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九 】

车有可能会爆炸，这个可能性将卯之花全部的心思都填满了。

车有可能会爆炸，而虎彻勇音现在正处在那场有可能发生的爆炸的中心。

她不假思索地上前，进到了那浓烟之中，进到了那随时有可能丧失性命的此刻散发着淡淡火光的烟雾中心。

假若此时发生爆炸，后果是她无法想象……虎彻勇音有可能会在这种事情里失掉性命，这个可能她连设想都没有勇气。

卯之花进入到了灰色的浓烟中，刺鼻的味道袭来，她没有顾上其他，直接到汽车的前脸处试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寻找虎彻勇音的身影。她期盼在下一秒就能看到那人的银发。

然而，她并没有顺利地找到虎彻勇音。

坂本发现卯之花过来之后便立刻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的确，卯之花如神一般，在很多事情上连他都觉得望尘莫及。

但…神也是有弱点的。

而在上次的事件发生之后，他想他清楚地知道了，神的弱点。

在烟雾中他绕到了卯之花的背后，他狡猾而卑劣地利用了那个人担心的心理。

卯之花刚刚一动，她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的目光瞬间沉下去。

“别动。”坂本说。

其实不用坂本开口，卯之花也感受到了，贴在她颈间的冰凉的刀刃。

“这是要做什么？”卯之花问，她停下了所有动作，在此局势下稳住形势是重点。局势对她不利，这毫无疑问，除非有反击的机会，否则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将这种状态保持下去，等待转机。

“威胁女士不该是绅士有的行为。”坂本又将他那种慢悠悠的叫人不爽的语气搬出来了，他轻声说，好像是在为他失去绅士身份感到惋惜。

“显然。”即便是这种局势下，卯之花依旧是镇定自若，恐惧感半分都没有从她脸上流露出来。

“但开着装甲车连发十发炮弹也不是优雅的女士应该做的事情。”坂本说着，他将匕首贴得更近了些，“跟我走，如果不想让你那漂亮的皮肤被刺破的话。”

卯之花没有再说话，保持被刀抵着的姿势她和坂本一起走向一旁。他们出了烟雾的瞬间，她看到了令她心安的景象，虎彻勇音被千雪美枫拉着离开危险的区域了。

千雪美枫看到对面恍惚有人影，她一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她用震惊的视线和卯之花对视了一下。卯之花被坂本要挟住了，这是…做梦都无法想象的景象。

卯之花显然理解千雪美枫为何震惊，感受到冰凉的刀尖时不时会碰到她的颈间，她不着痕迹地向后让了让，以防在行动时那刀片在无意间伤到她。

她看着虎彻勇音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所幸，至少表面看来没有受什么伤。

在此刻她似乎没有被坂本用刀逼着了，她只是静静看着虎彻勇音，看着那人缓过神来，抬头也将视线投向她。

她看到虎彻勇音看到她之后脸色刷地一变，看出了那人的惊慌，然而在此时……她无能为力。

于是她只得向那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希望虎彻勇音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那个选择是舍弃她，她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虎彻勇音捕捉到了那个微笑，她也捕捉到了那其中含着的一丝无奈，她的剑眉蹙起。

卯之花看得出来，有一瞬间那个人几乎要急的哭出来了。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坂本满意地看见对面无论是千雪美枫，虎彻勇音，还是那些特警都没有上前的打算，看来卯之花的位置的确是很重要，那帮人不敢冒半分风险。

“你要做什么？”虎彻勇音努力克制着，即便她有些慌神了，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无论如何不能发抖。

“我还没说完。”坂本眯了眼睛，他慢悠悠地提醒，像是有意要将虎彻勇音仅剩的一点理智也耗没。

“我说放——”虎彻勇音刚刚慌到要以提升音量为她的心慌做掩饰时，她的肩膀猛地被人一抓。回头看完发现是千雪美枫。

“冷静些。”千雪美枫一再加大了手心的力道，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帮助虎彻勇音找回理智，而后者也的确在那种酸痛中回过味来了。

虎彻勇音大口喘气，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卯之花。

“小姐，你以为放人都是没有条件的吗？那还绑在这干什么呢？”坂本轻笑之后问。

“你想怎么样？”勇音尽了全力才不使她的声音颤抖得太厉害。

千雪美枫和警用小组的成员都在一旁，几个人正用枪指着坂本——当然，他们的动作非常小心，而且他们受过训练，知道这种情况决不能射击。

“我想想……”坂本显然对这种他所能深深掌控的局势感到满意，他轻笑着思考了起来。紧接着他得出答案了，好像深思熟虑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游戏的内容，“对了，首先…”他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对面的一圈人，当然紧接着他就又缩回去制住卯之花了，如果是别人三心二意一点倒也无所谓，但这是卯之花，他不敢有片刻的疏忽，“你们得把枪放下，这根本一点谈判的诚意都没有。”

在此期间卯之花一直在寻找机会，寻找能将这种局势化解开来的机会。

坂本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

“不要动，小姐，我不想让你受伤。”坂本说话时刻意将刀逼得更紧了些。

“……”卯之花没有说话，这种状况实在很尴尬，她深深看了一眼虎彻勇音苍白的面庞。

不要动，拜托。

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虎彻勇音的口型，她看到那个人满怀着担忧的眼眸。

于是她没有再动了，她将一切都交给了虎彻勇音。

“放下枪……！”虎彻勇音回头看了一眼秘密小组的人之后命令说，但当他们视线相遇，每个人都从这个人眼中看出了哀求的意味。

一众人把枪放下了，千雪美枫也是同样。

“抛到地上。”坂本邪笑着命令说。

一众人将枪抛到了地上。

“好了…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条街道重新寂静了起来，在诡异路灯的映照下，对峙的两拨人的身体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让我想想……”坂本依旧耗着时间，他相信局势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些乐子等他手下的人到来。

“……”卯之花的面容在暖色路灯的映照下柔美并且棱角分明，冰冷的寒风从她面庞拂过，温暖的白色的哈气从微启的朱唇中流出，她看着虎彻勇音。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这种尴尬情况的后果竟然要她最爱之人承担。

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虎彻勇音小姐——上前。”坂本开口了，用他那带着笑意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虎彻勇音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她上前，结果坂本告诉她还不够，于是她便又朝前走了几步，她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中央，暗夜如要吞没一切般在上方垂着。

“举起手……”坂本继续说下去，她看着眼前那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一时笑意更深了，“朝后抱住头，我想你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动作，不要耍花样。”他看了一眼他身前的卯之花，“除非你能承担得了后果。”

虎彻勇音气得脸色惨白，然而，她咽下了一切的不满，按照坂本所说的做了。她抬起双手在后面抱住头。

卯之花看着街道中间那道凄凉而单薄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克制不住，反驳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当她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她忍住了。虎彻勇音做这一切都是为她，她又怎能让这一切……滑向更糟糕的境地。

然而，坂本接下来的举动将这一切都打破了。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背叛了组织的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坂本悠悠问，话中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虎彻勇音咬咬牙，就算要她从牙缝里挤字出来她也做不到。

“好吧，那改我来问你好了。”坂本显然没有轻易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开口说下去，“你如实回答。”他有意无意地强调了如实两个字。

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虎彻勇音的面庞经灯光一照白的近乎透明了。

“组织当年待你不薄，你必须要忏悔。这你赞同吗？”坂本问。

“……”虎彻勇音能感受到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她还没这样愤怒过，愤怒的血液在血管四窜。

“说话，你赞同吗？”坂本继续问。

“……赞同……”勇音颤抖得说出这两个字。

“大一点声，你在说些什么呀？”坂本的确听到了那两个字，但他还是如此问。

卯之花烈看到虎彻勇音如此，险些没有克制住。千雪美枫的指甲也几乎陷进肉里，她憎恶地看着坂本。

“赞同。”虎彻勇音终究是加大了音量，她说。

“好，既然同意忏悔……”坂本愈发地满意这个局势的发展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接下来的内容，“那就跪下吧。”

这句话如炸弹一般在寂静的恐怖的暗夜里炸响了，虎彻勇音有些怀疑她的耳朵，但紧接着她就知道她没有听错，这的确是坂本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勇音！”卯之花忍到现在，坂本终究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了，她开口试图阻拦虎彻勇音——她太清楚那个人为了她无恙会做些什么了。

“跪下——！”坂本抬了抬匕首，他努力让虎彻勇音意识到情况。

两伙人的冲突在此刻似乎被无限放大了，虎彻勇音颤抖着看眼前的景象，她深吸几口气好像在为之后的事情积蓄力量似的。

她和卯之花烈对视了一眼，她注意到了后者的眼神。卯之花不允许她那么做，很明显。

千雪美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她的头脑也很混乱，重点是她们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坂本会就此善罢甘休吗？就算虎彻勇音跪下了，之后等着她们的又是什么呢？

不要跪。

虎彻勇音从卯之花烈的眼中看到了这个讯息，她顿在那儿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知道她此刻下跪与否关系到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涉及到卯之花的颜面。

两伙人僵持住了，坂本突然感到有些不耐烦。在这种情况下，虎彻勇音还在等着什么呢？

于是他抬手了。

众目睽睽下，冰冷的刀刃划过了白皙的颈部，鲜血随之溢出。

卯之花微微睁大了眼睛。

颈间一阵冰凉，紧接着，痛感传来了，她感受到她的鲜血伴随着力量流出。坂本不再像之前那样牵制着她了，因为显然已经没有了那个必要。人类本能般地，她抬手抚上伤口，好像这样鲜血就能够止住。

不——

她看着虎彻勇音英气的面庞在此刻因恐惧成了惨白，她看到那人开口，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跌倒在地上了，长发散开在地面，如削葱根般的指尖仅仅捂着伤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皮肤、衣服、不停滑下。

“不要动——跪下！”

她又一次被人用刀抵住，紧接着她看到虎彻勇音停下前冲的动作，那个人的眼泪落下来…她看到那个人跪了下来。凄凉的身影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脑中。

如孩子般…到了最后却还是不会随着她的意。

地面很冰冷，不要跪下。

她想和虎彻勇音这样说。

坂本将卯之花划伤的动作如慢动作般映入虎彻勇音的眼中，她看到鲜血从那人的颈间溢出。

不——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吼出了这个字。

她看到卯之花捂住伤口紧接着因为脱力而倒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迅速冲上前，她看到坂本也蹲下，那个人再一次将刀对准了卯之花的颈间。

“不要动——跪下！”坂本喊道，他拿着那把刀再一次做出威胁的动作。

勇音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被定在大街中央。

膝盖砸在冰冷的地面，她跪下了，她面带泪痕看着前面地上的那个人。

“别动她——”

虎彻勇音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哀求些什么。

千雪美枫以及一众小组成员被吓得呆住了。

坂本终于满意了这个局势，他起身。

“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