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2ヶ月20日

春夏秋冬，四季不停交替。

早已被白雪所覆盖的大街，银装素裹。雪停了，街边圣诞树被打扮一新，店铺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人们似乎都沉浸在这圣诞节所带来的喜悦中。

站立于门前，手中的钥匙迟迟没有插入门中，不被外面的嘈杂声所干扰，也感觉不到入冬的寒意，希就这么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房门。

一片寂静，只有钟表的齿轮发出的细微声响，却更显出房中伫立着的希的些许孤寂。

房子的主人并不在家。屋内一片昏暗，希摸索着开了灯，房间的布局还和当初一样，看不出变化。成对的马克杯，同款式的室内拖鞋，衣柜内还有情侣衫，所有的物品都是成对的，无不强烈地向希暗示着。

——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自从分手那天起。

一年前的十月，希和交往多年的绘里分手了。

「理由呢？」绘里很冷静，澄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纹漾起，可能是故作镇定，也可能是过分淡定。

「很累，绘里，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希咬紧下唇，强迫自己的声音不展露出丝毫颤抖。单手拉起行李箱，希没有再扭头看一眼。「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希决绝的离开那一刻，绘里身体里的灵魂陡然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泪水无法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溢出。

去年的圣诞节绘里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吧？随即因为自己的想法苦笑出来，绘里没了自己当然是孤单一人。走进曾经是二人共居的卧室，桌面的合照没有被收起来，而且看不见丝毫灰尘沾染，是绘里每天都会定时擦拭的缘故吗？

拉开抽屉，里面仔细叠成几摞的信封让希有些意外。上面没有写收信人的地址，也没有贴邮票，但是标着数字，希一封一封地数完，竟有446封。

这些寄不出去的信，是为谁而写吗？

似是要证明自己的某种猜想，希抽出几个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

信笺上寥寥的几句话使得希心中触动不已，强忍住几近堕泪的冲动继续读下去。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一天，家里变得好空虚。」

「我以为我能很快习惯没了你的日子，可是在你离开的第三天，我莫名的想哭，哭不出来。答应过你以后不再哭的。」

「已经秋天了，希，你有没有好好穿衣服？一个月了，你真的不想见我吗……」

「希，你知道吗？海未她跟小鸟到国外定居了。那天去机场送行的时候，海未问我希在哪，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时候我才猛然醒悟，你离开了我整整一个月。」

「圣诞节到了，μ's的大家聚在一起玩了整整一天。希，她们都在问我你去了哪……我不知道你在哪，所以没有回答。那天是你离开我的第81天，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和大家过圣诞节。」

「希，你会回来的对不对？所以我把钥匙放在邮箱里面了，像往常一样拿出来进家门就好。希，生日快乐。我也发短信给你了，你看到了吗？」

「今天我过生日，即使穗乃果她们帮我过生日了，我也不觉得开心，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东西。是因为希你不在的关系吗？」

「希，我真的很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这是希读到的最后一封信，纸张摸起来很皱，她根本不忍想象绘里是怎样忍受着心中撕裂般的痛楚，写下的这封信。

希也不想和绘里分开，可当第一次觉得两个人一起也会感到孤单寂寞，她有点迷茫。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当希被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浪潮般将她吞噬的莫名的孤独感，她开始动摇。

是走还是留？但是现在自己真的很累了啊……被迷茫席卷的她做了莫大的决定，那非同儿戏。

——希向绘里提出了分手。

第一次单独躺在偌大到显得空旷的床上，第一次感受不到绘里的温度，第一次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希以为能够很快习惯，只可惜她太天真，她脑海中不可避免的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离开时的场景，每当忆起绘里最后的眼神，便是痛彻骨髓一样的悲伤。

绘里从衣柜内拿出一条围巾帮希围好，修长的手指无意地触到希的颈子，那微凉的感觉引得希一阵悸动。和自己在一起时，绘里的手从来都是温热的。

又替希仔细整理了衣服。站起身准备告别，四目相对，绘里忽然不受控制倾身上前。逐渐缩短的距离，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空气中充斥着无法言喻的暧昧。就在要碰到希的嘴唇时，她想起什么似的，动作瞬时戛然而止。

「回去要注意一点，知道吗？」掩饰住自心底一丝丝攀附上来的伤感，绘里强笑着面对希。

希紧咬着下唇，以剧烈的痛楚按捺着没哭出来，不要那么温柔啊，绘里，否则无法好好说出「再见」这个词。

所以拜托了，快点结束吧，在我的泪水落下之前。

有些东西，并不是越浓越好，要恰到好处。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分开一段时间或许能够好好审视自己。

也许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希不止一次接到海未或者妮可的电话，两个人都苦口婆心劝说希回去找绘里。但是都已经分手了还能再说什么？也只是无用的劝慰罢了。

「反正绘里也没搬家，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暑假从国外回来的海未和小鸟第一时间把希拖出来谈心。

「没搬家？」一般来说分手后都会搬到一个新的住所，以免触景生情，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对啊，还在原来的地方，」海未顺手带起椅背上的风衣，站起身准备告别，让希自己考虑，「要说还有什么执念能让她留下来，我想大概是你……所以回去看看吧。」

「好……」下定了决心，希选择了在圣诞节这天回去看绘里。她不想让绘里独自度过第二个圣诞节了。当她打开邮箱的时候，那串专属于自己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

一瞬间要喷涌而出的回忆，硬是被希生生遏制住。

捂住嘴忍着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希的心情很复杂。想见又不敢见，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绘里了。

玄关处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引起希的注意，当然也不会料想到，那个想她想得快疯掉的人，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出现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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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咖啡机旁冲泡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喝了一口，那种苦涩味在喉咙里渐渐蔓延，长时间的摄入咖啡因引起了头痛，绘里眉头紧皱。如果是希的话，一定会劝阻自己喝咖啡，改而给自己泡上一杯茶。

回到房间里提笔写信，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没有写署名就塞进了抽屉里。

一切都显得十分空洞。希离开了，不会再回到这里。那些与她一起度过的时光，此时却成了绘里不想再回忆起来的枷锁。卧室里两人共用的东西都是成对的，不管是拖鞋还是杯子，似乎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绘里，那个人曾经住在这里的事实。

机场的送行，被海未问及到希的事情，绘里支支吾吾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与小鸟相处那么长时间，海未至少也能从绘里的眼中读出不一样的东西。希离开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毕竟高中的时候是在同一个小队里，所以她能够明白希的离开对于绘里的打击是有多大。

以往买东西的时候，绘里都会下意识地买两份，但这次不同于以往，拿起来后又重新放回货架上，她苦笑着走到收银台结账，「对啊，已经不需要了……」

没有了希，家里除了空虚还是空虚。绘里有想过去买酒回来借酒消愁，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这么颓废下去希也不会回来了，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反省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

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只见穗乃果满头大汗出现在绘里身后。一瞬间绘里的表情就变得黯淡下来。

「抱歉，我不是希啊……」

「没关系。」那并不是绘里想听到的声音。

「大家为你办了生日聚会，都在等你到场。我知道希不在的这一年里你很难过，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哪天希回来看见你这样她绝对会生气的。」

「也对……」强打起精神去参加聚会的绘里，笑容里分明刻着些许的落寞。

钥匙放在邮箱里，绘里知道希回家都会拿起邮箱里的钥匙开门，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把钥匙放了进去。每天都会写信，从来没有落下。绘里说，等希回来，会把这些信全部读给她听。

去年的圣诞节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家里什么装饰都没有，绘里不想去弄也没心情去打扮。后来穗乃果等人过来一起开party，明明很热闹，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今年，本来想什么都不装饰的，可不装饰家里又显得空洞洞的，所以她还是去超市买了饰品。

路过广场，绘里停下了脚步。任由冷风吹在自己身上，直到冻得瑟瑟发抖才回过神。多想就这样站一晚上，什么也不做，脑袋放空。可越是这么想，脑海里越是浮现与希相处的点点滴滴。

回到家，日复一日地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邮箱，里面的一串钥匙不翼而飞。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强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绘里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家门口，玄关那双熟悉的鞋子让她百感交集。鞋子都顾不得换下，她来到卧室门口，在那里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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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想要离开，希却发现绘里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提着袋子。不行，走不了了，至少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难以言喻的心情此刻显得尤为突出。两人互相对视又没有其中一人打破这个僵局，最后还是绘里硬着头皮开口。

「人都来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嗯。」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绘里的请求，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晚饭。

一盘香喷喷的鸡蛋卷出锅，倒上两杯热好的牛奶，绘里就从厨房出来了。成对的马克杯吸引了希的注意力，原来还留着啊……只是从晚饭开始，绘里就没有动过她餐盘里的鸡蛋卷，十指交叉，能够看出来握的时候力道很大。停下手中的筷子，希抬头看向绘里。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不用憋着。」多年的相处希很容易就明白绘里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憋着啊，」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绘里却还是一副忧虑的模样，「你明知道我在想什么。」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又不知要怎么组织语言。

希站起来将桌面的餐盘收走，但被行动快一步的绘里拉住手。手在颤抖，希能感觉得到绘里的手在颤抖，不如说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在害怕。伸手接过盘子放在一旁，绘里的双手紧紧握着希的左手，像是担心最宝贵的东西会突然消失一样。

「希，想够了就回来吧。」

「离开这么久，不管是我还是你自己，都不好受。信你也看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重新与希对视，绘里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见希没有反应，她上前将其拥入怀中。长时间没有与人过于亲密的接触，绘里突然的拥抱让希措手不及，本能地想要推开，却发现在力量上她与绘里相差太多。

夕阳西下，染红了一切。眼前的景象使绘里想起了当初告白的一幕。那天也是傍晚，她应邀去公园等人，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打算回去的时候，希出现在视线当中。以为希也同样是来等人的，但她想错了。希带着她那捉摸不定的笑容，似笑非笑对绘里说出了「我喜欢你。」

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也许在旁人看来和开玩笑没有什么两样，在绘里看来，绝对不是开玩笑。一把抱住希，笑着回应了她。是了，在看见希带着泪水那幸福的笑容后，绘里发誓要守护这份笑容。高中时花了三年的时间去了解希，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从朋友变为恋人，却在即将履行诺言之时不得不接受分手的事实。

「希，请别忘记，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被大家深爱着的绘里，也不会有被你无时不刻牵挂着的笨蛋。」希，你还记得吗？初次相遇的那天，心意相通的那天，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等你归来的午后，你的足音，不形于色的事情，对我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你对我说的话，一天的事情，很多的事情，对我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

那是你的笑脸，你的泪水，都是你的温柔。叫我名字的声音，抱紧我的手腕，都是你的温暖。

强忍住泪意，希的手攀上了绘里的后背。其实我不想分开的，其实我不是真的没事了，「骗你的。」或者「你真笨。」，其实我是想笑着这么跟你说的。但是绘里你那么温柔，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的我，会忍不住挽留你的。

简简单单的三个音节脱口而出，希的名字被绘里仿佛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的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害羞，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绘里叫自己的名字了。

「希，你可以回来吗……」希应该早就知道的，不管身处何处，就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会回到绘里身边。我怕你离开，我怕自己又变成一个人，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因为我最喜欢你了啊。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喜欢过你真是太好了。

「绘里，结束了，」惊愕地抬头，对上希的泪眼，绘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不会注意到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重新生活在一起，好吗？」这一生不会有也不可能有离开绘里的想法。

结束不是结局，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发誓，我会跟着你，在空中飞翔。

我们将在那里，一定能一直飞下去，脚下遍布着芬芳的花朵，闪耀著着光芒，开始盛开绽放。

我发誓，就算我们相隔再遥远，也要将你追寻。

我会在那里，一直陪着你。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化作美丽的彩虹。

「下雪了。」

「真的呢。」一同走到窗边，屋外又下起了雪。两人相视，都在看到对方后，破涕为笑。

一年两个月又二十天，转瞬即逝。四季更替，让我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