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 】

“坂本！”虎彻勇音在电话那边说，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慌张，“是坂本！”

“什么？”卯之花凝神，她顺着虎彻勇音的意思猜测下去，“坂本？”她问。

难道是手冢亚莎和坂本联手了？她第一反应是如此。

很快，她的疑惑便被不再重要了。她所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被证实了，她看到街道的寂静被打破——四辆车合成一排冲了过来，光看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

是坂本！

卯之花立刻就将这个场景和刚才虎彻勇音的话联系起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不认为除了坂本那个级别的人还会有谁敢这么做。

她立刻就做出反应了，她将车启动之后猛地踩下油门。伴随着轰鸣声，吉普车如离弦之箭一下窜到了街道中央，卯之花克服了强烈的推背感，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在这种速度下单手驾驶太过危险。

“我马上出去，烈……”被扔到副驾驶位的手机里，勇音的声音传出来，“烈千万小心！可能是坂本过来……”

热烈并且浓烈的担忧并没有被卯之花听见。

街道很宽，一个人无法拦下四辆车，然而……她不能让那些人通过。她知道坂本的作风，虎彻勇音被堵在餐厅内，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尽全力阻止那种情况的出现，至少要给虎彻勇音创造出从餐厅内逃出的机会。

他们的距离很近了，然而迎面而来的四辆车哪辆似乎都没有减速的打算。

坂本不会在这其中。卯之花立刻这样推测。之前说过，坂本非常惜命，但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去试探风险——这个时候他手下的人就起了作用了。比如现在，对面四辆车里绝不会出现坂本的身影，那个人不会给自己制造这种风险。

认定这点之后卯之花迅速踩下刹车之后将方向盘打向一侧将横在路中间，同时她打开副驾驶位的车窗，抓起一旁的枪她直接架在了副驾驶位置的窗口，在车静止停下的瞬间就找到了重心，她那双深静到仿佛温柔地藐视了世间的一切的眼眸此刻盯紧了暗夜中的呼呼作响的猎物。

朱唇微微上翘，她的指尖扣下了那个夺人性命的武器。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左右两辆车的轮胎爆裂，在高速行驶中车身显然无法继续保持平衡，一个刺耳的刹车声之后其中一辆车在急转中翻向一旁，漂亮的车身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精心设计的流畅的曲线不复存在。

另一辆车的驾驶员显然聪明些，那辆车直勾勾地冲到了一旁之后整个砸进了一家店的橱窗里。虽然也是很惨的景象，但不管怎么说车没有翻掉。

翻车的声音很大，地动山摇般，车身与地面摩擦的尖利刺耳的声响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中间两辆车好像没有看到同伴受伤似的继续朝前开着，依旧没有减速的意思。

再开枪就来不及了，就算成功将轮胎打爆两辆车翻过来还是有可能威胁到自身。卯之花考虑到这点之后她收起了枪，她将方向盘打向另一侧同时踩下油门。

电话断掉了，她听到了外面杂乱的声音——枪声，汽车引擎加速的声音，刹车声混作一团顺着她的耳朵砸向心脏。

“怎么回事……”手冢亚莎被吓得够呛，显然她不常经历这种景象。

虎彻勇音没有回答的意思——准确的说，是她没有顾上回答。毫无疑问下面出事了，电话被挂断，她不知道卯之花那边是怎样的情况——她怎能在这里多呆一秒。

“跟着我！”虎彻勇音只留了这一句话，她没时间和手冢亚莎解释了。她起身之后迅速地朝外面跑去。为节省时间她甚至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越过了栏杆跳下去，当然，过程中她抓住了装饰物做缓冲。她落到地上打了个滚以减小冲击力，刚刚缓过些许就起身朝大门方向跑去。

手冢亚莎看得呆了，她隔了0.5秒才跟着跑去。当然，她没有虎彻勇音那种电影特技般的身手，她是走的楼梯。

是出现了什么事情才这么急？她无法想象。

烈？烈……手冢亚莎在脑中努力回想，搜寻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片刻后她想起来了，她想起那个人…在社团纳新场地见面的那个人……

虎彻勇音猛地推开大门——顺带一提，她还没有结账，但看了那种阵势以及听到外面的枪响之后没有一个人敢拦她——凛冽的冷风拍打在她脸上，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地将这条被封闭之后清冷到有些渗人的大街观察遍之后，她就看到了卯之花的车朝她开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枪响。

她看到卯之花的车在她面前横着停下，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她看到副驾驶的车窗被击成网状时不禁一阵后怕，照那个角度如果玻璃不是防弹的……

“上来。”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勇音看到卯之花一旁路灯映照下完美的侧脸，她看到对方将头发拢到耳后。

那一瞬间她晃了晃神，她想起变形金刚里的一句台词。

五十年后当你回首往事，你不想因为今天没有勇气与我同上这辆车而感到遗憾吧。

虽然是不太相搭的画面，但莫名其妙地勇音的确是想到了这句话。

尽管她没有理由不上这辆前来搭救她的车，但她还是忍不住假设，如果真的没上这辆车，五十年后回想起来这个画面她能感受到的情绪岂止是遗憾啊。

卯之花在看到虎彻勇音安然无恙之后，她下意识地就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对上那人望向她的清澈的眼眸，一时晃神。

果然，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叫她做什么恐怕都会愿意。她莫名地想起许久之前她们在别墅相处时的场景。

如果是这个人，她大概会乐意吧。执行完任务擦掉血迹，换上一个喜欢这个人的身份去买一份宵夜然后回来，就像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如果是这个人，她大概会一直乐意下去吧。保留那份喜欢的身份，为那个人，直到最终。

就在她晃神的空档，手冢亚莎也跟着跑出来了，卯之花烈在驾驶位凝视着车下的人，虎彻勇音站在那里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对爱人的惊艳，路灯下那个场景漂亮得如出自顶级艺术家之手。

没有人和手冢亚莎提过这两人真正的关系，毕竟坂本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不八卦。但在这一刻，在她看到这两人的眼神时她明白了一切，如醍醐灌顶。她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空气有点辣，不过她眨眨眼睛，将那种感觉抛到脑后了。

这时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两人都看到了她，卯之花那漂亮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讶，就在卯之花马上要抬枪的时候虎彻勇音惊了一下。

“那个，烈…这件事不是她弄的。”勇音赶紧开口。

“对，对对对…”手冢亚莎也被吓了一跳，她开口解释，“卯之花小姐，那个…非常抱歉！我真的是诚心想联系你们我没有料到坂本会装发射器……”

“坂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装发射器，我聊了一半才想起来这事儿……”勇音补充道。

卯之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另一侧的枪声又响起来了。幸好她停的位置很巧妙，一旁咖啡厅的广告牌将子弹挡住了。

“先上车。”她说。

于是虎彻勇音和手冢亚莎上车了，虎彻勇音坐在副驾驶位，她自然地就将枪扛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车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卯之花在保持速度的情况下在空路上沿着S路线行驶。

“手冢你来解释！”勇音将那碎得差不多的玻璃收下去之后将枪对准后面的车，呼呼的寒风从耳边吹过，为了盖过风声她不得不加大音量。

“那个…卯之花小姐，我是真的想诚心和你们合作，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坂本在一些事上给我打了烟雾弹同时他把脏水泼给了勇音……”手冢亚莎赶紧开始解释。

“坂本和亚莎说是我把之前的老大杀了…”勇音在呼呼的风声以及枪响声中补充，“但那怎么可能！我连见都没见过……”

“——对，他说那件事是勇音干的。”手冢亚莎重新将话接回来，“然后他几乎将我的权力架空了…我现在的位置非常尴尬。我本想联系勇音谈谈这事结果发现坂本在我的包里安了发射器……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在两人连珠炮似的叙述和补充中，卯之花终于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你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卯之花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风将她的长发丝丝吹起。

“……求助。”手冢亚莎顿了顿之后简洁命了地用两个字将一切概括了，“我想拜托你们……帮帮我……你们的目标是坂本吧？我想我们可以合作…里应外合……”

“我想过了今晚就再没这个必要了。”卯之花说。在后面的几辆车被解决掉之后她发现正对面也同样有车辆驶来，于是她猛地调头，“我想你没办法回组织了，在坂本知道这些事情之后。”

“……”手冢亚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调头之后后面的车队以相当的速度冲过来了，卯之花见此景之后猛地踩下油门，猛然加速带来的推背感使虎彻勇音一下靠在椅背。

“其中那辆是坂本的车！”勇音认出其中一辆车，她想起大雪天在路口坂本就是从那辆车上走下来和她笑着打招呼。

卯之花听完之后眉眼间的肃杀更为明显了，上次没能成功将坂本杀掉实在是失策。

那天发生的全部的事情，都是她不愿提起的。

她们沿着原路折回去了，人也好，车也好，此刻宽阔的大街上就只剩她们还有身后追杀的人，地面满是被击碎的车玻璃的碎片，轮胎压过之后发出一阵噼啪的声响。吉普车的残骸就在一旁，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下面还有一滩鲜血，路灯凄冷恐怖地映着那座坟墓。

正当她们马上要被追上，以为无路可逃，虎彻勇音在这种天气里都不禁惊出冷汗时，转折突然出现了，伴随着划破城市上空暗夜寂静的车鸣声，在她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由五辆车组成的小车队。

开始时虎彻勇音还惊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就和卯之花一同睁大眼睛了。

警笛被打开了，红蓝的光线在她们的前方闪烁，交织，围绕。那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五辆警用吉普车带来的震撼很难用语言形容。

千雪美枫。

卯之花注意到警车里面坐着的是她们所认识的秘密小组的人，在瞬间她便明白了，一个名字映入她的脑中。

警车给她们让了路，她们从间隙穿过之后停下车，回头看见那个空缺瞬间被填补了，五辆警车在她们身后成了强大的保护屏障。

“不许动！警察！”

中气十足的喊话声音量被放大数倍之后回荡在街道上方，勇音听出那是秘密小组里一个总是吃薯片的身材有些胖的男人，她有时还打趣奉劝那人减肥…明明私下里是有些……直白点说……是有些邋遢的人，谁能想到那个人在这种时刻竟是这么可靠的啊。

千雪美枫下车了，她身穿警服，长发散着，嘴边吊着一根点着了的烟——当然，涂着红唇。她背对着空荡的街道，背对着神圣的红蓝的灯光看着虎彻勇音和卯之花烈，仿佛有话要说。

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也都下车，虎彻勇音显然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尴尬，她睁大眼睛怔在那。相比之下，卯之花要淡定许多。

千雪美枫的红唇动了动，但最终她还是将话吞回去。她上前一步，用行动表面了一切。她果断而迅速地啪地扇了虎彻勇音一个耳光。

这耳光扇得震撼响亮，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一旁手冢亚莎看得呆了，她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展开。卯之花烈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虎彻勇音被打得一个小幅度的踉跄，她觉得半边脸都要失去知觉了，她抬头，震惊地看着千雪美枫。

“有这种计划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千雪美枫憋了半天，最后吼出这句话。

“……”虎彻勇音没说话。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说，“只是暂时联手把这畜生宰了。”

“……嗯。”勇音片刻之后才收起了震惊，她垂眼之后轻声应。

千雪美枫想要回身，但回了一半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猛地转头向卯之花。卯之花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她就平静地看着千雪美枫朝她走来。那种平和沉稳正是她的魅力所在，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我得那么做。”千雪美枫说。

“感谢你的宽宏大量。”卯之花说。

感谢你的宽宏大量，或许我该仔细想想要为你安排什么死法了。

成熟娴雅的面具下，卯之花如此想。

正在此时，身后一片混乱，小组的成员纷纷下车。

没等她们开口问，其中一位成员就将情况说明。

“快跑，他们撞过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