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你在想什麼?」

原本一直是看著車外頭的景色，聽到扎克叫了自己的名字之後才移動了姿勢。

「沒什麼。很久沒有上前線了，感覺有些複雜罷了。」

坐在通往北邊戰線的列車上，凱與他的部屬們正在以全速前進。

身為車上軍階最高的人，凱有一個只屬於他的私人車箱。

現在，在這個對於軍隊來說有些過於豪華的車箱裡頭，只有他和扎克兩個人而已。

…當然，另一個人是被他給叫過來的。

身為一名還沒有上過戰場的，胸前沒有任何勳章可以別戴的士兵，扎克對於待在這種對他來說完全是格格不入的地方感到很不自在。

「…你沒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等會還要點名…」

眼看他就要轉身離開，凱終於醒悟過來。

「嘿嘿嘿!我有說要讓你回去嗎?」

搶在他之前站到車廂口，凱擋住了扎克的出路。

看到他終於有所動作之後，扎克只能搖頭，然後輕聲嘆氣。

「凱，你今天怎麼了?」

伸手捧著他的臉，扎克看著他的表情，神情之間有著擔憂。

與他妹妹一樣的柔軟金髮蓋到了額頭上邊，海藍色的眼睛有著與他人不同的深邃。

現在，那雙眼睛裡頭什麼都看不出來。

「沒什麼，只是、有點擔心…」

輕輕的覆上他的手，凱拉著它輕輕的撫過自己的面頰，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比凱要矮了一點，將凱抱住的時候就顯得凱像是靠在他身上一樣。

「像你這樣傢伙有什麼事好擔心的?」

從認識的時候開始，凱就一直是一個不居小節，永遠看起來都是笑臉盈盈的傢伙。

很少很少，才有機會看到他這樣子。

光是那屈指可數的次數，就足以讓他沒辦法丟下這個傢伙了。

雖然他總是被身邊的人說心腸太軟，但是他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這樣的個性會讓他搭上凱。

「唔!喂…等等你想幹麻!啊啊!!!」

還沒來得及知道發生什麼事就感覺凱使了點力將自己壓倒在地板上，背脊重重的撞上了車廂地板，讓他痛得差點喊出聲來。

也不管懷裡的人還在忍著不讓那聲呻吟脫口，凱只是將耳朵貼在扎克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

「很快呢，你的心跳。」

「那是因為…你快把我殺死了…」

使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辦法將凱從自己身上扒下來，確定掙扎沒有用之後就放棄似的攤平了身子。

伸手輕輕揉著他的頭髮，扎克又問了一次他剛剛問的問題。

「凱，你今天怎麼了?」

今天的凱真的不是平時的那個他。

他們也認識快一個多月了；就算大部份的時候都是凱在任性行事，但是至少他是足夠溫柔到不會讓他感到反感或者是想要抵抗的程度。

老實說，他對平時的凱一點辦法都沒有。

似乎終於有要開口的意思了，凱調整了姿勢，改成埋在扎克的頸間。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死掉?」

這個問題讓他愣了一下。

「不太常吧…你今天都在想這個嗎?」

將接下來的一陣沉默當作了認可，扎克不太懂為什麼凱會忽然開始想這種事情。

「畢竟是從軍的人啊、就算怕死還是要上戰場的，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要多想比較好…」

原本並不會感到害怕的東西，想太多之後反而會心生恐懼。

雖然沒有什麼份量，但是扎克的確是這樣想的。

「那如果是我死掉呢?你怎麼想?」

又是一個讓他腦袋一片空白的問題。

從來沒有想過凱會死去，就算現在提起，他也不敢去想像。

是要怎麼樣，才能夠描繪出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死去時的畫面?

「你不會死的…至少不會在我之前。」

僅僅是在後頭指揮的上將，再怎麼樣都不可能比一名小兵先死吧?

心跳停止之後，大概就什麼都沒辦法想了。

這樣的話，就算去想像凱的死亡也沒有意義，不是嗎?

感覺他將自己抱得更緊了，緊到難以呼吸。

正在想著有沒有必要用體術脫身的時候，凱就又開口了。

「不知道為什麼啊，聽到阿爾托莉亞說有不好的預感之後，就一直在想自己會不會要死了。」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扎克感覺心裡面發出一聲悶響。

阿爾托莉亞是凱的寶貝妹妹。

也是久聞了阿爾托莉亞中將的大名，但是他也是到認識凱之後才真正看到她本人。

聖誕節的派對上，她似乎全程都和愛麗絲菲爾公主在一塊。

不愛笑，以女性來說並不是柔弱或者是會用美麗去形容的長相，比想像中的要矮。

與凱不一樣，阿爾托莉亞擁有的是翡翠一般的碧綠雙眼。

而從那雙眼睛之中，扎克什麼都沒有看到。

時不時的就會從凱口中聽到關於她的事情，他卻一直都無法將那些描述與那種看不清她想法的眼神重疊起來，建構一個形象。

他不知道為什麼凱會那麼寵阿爾托莉亞。

現在也是，只是因為她的話就如此的動搖…

「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的，就算是阿爾托莉亞中將也…」

凱忽然的抬了頭，變成了由上往下，被他俯視著的狀態。

扎克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我知道啊，但是你知道…如果是關乎性命的話，總是會多想一點。」

的確，他聽過無數前輩在戰場上生還的故事。

會活下來是因為他當時帶了未婚妻給的手鐲，前輩留下來的聖經救了我，這類的事情層出不窮。

好像涉及到死亡與戰爭，所有人都變得迷信起來。

這似乎也包括凱。

輕輕的吻了他的唇，他還是很不喜歡這類的互動。

想了一下，扎克終究是做了要留下來的決定。

「如果你一直去在意的話，只會讓它成真的…不是嗎?」

手撫著他的臉，他試著撫平因為壓力而出現的那些皺紋。

只見他釋懷的笑了一下，然後就緩緩的低頭，直到兩人的嘴唇貼在一起。

可以感覺到他正在慢慢的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但是他完全不在乎。

他只是盯著他的臉，觀察著他的表情。

不要看起來那麼悲傷啊…感覺都不像你了。

這班列車會將他們直線送上戰場，在那之後，誰都沒辦法確定會發生什麼事。

誰都沒有回頭的餘地，誰都沒有辦法做出承諾。

就算是凱也會感到害怕。

既然無法回頭的話，他們也就只能直接了然的面對了。

在那之前，想要先享受最後的，身為人的時間，應該不算太過份吧?

這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戰火已經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