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穿过永恒的时间

看着窗外呼啸的被风，西木野真姬决定晚餐吃奶油炖菜。东條曾经说过，这是道优等生料理中排名第一的候选品。简单，方便，可以获取充足的热量与蛋白质，以及人体所需的绿植，而且味道还不坏。至少这道菜，西木野做得不算坏。

西木野常吃奶油炖菜。花见，烟火大会，枫叶，参拜。跟四季一同轮回的常人乐趣，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将做好的份装进了盘中，端回了偌大的餐厅。矢沢曾经跟东條一起来过，边在厨房里边准备晚餐，边斥责西木野浪费了设施如此完美的厨房与餐厅。西木野不吭声，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阅读着最新的医科刊物。东條在她身边泡茶。

这位从学生时代就总是挂着狡黠笑容的前辈，在毕业的多年后还保存着那时的玩性。那双颜色艳丽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量个不停的时候，西木野就知晓东條想说的，必然是与园田海未有关的话题。

“希想说的，如果是跟那个人有关的话，还是请收回去吧。”西木**上了杂志，从东條的手边拿走了一杯刚沏好的红茶。

“啊啦啊啦——“东條将茶壶放在了一边，拿起了茶托，吹开杯口的白色热气，“那么，就说说小真姬好了。”

“都已经是这种年纪了，还叫着小真姬不觉得奇怪吗？”

“嘛嘛，小真姬就是小真姬，再过多少年都一样。有些时间可是永恒的。”东條的眼睛里是十几岁时的首次合宿所见过的温柔与锐利。毫不留情地刺透了虚虚包裹着西木野真姬的自持与冷静。她捏着茶杯柄的指尖轻颤着，将茶杯搁回了放在桌面上的茶托上。

那时想要说的话，被矢沢叫嚷着“吃饭啦吃饭啦”所打断。西木野捏紧居家裤的布料，站了起来。

她是从未想要穿过时间的。因为人，比起时间万物来得都要脆弱与善变。

园田将围巾在脖颈处绕了一圈又一圈，多出来的部分塞进了交叠处。过了二十五岁以后，变得非常畏寒，常年的修行虽然使身体非常健康，却仍然不足以抵御寒冷。园田站在回廊里，看着阴沉的天，决定带把雨伞出门。

这么冷的天气，园田是很不爱出门的。比起在室外承受寒冷的煎熬，在道场中进行练习来保持着身体的暖意更符合园田的喜好。许久不见的大学时代的友人邀请共进下午茶，园田只能答应。

约定的场所是附近街区的一家咖啡馆。有着好吃的芝士蛋糕跟奶茶，年幼的外甥很喜欢。偶尔跟姐姐一起来时，园田会专门买回家给他享用。有着一头漂亮的红发的外甥的灿烂笑容，总让园田觉得心暖。

到达咖啡馆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草章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那里等着自己了。关于草章的记忆仅仅只有大学时代的同科生而已，一起参加过几场读书会，一起出席过某场校内会议。毕业后也只是保持着不冷不淡的同级生关系。所以会被邀请一起度过下午茶时间，园田觉得很惊讶。

将缠绕在颈间的取下，叠好握住在手里。园田快步走到了草章那里。

草章从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时就一直神色不安，连咖啡馆的服务生都注意到了。给自己端上柠檬水前，冲自己关切地笑了笑。草章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心虚地回应着侍者的好意。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草章把温热的柠檬水抵在唇边。水分滋润了干燥的嘴部与口腔，却无法解决身体内部的不安。他只是想要与园田海未告白而已。

与园田作为大学的同科同级生，草章自认所有男生里与园田保持着最近的距离的，一定是自己。并不是说如何地亲密，但是对于任何时候都平淡地微笑着的园田来说，至少自己曾经，看过她咬住嘴唇哭泣的样子。稍微有些不自量力，但仍然想要告诉园田海未。

什么时候喜欢的，什么样的喜欢，草章也说不清楚，但在意识到的时候，能在脑海中浮现的也只有园田海未笑着的样子。既温和又优雅的笑容像是军旗，在脑海中荡个不停。想要去告诉她，想要让她在自己身侧那样微笑。草章喝光了柠檬水。看了眼窗外呼啸的北风。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把围巾搁在一侧，园田坐在草章对面的位置。

搔了搔面颊，草章结结巴巴地说着，“不不不，是我来得太早了。”

“这次是有什么事吗？草章君突然邀请我一起喝下午茶，稍微有些意外呢。”

“我——”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捏紧了长裤边角。

“喜欢你——”

园田平静地看着对面早已不能用男孩子称呼的成年男性涨红的面颊，顺着脖颈一点点往上，连露在短发外的耳朵都红得像是被火燎过。他是喜欢我的吧。并没有骗人。但是——

“抱歉呢，草章君。我对草章君并没有这方面的情感。所以，抱歉。”

“没、没关系。我也仅仅是想告诉你而已。”

“我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草章君会觉得自己喜欢我？又或者是草章君为什么喜欢我。”侍者端上的柠檬水温热，水面平静得像是凝注的胶体。

“我不知道。只是我意识到的时候，脑海里就只有你了。但我很喜欢你的笑容。”

园田的记忆里也有个人这样讲过，却是完全相反的话。“我很不喜欢海未你的笑容，很不喜欢。”口气中充满孩子气的倔强还熟悉得让人想要微笑。是稍微比她很不喜欢的笑容更深一些的笑容，瘦削的美人筋会略微凸出来，眼角敛起的那类微笑。

“这样吗。”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请说。”

“海未是有其他喜欢的人吗，还是仅仅对于我不抱有那类的情感。”

喜欢的人。那类的情感。园田抬眼与草章对视。男性线条粗犷的眉眼里倒映着自己波澜不惊的面孔，嘴角弯起的平淡弧度，眼里的冷静，都在透露着对于这位男性并不保持着任何多于情愫的讯息。看不到吗？为什么要告白吗？为什么要说呢？将疑问全部吞咽到肚子里。她拿起玻璃杯，让柠檬水湿润有些干燥的嘴唇，缓缓地开口。

“有的，喜欢的人。”

“比起喜欢的人，那个人更像住在生命里的人。”

“跟着时间一起，走不掉的人。”

“抱歉，草章君，真的很抱歉。”

“不管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情感，我可能只能给那个人。”

“谢谢你喜欢我。”

“但是我并不是适合你的人。”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