤的一瞥,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水淋淋的痕迹。
那段日子里,我曾屡次应大学杂志社的邀请写些散文随笔。一是赚点稿费零钱,二是为了缓解连日的压力。自己动手的同时我也试着拉艾莎参与,于是这个懒散的家伙隔日给了我一团废纸。纸上写着一段小诗。不久之后,这首诗被放在某一期校刊的扉页上。为此她还调笑说,连这种信手涂鸦都能得到如此优待,校刊真是给足了面子。诗名叫做《挽歌——献给一朵冰封的花》:“夜深了,雪悄悄地下。我拨开及膝的深雪,看到了一朵冰封的花。
她依旧留恋,那阳光温暖的微笑。破碎的花瓣,在夜风中静静飘摇。
遥远的星辰,曾是她破碎的梦想。化作璀璨的极光,在冰冷的夜空中回荡。
可那梦想已逝,凝结成霜的颜色。湮没在岁月的河水里,恰似一曲无声的挽歌。
夜深了,雪悄悄地下。我掩上及膝的深雪,埋藏了一朵冰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