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篇

园田的记忆中，自己一直都是相当活跃的运动派。登山与滑雪，都是非常喜爱的运动，每个冬季都不能缺少的调剂品。

然而印象最深的是大学时代的某个冬季。

那年冬天来得十分之早，不足正月，整个东部就像是被大雪淹没一样。园田喜欢下雪的天气。能够将平日所见过的景色改变模样，但本质却仍然不变，有种说不清的浪漫。她把滚烫的茶水倒进小巧的水瓶中，塞进了西木野冻得冰冷的手掌。

西木野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京都，仅仅是在结束生化课后看到了天空开始飘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像是被搓碎的棉花，洋洋洒洒地从上空飘落。西木野站在骑楼处，眯着眼睛望了会过于安静的医学部上空。她快步穿过了打着伞涌入教学楼的人群。心中像是涌动着彩虹，有着难以说明的狂热。

匆忙地将换洗衣物塞进了旅行拎包中，西木野裹紧风衣站在出租车临时停靠点等待着下一辆空车。这么冲动的行为，对方会困扰吧？西木野看着车船外行色匆匆的行人，又转回眼神瞧了瞧专心致志开车的司机。她动作极小地靠近车窗玻璃。车内的暖意与外界的冰冷，让玻璃上凝出一片薄雾。轻轻地写上那个人的名字，又擦掉。西木野觉得面颊都在发烫。

真是的。她将手肘搁在车窗那里，托着纤巧的下颚。意味不明。细小的言语被汽车的引擎声淹没。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胸腔中满溢的暖意。

到达京都车站时是下午四点。冬季的天空总是黑得格外的早，不过是四点，白昼就已经带着困顿，飘落下来的雪花像是春日的花瓣，细小而轻盈，落在地面上，很快消失。比起东京要更柔和一点的口音，建筑间带着时间抹不去的沉静。西木野捏紧了拎包的皮带。这里是那个人所在地方。

更加湿润的城市，寒风就更加刺骨。穿过手部单薄的肌肉组织，冷意像是针一样扎进骨骼。西木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仍然滚烫得像是翻腾的夏日。从风衣的口袋中摸出了电话。快捷键“1”是那个人的联络方式。

“真姬——”通话等待的三声后，园田接起了电话。

“海未…刚下课吗？”电话那端的嘈杂，夹杂着情侣商议着去哪里度过周末的愉快。西木野不自觉地将电话握紧。

“嗯。真姬呢？”

“我在车站。”

“诶？”

“我——在京都。”

惊讶又不安的语气，带着担忧。透过电波传递到自己耳边的掠过空间的风声。那个人在疾步穿过人群吧？是说着“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地快步穿过呢，还是一声不吭地走着呢。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为了我。仅仅是这么想着，西木野都无法控制嘴边快要满溢的笑容。真是的，她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又不是高中生了。指尖的凉意淡化了面颊像是烧了火一样的热度。

看到了。

在出租车临时停靠点出现的身影。

那个人行色匆匆地走向自己。

穿着黑色的棉衣，风将她的长发吹乱，散在身后，仿若带着无尽的时间。西木野安静地望着那个人。园田在不足十米处停止了急行的脚步，平静地、像是平时一样地、一步一步走向西木野站着的花坛前。

“怎么不在里面等？”

西木野没有回答，她将系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了下来，替园田系上。一圈一圈，最后将剩下的部分掖进了衣领中。“怎么不系围巾？”

园田摸了摸还暖烘烘的围巾，隐约带着主人的香气。“真姬不冷吗？”

“回家吧。”答非所谓的陈述句。园田的笑容让人西木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闪躲。手中的拎包被那个人接过，过于冰冷的左手被温暖的右手牵住时，西木野想要挣开，却因为那样的笑容而停止了无用工。“回家吧？”那个人所惯用的询问语气。

“好。”

——怎么不在里面等？

——因为想第一时间看到你。

——真姬不冷吗？

——更加在意你的温度。

——回家吧。跟我一起。

——回家吧。与你一起。

这些全部都知道。只是这些全都不需要去说。

园田走的稍微靠前一点，西木野看着两个人握住一起的双手，忍不住低着头微笑。

“所以真姬是来与我一起过周末的吗？”看着恋人握住水瓶像猫咪一样舒适地眯起眼睛，园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衣柜中取出居家的棉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卷缩在被炉中，西木野抱着园田塞给她的水瓶，困顿地眨着眼睛，“突然想到的而已。”把西木野因为沾了雪而泛着湿意的风衣挂在衣帽架上，园田替西木野面前空了的茶杯注入茶水，然后也钻进了被炉中。“冬天不可以穿那么薄，知道吗？”

“知道了啦。”肩膀缩起来，下颚抵着桌面，真的就好像是一只懒散的猫咪。园田捧着茶杯，看着神情幼小的恋人。

西木野眨着眼睛，恋人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得模糊。

被食物的香气所唤醒，西木野眨巴着眼睛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刚刚苏醒的大脑还有些迟钝。啊，这里是京都。这样的想法冲进脑袋时，已经是看着园田从厨房走过的时候了。园田蹲下身子摸了摸西木野因为短暂的睡眠而泛红的面颊，“起来吃饭好吗？”

“嗯…晚饭吃什么？”

“今天好冷，真姬又淋了雪。吃点暖和的东西最好了，所以吃什锦锅哦。”

“好。”

用过晚饭后，西木野还是懒洋洋地缩在被炉里。剥开橘子，将白色的纤维扯下来，塞进了嘴里，好甜。“海未。”

“怎么了吗？”那个人从厨房里探出身子。

“过来一下啦。”

园田擦干手掌的水滴，回了客厅，“怎么——”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进了凉凉的东西。下意识地咀嚼，口中全是甜蜜的汁水

“甜吗？”西木野缩在被炉中的身躯看起来小小的，神情稚小的面孔带着喜悦的狡黠。

园田将口中的橘子咽下，她微笑着说，“好甜。”

接下里的两天都是大雪。所谓的度过周末也仅仅是缩在家里打发时间而已。

周日下午，园田送西木野回去的时候，把那条围巾重新系回了主人的脖子上。一圈一圈，多出部分塞进了深色棉衣的领口。

“风衣都已经干了，干嘛不让我穿回去。”

“那件衣服太薄了，真姬也不想感冒吧？”

“…什么嘛，这件棉衣胸口还绣着小熊诶，超幼稚。”

“真姬不喜欢吗？”园田只是清浅地微笑着。

“喜欢…”

“下次，不要突然过来了。”

“…我打扰到你了吗？”

“并没有。课业很累吧？所以，我会去看真姬的。”

“…你超麻烦的。”

“该进站了。”

“嗯。”

“下次见，真姬。”明明手握得那么紧。

“下次见。”仅仅是牵着的手心，就可以传达的情感。

下次见。

与

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