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修罗狼 于 2015-3-3 15:41 编辑

轰隆隆——……闪电的光照亮夜空。从傍晚开始的小雨在午夜的时候逐渐变成了风暴，狂风卷起黑色的海浪，拍打在镇守府外的沙滩上。从提督的房间向外看去，可以看见黑色海水泛起白色的泡沫，撞上岸边的岩石，散成一片碎末消失在空气中。海浪的声音隔着窗子都能听得到，那声音好像愤怒的狂吼，又像是濒死的哀嚎。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不能放下心来。每当雷声响起的时候，镇守府总是无法平静。因为雷声——对于饱经战火的少女们而言，没有什么比这种近似于爆破般的巨响更加刺激她们的神经了。每当雷雨夜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的舰娘，无法入眠。我真的，很担心她们。我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睡在我身边的日向拉住了我。日向是目前唯一一个接受了我的戒指的舰娘，还有一个戒指我打算给她的姐姐伊势，不过伊势的练度还没有取得接受戒指的资格。日向抓住我的手，她的手粘粘的，渗着冷冰冰的汗。“怎么了，日向也怕打雷吗？”我这样问，但是日向并没有回头看我。她背对着我，放开了手。“不是啦……我是想说……你小心着凉。”“哦，我会注意的。你先睡吧，我去看一看其他人。”“嗯。”日向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我没有太在意，穿上衣服就出了房门。雷声轰隆隆的在头上响起，就算是不怕打雷的我也有点受不了这么吵闹的声音。港口的吊臂发出长长的哀鸣，在这样一个雨夜显得更加阴森。刚走出房间没多久，我就发现了站在走廊上靠着墙壁的大和。大和身边是穿着睡袍的陆奥，两人好像在聊天。在这么一个鬼天气的日子里站在午夜的走廊上聊天还真是奇景。陆奥首先看见了我，向我挥挥手打招呼。“啊啦，提督小姐姐。”“不要叫我小姐姐。”“晚上好，提督。”大和很有礼貌地向我低下头来，“您也睡不着吗？”“哈哈……是啊，雷声太吵了。我想顺便来看看有没有被雷声吓到的舰娘，如果因为打雷而躲在什么地方瑟瑟发抖的话就太可怜了吧。”大和露出有些无奈地笑容，轻声地笑了起来。“刚才大和就是这样的哦，幸好被我捡到了。”陆奥捂着嘴轻声地笑了起来，“果然就算是大和旅馆，对打雷也是没有办法呢。”“才、才不是旅馆！”“啊啦？啊啦啊啦~”陆奥又笑了起来，向我眨眨眼睛，“长门姐姐那边提督不用担心了，我刚刚去过了。果然对于爆炸的声音还是有点难办，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长门姐可是很坚强的。如果想去看看睡不着的几个人的话，现在大概在间宫那里玩吧。”“大和已经没问题了吗？”“是的，请不要担心。”“反正我已经被姐姐弄醒了，今晚我会陪着大和的所以没关系。”陆奥拍拍我的肩膀，倾过身子凑到我的耳边，“比起这个，我觉得提督还是快点去间宫那里看一看哦，说不定有人正等着提督去救她呢。”“等我？谁？”“去了你就知道了，被强行架过去的可怜孩子。”陆奥向我竖起手指，眨了眼睛，“好啦好啦，大和交给我就好，提督快去吧。”“哦。”虽然不明白陆奥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按照她的说法向间宫的店里跑去。要说的话，作为日夜征战的舰娘，哪个没有遇到过空袭或者鱼雷爆炸呢？像雷声一样的爆破声或者是像爆破声一样的雷声，对于大多数舰娘们来说应该是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从“原型”留下来的经验和感触，并没有因为重生而完全消除，同样残留下来的，就是恐惧。有一些舰娘会因为残留下来的恐惧而无法入眠，就像刚才的大和一样，当雷声响起的时候，那份战栗就会一同被唤醒，至此再无安眠之日。战争的恐怖像幽灵一样久久地纠缠着她们，对于为战争而生的她们来说，这种恐惧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经历过她们曾经经历的战争。如果我曾经经历过她们过去参与过的战争的话，也许我会对她们有更加不同的认识。也许我就能够将她们切实地当作武器来看待，也许就不会喜欢上她们，也许就不会原谅她们曾经参与的侵略与杀戮。是的，我不会原谅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曾经杀过的人，如果我要把她们当作一个“人”来看待的话更是如此。错误的事情就是错误的，就算是不可抗力也是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我不会原谅她们的“历史”，也不会赞扬她们的“功勋”。如果要说我对她们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情感的话……我想，大概只有“同情”而已。对于日向以外的大多数舰娘，我更多的是觉得可惜。如果早生五十年，你们能不站在侵略者的一边那该多好。如果早生五十年，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不是敌人该多好。可惜，真是可惜。我能见到的，我能保护到的，只能是现在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你们。在炮火的阴影下，被雷声吓得动弹不得的你们。在重生之后，依旧无法摆脱恐怖的你们。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看见了抱着头蹲在墙角的榛名，她好像不希望被人看见，小心地把整个身体都缩进了角落。不过闪电的光照亮了她露出的衣袖，所以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她。“榛名？”听见我叫她，榛名吓了一跳一下子蹦了起来，看见是我，榛名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笑容向我低下头来。“啊，提督，晚上好。”榛名的声音有些发抖，不过她还是向我握紧了拳头，“榛名，没关系的。”这么说来，凭我毫无考据的直觉来看，好像曾经经历过“吴港空袭”的舰娘们，怕打雷的尤其的多呢……作为“武勋舰”的榛名，在那次的轰炸中，也经历了不少痛苦的回忆吧。“刚才我碰到陆奥，她说大家都去间宫那里了，榛名你怎么……”轰隆隆——……榛名发出“呀”的一声尖叫，捂住耳朵蹲了下来。“榛名没关系的……榛名没关系的……榛名没关系的……榛名没关系的……榛名没关系的……”“榛名？”“榛、榛名没关系的……过、过会就好了……”榛名喃喃自语地紧紧闭着眼睛，“没关系的，我只是有点吓到……”“和大家在一起的话应该感觉会好一些哦。”我伸出手来拉起榛名的手，榛名的手很凉，手心渗着冰冷的汗。她顺从地让我把她拉起来，跟着我往间宫那里走去。在去间宫的路上，每一声雷声响起的时候，她都会猛地瑟缩一下，我抓紧她的手不让她逃掉。榛名没有说话，一直咬着嘴唇低着头，我觉得她的这副模样很可怜。每当雷电交加的夜晚，我都会觉得她们很可怜。间宫那里很热闹，因为早有防备，间宫的那里的隔音很好，关上门之后几乎就听不见雷声了。墙角的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驱逐，小孩子们喜欢扎堆，就算是睡觉也是如此。本来以为会吵吵闹闹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睡的很香，果然能睡好觉才是最重要的。我走进门的时候，间宫迎了出来。看见被我带进来的榛名，两个人交谈了几句，间宫就带榛名去休息了。欧根亲王在和川内玩牌，我记得川内是不怕打雷的，大概是因为下雨不能出海所以在这里打发她夜猫子的时间吧。伊势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抱着一堆毯子，把毯子一条一条地盖在驱逐们的身上。伊势怕打雷我很早就知道，曾经有一次她跟我逞强说没关系，结果吓得眼泪都喷出来，实在是让我印象深刻。“啊，是提督！提督快救救我！”突然一个人抱住了我的腿，低头一看是苍龙。“苍龙，你像什么样子……”原来陆奥说的就是你吗！“提督救救我，我想睡觉啊……”苍龙哭丧着脸对我哀号，能让苍龙这么苦恼的情况可真不多，毕竟她是个不知道该说乐天还是笨蛋的人。顺着苍龙来的方向看去，在另一边的角落，一航战和飞龙三个人在打麻将，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苍龙的了。“苍龙你不怕打雷吗？”“唉？为什么要怕啊……”苍龙依旧哭丧着脸，“我完全是被飞龙拖出来的啦，现在困死了，提督来替我吧。”“但是我不会打麻将啊。”“唉唉？不是吧？提督你不会打麻将？”飞龙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睛放光，“来吧提督，我们来赌点什么，我教你玩哦。”“你少坑我，我是不会上当的。”“来嘛来嘛。”飞龙走上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可以再喝点什么，你想喝什么我去找间宫拿。”“就是就是，你就替我打两把，我去睡一会嘛。”苍龙从另一边勾住我的脖子，二航战的两位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这么配合默契。“不要！我坚决不上你们的当！”我用力把勾住我的两条胳膊用力掀开，“伊势，你会打麻将吗？”“会倒是会啦。”伊势把最后一条毛毯给驱逐盖上，转头向我们这边走来。她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不知道为什么。伊势并不是一个会随便生气的人。“不过提督在这里真的好吗？”“怎么了？”“日向。”伊势难得的皱起了眉头，“你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了吗？”“但是日向她又不怕打雷……”“怎么可能不怕！”伊势突然就冲我嚷嚷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生气的模样，“身为姐姐的我都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和我一起遭到狂轰滥炸的妹妹怎么可能不怕？现在、马上、回去找她！笨蛋提督！”“是！”被伊势骂笨蛋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过我心里一点也没有觉得不满。想想我离开的时候日向的表现就应该能明白的，冰凉的手，湿漉漉的冷汗，为什么我会认为她没有在害怕呢？为什么我会那么武断的认为，日向一定没问题的呢？跑过漆黑的走廊，闪电的光让窗棂投下鬼魅一般的影子，翻滚的雷声震耳欲聋，被狂风震撼的窗户玻璃哗啦啦的响。这样的雨夜任谁都会畏惧，更何况是……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日向。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和人都不见了。一声霹雳震颤着夜空，我听见脚下传来尖细的呜咽声。我伏下身子掀起床单，我看见裹着被子的日向在床底下紧紧地缩成一团。“日向。”我伸手去拉她，但是日向没有回应我，“日向？是我，不用怕了，我回来了。”日向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双眼红肿着还在轻声地抽泣。在确认的确是我之后，日向从床底下钻出来，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她一言不发地呜咽着，身体瑟瑟发抖，双手死死地拽着我的衣服。“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很害怕吧？现在没事了。”我抚摸日向的头和脊背，安慰她，试着让她冷静下来。“要不要去间宫那里？那边有隔音……”日向摇了摇头。轰隆隆——……又一声雷声，日向把我抱得更紧了，几乎像要勒死我一样。“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伊势也在那边哦？”日向没有动，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这个时候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伊势正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往里面看。“日向？”伊势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来接你了，我们去间宫那里……哇啊！”又是一声滚雷，伊势吓得尖叫一声一头钻进了旁边的衣橱。“连你都吓得躲起来是要怎样！”“这个我也没办法啊！”伊势的嚷嚷声从衣橱里传来。雷声依旧震耳欲聋，日向死死地抱着我让我和她都动弹不得。“好了快出来，现在该怎么办！”“把她带到间宫那里去，听不见雷声的话会好些。”“她抱着我完全动不了！”伊势沉默了一会，然后衣橱的门被打开了“反正大不了坐底又不会掉进海里去！”伊势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大声的嚷嚷，她从衣橱里冲出来，扑在了日向的身上。“大不了就是坐底而已嘛，有什么好怕的！”伊势在日向的耳边像是要盖过雷声一样大喊大叫，“姐姐还在呢，怕什么！”伊势的声音在发抖，她嚷嚷着摇晃着日向的肩膀，握住她抓着我后背的手。“日向！”我感觉到日向抓着我的手指松开了，她紧紧的握住了伊势的手。“伊势……”轰隆隆——……“没没没没没关系的！”伊势眼泪都快喷出来了，“一一一一点都不可怕！”轰隆隆——……伊势一把把日向搂进怀里。“大不了坐底而已，姐、姐姐会陪着你的……”“那个……不会坐底的啦，只不过是打雷而已。”我站起身，双腿都麻掉了。我伸手拍了拍两人的后背，我觉得她们应该能够听见我在说什么。“空袭已经过去了，这只不过是打雷罢了，现在的深海栖舰没有能够空袭我们的本事，何况我们资源充足，就算她们来了也能把她们打回去。所以，已经不需要再害怕了。”“放松一点没事的，我们去间宫那里吧。”听到我的提议，伊势抬起头向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那啥……腿……软掉了……”喝掉了间宫拿来的热牛奶之后，日向和伊势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日向开始觉得丢脸了，毕竟平时一向淡定的日向居然会惊慌失措，对于日向自己来说也是不得了的打击吧。嗯，看来我成功地见证了一段黑历史的诞生，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在我们来到间宫这里没一会，长门说着雷声太吵也挤了过来，间宫的屋子里横七竖八睡满了人，如果这个时候大和再来参一脚恐怕就真的睡不下了，看来要好好感谢一下陆奥才行。一航战和二航战挤在一起感情很好的样子，不过不到十分钟苍龙就喊着太热太热地逃到了飞龙的另一边，结果最后能受得了加贺的高温的也只有赤城而已。这么说来，这间屋子的暖气昨天就报修了，现在房间里这么暖和应该是有不少加贺的功劳吧？虽然当面说可能会生气，但是私底下还是觉得，加贺烤鸡果然很厉害呢……到了后半夜，大家基本都睡着了。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雷鸣，在熄了灯的房间里能够听见女孩子们安稳的鼻息。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的缘故，日向靠在我的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那个温柔又严格还有点脱线的日向能够如此的依赖我，老实说我很高兴。那个不会像其他舰娘那样叫我“小姐姐”，也不会对我撒娇的日向能够这么需要我，让我觉得很幸福。是的，我觉得很幸福。同时，我也觉得她们很可怜。如果我确信自己是善的，那么出现在对立面的她们就是恶。武器本身无所谓善恶，然而她们却被恶人驱使，沾满血债与污秽，成为恶行的帮凶，所以我觉得她们很可怜。为了作恶而生的她们很可怜。明明是如此温柔的人。我把脸埋进日向的头发里，鼻腔里传来淡淡的火药和燃油的气味。外面的雷声隆隆的响，在梦境之中翻滚着。黑色的海水，哀嚎的浪花，咆哮的风暴都被阻隔在了墙壁之外，唯有炮火的雷鸣，久久地摧残着少女们的梦境。在万劫不复的恐惧中挣扎，那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我希望能够带给她们宽慰，哪怕只有一丝也好，我希望能够安抚她们的恐惧。舰娘们都是坚强的战士，并不需要廉价的怜悯，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够给她们带去安宁。从沉重的任务中解脱出来，抓住稍纵即逝的宁静。我想去爱她们。不是出于同情，我真的很喜欢她们。所以我希望能为她们构筑安心之所，我希望她们能有好梦。我所爱着的伊势日向，还有其他所有的舰娘。愿我与她们，永不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