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陆奥,」长门指指趴在桌上熟睡的空母对自己的妹妹说,「你先把赤城送回去吧,我帮老板娘收拾一下,再送加贺回去。」
陆奥看了看意外的粘住长门的加贺,又看了看双眼紧闭的赤城,放弃的叹了口气,架起那人往外走。
夜风温柔而不失温暖,虽然没有月亮,但星光也因此显得格外闪耀。如果是跟长门姐一起而不是肩上这个家伙就好了。陆奥嫌弃的又把肩上的人拉近了一点,这家伙怎么这么沉啊!
「陆奥桑真是和姐姐一样温柔啊。」
耳边幽幽传来的声音吓得陆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反倒是被架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给稳住了。
「你你你……」猛的转头,星光下一张看起来笑的格外狡猾的脸,不带一丝醉意,看得陆奥像见了鬼一样,小心脏怦怦直跳。搞什么啊这人!
「一航战的荣耀,即使在喝酒上也不会输的喔。」
神经了呀,这种骗人的东西,只能去哄哄加贺那样一根筋的家伙吧。陆奥不屑的撇撇嘴。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能为那人守住这份荣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淡淡的呼吸打在耳边,却令陆奥一阵无名火起。「加贺,加贺!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对她这样的……这样的……」她一把把赤城推在身边的砖墙上,红色的砖灰扑漱漱的往下掉。
空母任由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战舰略显暴力的一击。眼前的人背着星光,脸孔看上去一片模糊。赤城心中一荡,真的同那个人好像……
「不是加贺喔。」
不是加贺……欸——
就在陆奥将要发出惊呼的时候,言语却被什么封住了。柔软的、温暖的、属于赤城的某物。温热湿润且略带酒味的滑过陆奥的双唇,柔软而有力的双臂带着那个人的气息环绕着陆奥,让她觉得自己的中控系统好似有电流窜过。她想要推开赤城,双手却像被抽走了力气,软软的无法移动,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人慢慢抽离身边。
「お休み。」
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赤城不再理会毫无反应的陆奥,一个人径自朝宿舍走去。夜风带着咸湿的海水味道拍打在脸上,原本略有些发热的头脑迅速冷了下去。
还真是差劲阿……赤城收敛起笑容。
身后,被甩下的人仍然一副壁咚的姿势,已经宕机的大脑里唯有一个念头在回荡——
赤城桑……真柔软阿。
***
长门送加贺回来的时候,赤城正在一航战的屋子里发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将她唤醒,想必是那两人来了。赤城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准备去门口迎接她们,手已搭上门把,动作却停滞了下来。
门外,明显喝醉了的加贺用不同于日常的声音说,长门姐不进来么。
长门一下子面红耳赤。这孩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诱惑别人么?换了其他人怎么把持得住?可惜长门了解加贺,尤其这孩子在她耳边念叨了一路赤城这赤城那的,和赤城已经先行回来这两件事,都让长门打不起精神。
「不了。」为了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冷淡,长门又补了一句,「好好休息。」
已经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身后闷闷一句,「长门姐不喜欢赤城桑么?」
搭在门把上的手抽动了一下。
「长门姐很冷淡呢,对赤城桑。交流也只有公事。」
冷淡么?长门皱起了眉头。她和赤城,号称为帝国双璧的存在,其实是彼此十分熟悉的呢。不过,是有一阵子了,自从自己对加贺的感情……可能真的对她冷淡了吧。
冷淡么?门另一侧的人苦笑了一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和长门作为国力的象征,双双出现在人们面前,接受来自各方的访问和拍摄。彼时她尚且稚嫩,长门却已经对这一切游刃有余,时常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替她解围。她一直记得长门对人群说「大家勿需担心,赤城桑会替我们守住一航战的荣耀」这样的话的时候,目光避开人群却落在自己身上。分明是讲述着那样严苛事情的话语,却让听的人觉得十分安心。不仅人群相信,就连赤城自己也相信,自己必定能守护住这份荣耀。
这其实是长门的力量啊,强大而又温柔。
「我会找机会好好同赤城桑聊聊的。不必担心。」
赤城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是有多久了呢,那样的目光远离自己?长门桑,如果没有加贺的请求,那样的目光是不是不会再落在我身上……
加贺进到宿舍的时候,屋里一片寂静。赤城埋在自己的被窝里,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长发倒是在外面一片散乱。呼吸沉重,应该是睡熟了吧。
「晚安,赤城桑。」加贺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夜已深,一航战的宿舍里却有一人彻夜难眠。
***
「拉包尔请求支援!」「马绍尔请求支援!」「达尔文港请求支援!」……
「加贺!你没事吧?」赤城有些焦急的看着身边的舰娘。Z作战终结,她们马不停蹄的接受了各种任务。此刻刚结束在达尔文港的任务,就接到命令要继续印度洋上的支援。已经多少天了呢?在大洋上无休止的航行,每天追逐着日升月落,计算着下一个命令完成的期限。所有人都很明白,自己正在与时间赛跑。以闪电般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以全新的战术攻其不备,正是她们机动战队获胜的秘诀。
但是此时却出了岔子。
加贺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却接连失败了好几次。她检查自己全身,发现右脚吃痛,使不上力。这片海域暗礁奇多,刚才正是一个不小心就被绊倒。
可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加贺懊恼的抓住了伸过来的赤城的手,借助赤城之力勉强站了起来。
「这个样子的话,看来是只能回本土修理了呢。」赤城目光上下游走了一番,做出了结论。
「但是……」
「不要逞强喔。」赤城少见的打断了她的话,「印度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加贺桑请放心。」一航战兼机动部队的旗舰目光灼灼,显然是自信满满。
「……那就拜托赤城桑和诸位了。」加贺同二航战、五航战打了个招呼,目光又落回赤城身上,「请一定平安归来。」
看着独自航向本土的加贺,苍龙颇有些担心,「没问题么?印度洋可是皇家海军啊……」
「没问题哟。」海风吹得赤城的旗帜剌剌作响,仿佛在替这位舰娘诉说着不得了的宣言,「一航战的荣耀由我来守护。」
一航战的荣耀也好、前线的战事也好,全都由我来守护吧!只要有我在此,就不会让战火蔓延到后方。
——这就是我,赤城,存在的理由。
***
「四个月,五万海里么……」长门纤长的手指滑过作战指挥室桌上的地图。东起夏威夷,西至印度沿岸,一航战的身影无处不在。四个月里,一航战和同僚们在浩瀚的大洋上扫荡,从太平洋舰队到皇家海军,一航战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赤城果然是非常可靠的啊,长门下意识的用手指不断敲击着桌沿,但是,其中很多战事派空母机动部队参战实在是小题大做,这样密集的作战的结果即使是赤城她们也很可能吃不消吧?
与之相对的,是始终留在濑户内海的「柱岛舰队」。被视为海军战斗力核心的勇敢的战列舰们每日并无太多事可做,长门叹了口气,军部的那些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舍得亮自己的「底牌」?
「长门姐,加贺来了。」陆奥不知何时站在长门身边,「看起来已经修理完毕呢。」
啊,加贺。这孩子竟然在帕劳触了礁。听说一定要返回本土修理的时候,长门简直哭笑不得。不过,这么说也许对赤城她们不敬,但加贺无法参加印度洋上的战事,让长门每天的心事少了一大块。
「我去看看那孩子,」长门说着站起身,「陆奥,与前方的联系就交给你了。这次印度洋诸位表现都很好啊,不愧是赤城桑领军。」
「是!」长门并未注意到妹妹脸上一丝可疑的红晕,快步走了出去。
***
再见到加贺时,长门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有哪里同四个月前不太一样了。
依旧是蓝白的弓道服,依旧配着胸甲持着和弓,依旧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反倒是侧马尾随着步伐不断摇晃。哪里不一样呢?长门思考了几秒,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只好放弃了。
「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长门开门见山的就问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已经无碍了。装备也补充了。」
「那就好。一直以来在南线作战,加贺桑辛苦了。」
听到关于作战的事情,加贺不由得皱起了眉。「都是赤城桑和大家的功劳。反倒是我……关键的时候却……」
「没有这回事。」长门打断了空母的反思。她明白加贺想要守护赤城的心情,恐怕同她想要加贺平安的心情一样真实、沉重,但军令的束缚使得两件事相互矛盾、又只能择一而从。
舍弃内心的感情,可以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么?纯粹的依照命令行事,不再去纠结于谁要守护谁,会不会轻松一些?情感和理性之间的战事再一次在长门脑海中蔓延开来,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样。
「你要相信赤城桑。」就如同我相信她一样。「这几天就先休息吧,等一航战她们回来,要商讨下一步的计划。」长门按了按额头,有点庆幸结束了这个话题。
***
「赤城呼叫柱岛。赤城呼叫柱岛。」
「这里是陆奥,请讲。」
「啊,陆奥桑呀——好久不见,人家很想陆奥桑哟。」
「喂!你你你……不要乱讲!有……有什么事赶紧讲啦!」
「对了,在爪哇岛有一只小猴子跑到舰上,我就把它带回来了,现在就在飞行甲板上哟。等回航了陆奥桑要不要看?」
「咦,真的嘛?」
「假的哟。」
「你!」
「不过这次从锡兰带回了红茶,那可真是精品啊。陆奥桑可以鉴赏一下。」
「信你才有鬼!」
「到时候就知道啦。有鬼的话陆奥桑会不会怕?」
「怕你就不是长门型二番舰」
「呃,那个,陆奥,」大和推门进来,脸上表情十分奇特,「这个频道其他人也有在用……你们可以换其他的频道……」
啊,等下,大和!不是这样的啦!喂你不要走啊!不要让长门姐知道啊!
尚未摘下的耳机里传来那人窃窃的笑声。
可恶!你给我等着瞧啊!
***
楼梯的转角处,陆奥抱着膝盖缓缓的滑落下去。
私情是禁物么,可是长门姐,你有什么立场这样说。难道你对加贺不是……
那我呢?怀有着那样的感情的我,又算什么?
「真是麻烦啊。」
陆奥惊讶的抬起头,越过白色过膝袜、红色袴和白色上装,落入视线的是另一个正规空母漂亮的脸。
赤城?
陆奥勉强自己站起来,太多的思绪在脑中纠缠,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何况招惹赤城恐怕是她此刻最不想做的事之一,这个人可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无害。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陆奥这样想着迈开了脚步。
「长门桑真是温柔啊。」
什么?陆奥脚下一顿,这人在说什么?她也听见了?陆奥回过头盯着赤城,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赤城不似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的笑容,而是有一种……落寞?
陆奥眨了眨眼想看更清楚,那一丝隐约的表情却已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单侧嘴角上扬的一个嘲讽笑容。
「怎么,身为妹妹却不明白长门桑的温柔么?」
温柔?刚才长门的话?说了那样不近人情的话的长门姐,到底哪一点算得上温柔了?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陆奥已经抓住赤城的衣领,将对方推在了墙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难道很了解长门姐么?那样的话怎么算得上温柔?如果感情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那我们到底算什么?武器么?只是武器么?!」
肆意的将心底的怒气倾泻在赤城身上,陆奥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对于赤城的愤怒,还是对于长门,亦或是自己。
身形比战舰还要高挑的空母任由对方把自己推在墙上,刘海散落下来遮住了双眼。第二次了呢,赤城不无嘲讽的想。
「对喔,我们,就应该只是武器。」
「你!你自己不也是为了某个谁才守着那什么一航战的荣耀?现在却来说这种话?」陆奥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面前这人可以无所谓的说着这样否定自身的话。
「的确……我自己并未做到呢。但是这并不代表长门桑不对。所以说你不懂啊,另一条更温柔的路。舍弃私情,就不会有困扰,不会对自己有怀疑啊。」赤城顿了一下,「有一件事加贺说的没错,长门也好,陆奥也好,很少出击对吧。」
说着,赤城用手覆上了陆奥抓住自己衣领的手。陆奥只感觉那手那么冰凉,简直像刚从深海捞出来一样。
「多干净的手啊,」赤城低声感叹,「与我们的不同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吧,每次出击的时候,我都做好了不会回来的准备。」
诶?这人在说什么啊?明明每次都自信满满的喊着什么一航战啊?
「有些事只能亲身体会才能明白。矛盾,绝望,被人强行赋予的责任。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守护一航战的荣耀?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么?可是我啊,我在那里坚持的时间每多一秒,你们需要去面对那种情况的时间就少一秒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痛苦,我愿意成为那个人,以此身为箭,亦以此身为盾。
「这双手啊,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赤城……原来这才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么?一直以来,是抱有这种觉悟出击的么?可是……可是……
「可是……那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原因啊……怎么可以这样舍弃……这样的话……」陆奥使劲的睁大眼睛盯着赤城,若不是这样的话,她怕泪水就快从自己眼里溢出。赤城的眼看起来深邃而不明,同时间似乎有喜悦和悲伤、希望和绝望一起闪过。
陆奥从未见过如此的赤城。她不由得想要松手,想要将双手从对方手中抽出,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喂……」
下一个瞬间,陆奥再次被剥夺了语言。不同于第一次的蜻蜓点水,这一次来自赤城的攻击暴风骤雨般的像陆奥袭来。这次毫无酒精的干扰,那人的味道全面而迅速的席卷了陆奥的感官,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抵抗力。身体甫一脱力,攻守之势立即转换,赤城一个转身将陆奥压在墙上,双手按在头侧。
你……
陆奥想要开口,反倒是给了赤城进击的机会。攻击长驱直入,随着赤城将身体的重量压迫上来而加深,不给陆奥一丝喘息的机会。唔……长门型二番舰从身体深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引得空母对刚征服的领地更加仔细的一番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赤城终于放开了她。两人唇边的藕断丝连让陆奥红透了脸,不敢直视赤城,只得把头偏向一侧,可是下一秒,就知道自己又失算了。
「跟姐姐比起来,陆奥的优点是诚实喔。」耳边温热潮湿的气息让陆奥浑身一颤,「我很喜欢。」
混蛋!优点是什么不关你的事!
「加贺那边我会去和她谈。请长门桑放心。」
陆奥全身乏力的靠在墙上,看着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径自离去的赤城,兀自恼火。可恶,怎么那家伙就这么淡定!下次一定要她好看!
***
作战会议再开的时候,气氛平和了许多。除了长门型姐妹舰的目光游移——长门明显回避加贺,而陆奥不敢直视赤城。
虽然依然有疑问,但是并未再有人站出来发难。也不知那次之后赤城是如何说服加贺的,不会是使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吧……陆奥虽然心里憋着疑问,但还是觉得与其去打探、不如离某人远点比较安全。何况,其实这本是长官已经计划好的作战,即使有疑问的话,恐怕也只会像上次一样不了了之吧。陆奥叹了口气,这时候的确如果只做武器的话,烦恼会少很多啊。
面对无法更改的计划,大家只好寄希望于赤城。战无不胜的一航战旗舰的存在,是此时最好的一剂定心丸吧。陆奥偷瞄了一眼像往常一样神采飞扬的旗舰,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双颊仿佛又燃烧起来,耳边回放的却是那人说的,——以此身为箭,亦以此身为盾。
陆奥环视「柱岛舰队」的成员,大和、武藏、长门,和自己。她想守护的那个人,会是……
***
昭和十七年。六月四日。
浓雾再次降临在主力舰队的海域。
作为军舰,陆奥一向不喜欢雾。浓雾意味着危险,海洋本身就已经变幻莫测,而浓雾下的海洋更是危机四伏。
但陆奥从未如此像此刻这样感谢这雾。雾气是如此浓重,以至于她连身边的长门也看不见。
看不见也好,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长门。从大和那里得到了战报后,长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隐入了浓雾中。但任谁都可以感觉得到长门的悲伤和她的怒火。她能对姐姐说什么呢?何况,姐姐她,现在也不想让人打扰吧。就像——陆奥用手拭去不断滚落的泪水,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自己也不想让长门姐看到这样的自己啊。
前方几百海里处。
赤城半浮半沉的飘在海面上,火焰在身上四处灼烧,然而身体已经渐渐迟钝,痛觉都感受不到了呢;长发如同黑色的海藻一样四散漂浮,舰装和箭矢的残骸散落。
而附近加贺和苍龙的身影已经不见。
终于还是失败了么……是我太狂妄了么……
没能守到最后……对不起……
长门就拜托你了……陆奥……你不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
海洋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陆奥见过澄清的仿佛透明的海水,海底的小鱼虾们一眼就能看到;有时候海水是碧绿的,像上好的祖母绿一般;有时候又是苍蓝色的,和天空交相辉映,融为一体;还有夕阳下温暖人心的赤红色、浓雾里危机四伏的乳白色……
然而在所罗门,陆奥见到了黑色的海洋。那是与她见过的所有都不一样的、被硝烟和火焰席卷的海洋,被弹幕和爆炸吞没的海洋,被鲜血和肢体覆盖的海洋。黑色的海洋仿佛怪物一般,将失去抵抗力的人们拖入永远黑暗的冰冷死亡。
不,不是海洋,怪物什么的是我们也说不定。
回到本土后,有什么变了,陆奥很清楚的意识到。
长门姐不同了,以往时刻以旗舰的形象出现的长门姐,如今总是无所事事的在港口望天;而自己,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怎么能够和以前一样呢?那个人拼尽全力想要搭建起来的保护圈,已经破碎了啊。而我们,也只能凭借自身来面对这一切了,不是么?虽然这次并未真的深入前线,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那个时候,应该如何面对?
我可以做到么,作为海洋上的怪物活下去?
***
昭和十八年。六月五日。
进入六月后,长门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就好似被将有暴雨袭来的低气压笼罩一般。
那一天,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长门独自坐在港口,陆奥最近有要出港的命令,忙于整理战备,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一直以来,陆奥只是安静的陪着她,有时她们说上两句话,但不只是碰巧还是有意,谁也不曾谈论过为什么两个人要坐在这里。长门有时候隐约感觉到,陆奥也有某种期待,如同她自己一样并无希望的期待。自己的妹妹是出于什么心态留在这里呢?长门有时候也好奇,然而终是没问出口。
既已知道毫无希望,又何必再提起。
「长门姐。」正午过后,陆奥出现在她身后。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是啊,再过三天就要出港了,到时候就看不见长门姐了。」
长门眉梢挑起,刚想开口,却被陆奥抢了先。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长门姐说。」
来了!
「私情并非禁物喔,长门姐。其实你也明白的吧,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可是我啊,一秒也没想要否认过。这是我们成为我们的原因啊,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作为长门、作为陆奥的存在。」
长门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可以看得出这番话在陆奥心中很久了,此刻是终于说出来了吧?
「这样的感情,是不应该被抹杀的啊,即使……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承认这样的感情并且接纳这样的自己,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知道这样会痛苦,会煎熬,但这才是人啊……」
陆奥持续的说着,像是要将一年的话都在一天说完一样。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讲给姐姐听,她不知道长门能不能接受,她只知道一定要说出来,错过了这一次也许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长门安静的听着陆奥的「宣言」,思绪却飘回从前。以前的陆奥总是跟在长门身后,无论长门做出怎样的决定,陆奥都会全盘接受。有一阵子「长门姐当然是对的」简直成了陆奥的口头禅。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已经变成一个像样的大人了啊。做姐姐的竟然这时候才意识到,真是太失格了。不知道是谁让陆奥有了这样的感情,长门想,但无论是谁,都让长门十分欣慰。
陆奥抿了抿嘴。她已经说了很多,除了……她几次想提起赤城,却不知如何开口。陆奥想过很久,「柱岛舰队」中能让赤城有那样想法的,大概还是长门。她想过要把那样炽烈的感情告诉长门,却又觉得如同赤城那样骄傲的舰娘,可能还是不屑说出来的。本人已经不在,而她无法揣测赤城的心意。
说到底,我也并不了解你啊,陆奥忿忿的想。那就由我擅自做主,将此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了。
最终姐妹都不再说话。初夏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军港,和煦、温暖、而不炽热,似乎可以驱散所有阴霾。
***
昭和十八年。六月八日。
3号炮台的爆炸来得出其不意却又意料之中,火势迅速猛烈,在任何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事情的结局就已经清晰可见。
——这双手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赤城桑,我终于还是做到了……现在还不算晚吧……
最后一丝微笑被海水吞没,名为陆奥的战舰消失于这个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