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唐诺
更新时间:2015-03-13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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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唐诺 于 2015-3-13 11:48 编辑


前言:突然想更下这篇。










“晚上好。”



死神微微一笑。但其实,现在称它为“它”已不再准确,姑且同意梅洛·庞蒂的说法,“灵魂即肉身”,如今它已从不朽世界进入了人身,按理来说,该称呼为“她”了。

希非常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神不知如何回答,她转转那对蓝眼珠,不说话。

见她不答,希续道:“你,今早说约好的租房,就在这栋楼吗?”她走到死神面前,目光带着怀疑和试探,“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的?”

“这个,”绘里会怎么回答呢,死神思考着,如果她装的更像绘里一点,就可以让希显露出她想体会的那种称为”爱情“的东西么?死神决定一试,“我迷路了。”因为绘里四岁时曾在一片废弃工厂区边上的栗子林内走失,死神从这记忆里取出这句子,其实她也不清楚是否合用。“我觉得,很害怕。而且,天已经黑了。”绘里很怕黑,“你没回来前,这里也黑,可我刚睡着了,没发现。”死神补充的话有点自相矛盾,希越听越迷糊了。

“但是,你的行李在哪?”希问。

“……”死神想了想,其实旅行箱和其它物品都在车祸中撞成了稀巴烂,“不见了。”她说。

“被偷了?”

“对。”

“什么时候发生的?你报警了么?”

“没有,我——我讨厌警察。”因为绘里小时和同伴玩游戏,老抽中做盗贼那方,被跑得比她还快的女孩追着跑,后来不忿就常在家里吼说讨厌警察,当然那是她小时才干的事。“再说,报警也找不回行李了。”——旅行箱早被当垃圾清走,尸体也在现场消失,但没一个人记得,死神把绘里从世上彻底抹除,不会有人来找她,也没人认识她。除了希。

“那你打算怎么办?”希哭笑不得。

“不怎么办,就这样。”死神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哎呀,你都不着急吗?”希还是打算请对方进屋再说,她掏出钥匙,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道,“真奇怪呢,今早我还以为,你是个很独立的人。”

“独立?”

“就是有什么烦恼都藏在心里不说,喜欢自己去解决问题的人嘛。”希含糊刺对方。

“这是独立的意思?”死神询问。

“嘛,也不是这么说啦,”希以探究性目光覆上对方的脸,笑容很是飘忽,“只是觉得,绘里亲处理问题时该是非常理智、乃至追求完美的类型——唔,天平派?”

“但我是为你而来,现在这样就最好。”死神接道。



希愣住了。



“我一直想着要找你,”

死神用绘里的嘴唇和嗓音说话,用绘里的脸孔作出一个微笑,她那清澈却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希的脸,再到脖子、胸口和垂在衣服上的银链,还有大腿。

“所以才在这里等。”死神的语气像对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非作为一个遭谁遗弃在藤篮的婴孩,偶然漂到希的家门来请求她收留自己的。这番话让希的心情变得非常微妙。她想到了那张牌。


希把钥匙插入锁孔,笑了:“总之,先进来吧。”

“谢谢。”死神点点头,半边金发乱糟糟的,她也不管。

希打开门,灯亮了。死神往门内探头探脑,警惕心很强的样子,此举加深了希的疑惑,可她还是笑着,“我自己住,里面没别人。请进吧。”希先往前走,死神才跟随进门。希家里摆设很简洁,原木地板,白色墙体和浅灰色系的家具,近九十平方的面积,有两房两厅和一个露台,但长期以来只有一个人住。

希从柜里拿了双拖鞋给她。死神看看拖鞋,又抬头看希,问,“这是?”

“不换上么?”希摆出大姐姐般温柔的笑脸,“穿了一天高跟鞋也很累吧?”

“哦。”死神抬起一点脚、放下,瞟了希一眼,希故意不看她,自己在旁边换下鞋子,死神也跟着对方,不大熟练地把手指塞进鞋背,抠了抠,指腹擦过帆船袜的带点潮气的面料,剥下鞋子,有一只鞋还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希在旁边观察她。死神弓着背,用脚尖试了试柔软的拖鞋面,渐渐才把双脚塞进拖鞋洞里,速度极慢。总算完成后,她直起身,一手里提着高跟鞋,神色无措,不知放哪儿好。

“鞋子就给我吧。”希伸出手,接过对方手上的东西。她感觉这个人和早上的绘里截然不同,可也说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绘里,不会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吧?”希把地上的鞋收拾妥当。

“是第一次。”死神自个儿往前走,看看墙上的装饰画,瞅瞅外板光亮的电视柜,连回话也忘了遵循绘里的记忆。

“你总是自己呆在家里?”希在几米外尾随,目光追踪着死神,“家人都不让你出去玩吗?”

“不让。”死神不经脑子地瞎编起来,进入希的家后,她的好奇心就变得异常旺盛。她拿起一只冰裂釉色釉碟,对着灯光,看了又看,那是高坂穗乃果送的和果子套装内配的茶食用具。

“这样啊。”希放下东西,转头去沏茶,“小时候,我也很少到别人家作客,有阵子老转学,没交上什么朋友。”她好像想打开对方的话匣子似的,首先谈起自身的往事,以前她可不愿随便对人谈这些,但二十二岁之后,就不再避忌了。


“那你现在呢,还是没什么朋友?”死神放下釉碟,开始看花瓶,还弹了弹郁金香的花瓣。

希愣楞,马上笑了:“怎么会呢,我现在的朋友非常多噢。”

“那你为什么会自己住?”死神看向希,对方在流理台边上打水。

“唔,绘里的问题好奇怪啊,朋友多跟自己住有什么关系吗?”希的声音特别甜。她把水壶放上灶台,开火。

“可是朋友不是就一块住的人吗。”——死神的回答这参考了绘里大学期间和女性朋友合住的回忆。

“我想只有家人或恋人才会一直同居吧,当然,陌生人之间也能做室友喽,可我没有合租的经历,向来是独居。”

“所以你的家人不在,而且,你也没有恋人?”死神来到流理台旁。希正把茶叶舀入茶壶的漏网内。


“绘里亲真是热情呢。”希回头,笑意颇有几分轻浮,“因你是为我而来,才想知道多些关于我的事?”她把问题抛给对方。

“是绘里她——”死神想想,改口了,“对,我想多点了解你。“

“噢?”

“今早你走后,我转身看了你几次,你都没回头。”死神眨眨眼,“我本想说若以后都见不到你,那起码在分别前,可以多看一次你的脸容,好让自己记得更清楚,但事与愿违呢。”

希心里感到些许动摇,可她没露声色,接了话茬:“是哦,咱不过在想,随便往陌生人身上塞东西肯定招人讨厌,咱才不敢回头看的,当时都脸红得只想一溜烟跑掉了,心想着,如果绘里生气了怎么办呢,于是整个人都害羞得不行,只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死神笑了:“我不生气。”

希以笑颜回应:“谢谢。”

“而且很喜欢。”

“嗯?”

“喜欢你。”这是从绘里十四岁收到的一封情书上弄来的字眼。

“唔,喜欢。”希低声重复这话,双手在胸前环抱,嘴角扬起,“咱也很喜欢绘里亲呢。”

“就这样?”死神有点失望,难道这轻易获得的表白,会是那种让绘里死掉的东西么?

希保持笑容,走到流理台前,倾前身子,她们的脑袋相距不足一米,“像绘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任谁都会喜欢的不对么,不止我这个女的,有哪个男孩子见到你会不想跟你说说话,不想摸摸你的手,亲一下你的可爱脸蛋呢?”希轻佻地说。

“会有许多人,喜欢我?”死神眼睛亮了,她略带惊奇地仰起头,像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

“你不相信?”

“他们都讨厌我。”死神这回说的是自己了,她脸无表情地耸了把肩,“没谁会中意我的,我只会给人带去恐惧和痛苦。”

希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但就那么一两秒。

“我老是忙工作,朋友很少,跟人相处我会很不自在。”死神察觉希的表情变化,便顺着话继续说,她逐渐掌握可以表演一整个夜晚的技巧了,“我有个重要的职责得履行,这占去我很多时间,所以我有时会觉得非常孤单。”

“哦,我很明白你这种人呢。”希内心的波澜在扩大。她马上转身关火,提起水壶,往茶壶注入滚水,“我父母也忙工作,经常不回家。但是,他们并不孤单。”

“那么,你的父母都和朋友一起住?”死神问。

希笑笑,食指压在嘴唇上,“那是秘密。” 然后,她掉转了茶壶边的沙漏。



茶好了,和饼干一起放在茶几上,她们在沙发两头,希故意坐得很远。这是死神头一次坐在沙发上,她把屁股往下压,感受沙发垫的柔软度,小孩玩蹦床似的。希心里担心对方会否肚饿,可这没有必要,死神操控着的,是如蜡制水果一样的尸体,尚未出生就已凋亡,整体存有往内收缩为一枚静止的零,因而无需进食,排泄可有可无,活脱脱一架肉感的永动机。

“肚子饿么?要不要做点吃的。”希问。

“不饿。”死神双手放在茶几边缘,倾前去盯着茶水冒起的烟,嗅了嗅红茶的香味,模样很像狗狗。

“难道这是你第一次喝茶?”希逗对方。

“是。”死神指着茶杯,“这个,是要拿起来喝?”

希很配合地作出正确的喝茶动作,把心里连串疑问压下去。死神有样学样,也端起杯,嘴唇挨挨杯沿,蓝眼珠飞快扫了希一眼,希由始至终是温和脸容,可她仔细观察死神的着装,对方身上仍穿着绘里发生车祸时那件灰色女式外套,上面溅有发黑的血迹,白衬衫则很皱,脏兮兮。

死神喝了一大口茶,茶水在嘴里滚来滚去好几圈,才咽下去,说,“没什么味道。”

“有糖和牛奶,你可以加噢。”希把糖罐和奶壶往死神的茶碟边推了推,还打开了糖罐盖子,死神把杯放下,缩回手,眼巴巴地瞅着希,一副等对方替她料理的样子。希替她把奶和糖加在茶中,教导说,“像这样取出糖就可以了,你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加进去。”

死神狐疑地看着牛奶进入茶中,水面颜色变得稠厚了起来。她端起杯子喝了。

“怎么样?”希问。

“好喝。”死神惊喜道,为了确证舌上滚过的甜美滋味,又来了一口,“好喝多了。”

“对了,你要巧克力么。”希无法阻止自己把对方当小朋友看待了,恰好她擅长对付这类人,她从沙发旁的矮柜抽屉中翻出一盒酒心巧克力,以棕色油纸包着,像一根根粗长的古巴雪茄烟,属于希在今年情人节没处理掉的诸多赠物之一,“以前同事塞给咱当零食的,但不巧,咱不怎么喜欢甜食,记得你说,自己最爱吃巧克力的,那收下这个吧。“

“我有这样说过?”绘里是爱吃巧克力,可死神拿不准那是什么东西,记忆中绘里会吃很多这类甜品,也会在节日收到这玩意作礼物,她自己也会做巧克力,牛奶味的,加了榛子的,混入咖啡粉的,什么都有。“对。我爱吃巧克力。”

死神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勉为其难吞下,“味道好怪。”她说。茶杯见底了,死神就自顾自添茶了。

希笑眯眯地合掌道歉:“也许酒心的不合你口味吧,抱歉了。”

“没关系,绘里是爱吃巧克力,我不爱吃。”死神摆弄奶壶,倒了一大汪白色液体,扔了好几块方糖进去,她喝了后笑得更开心了,估计其嗜甜程度比希还重,她问,“今晚我们要做什么?”

“额——绘里亲有什么想做的事么?”希敏锐捕捉到刚才那句“是绘里亲爱吃”,她开始疑心此人是否脑子有问题。

“让我待在你旁边就可以了,你做什么,我就跟着做好。而且我在度假,你能带我看看四处看看吗?这个地方。”死神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比起观光,你更该去处理失窃和工作报到的事吧,护照和钱包都被摸了,你得赶快联络家人或者朋友啊,你不是有妹妹么?”希柔声提议。

“妹妹?”死神又不得不站在绘里角度思考了。实在太麻烦了,她索性乱讲一通,“不,我没有妹妹。”

“今早不是说电话里的人是你妹妹么?”希并未吃惊太久。

“我骗你的。”

“绘里亲真是调皮啊,”希毫不介意地笑笑,如她所料,今早从绚濑绘里身上收集的信息和总体印象都得一笔勾销才成了。希把一条腿搭在另一腿上,背靠在沙发上问,“那,对方是恋人?”

“那是秘密。”为免更多追问,死神把希的话丢还给她。另一方面,她从瓷罐内拿出方糖,一块块垒在手上,垒了矮矮两排,再把糖塞进口里,一块接一块,吃完这些雪白雪白的小方块后,还舔了舔手上粗粝的糖粒。希心里啧啧称奇,这金发女人到了晚上就完全变了个人啊。

“我不会留在这很久,但离假期结束还有多长时间,我也说不清,这得看我啥时找到那个东西,”死神突然转头,盯视着希,“我想,它就在你身上吧。”


希瞪大眼睛,脊背窜过一丝凉意。


“真是荣幸呢,”希躲开对方的目光,拿起茶杯,“可是绘里亲啊,我也有东西留在你身上了噢。”

“留在我身上?”死神郁闷了,这紫头发的又对绘里做了什么事啊,“你说那张牌?”


希别有深意地看她。

“牌面是什么呢?”


死神回忆起来——记得牌上面两个面对面站着的裸身男女,背后是山峰,云彩,还有一棵缠着蛇的大树,底下则写着“THE LOVER”。好像是这样吧。


“恋人。那张是恋人牌。”死神边吃糖边说,“我也按你说的祈祷了。”——而且绘里还因此而死。

“我说,想再见到希。”


“那愿望实现了。”希扬扬眉毛笑道,“很灵验吧?”

死神不解:“见到你就算实现?”

希又笑:“你不是只许了这个愿望吗。”

“不,不只这个愿望。”死神停止吃糖,嘴唇沾着糖粒,她说话,且是以绘里的声音:“我想在你身上得到的东西根本不止那么点,这还只是开始罢了。”她想亲自看看那种让绘里逃脱了对死的恐惧的东西,只是见到希,远远根本不够。

希看绘里的脸看得走神,她匆忙道:“你累了吧,先洗个澡休息,明天再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绘里——也就是死神,这晚肯定住在下来了,可死神对接下来要做什么毫无头绪,收起茶具,她扔呆坐在沙发上,希让她去洗澡,她却半天也脱不下身上那件灰外套,希只好替她脱掉外衣,演示了解开第一个纽扣的方法,还替对方解开了裤头的扣子,死神学得很慢,比起听讲,似乎更喜欢盯着希看。希只好拉人进去,耐心教导花洒、浴巾等物怎么用,才退出来,留死神一个人洗澡。但当浴室响起水声,希便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看看那张塔罗牌是否真的是“恋人”,于是她躲进露台,拿起绘里的灰色外套,摸入内衬口袋。但里头空无一物。



洗浴过后,希打开客人房的灯,对死神说:

“今晚就住这吧,房间是有点小,明天我收拾好大客房再帮你换过去。”

“不用麻烦,就这儿好了。”对着床铺,死神小心地放下屁股,感受床垫的弹性,跟沙发差不多样儿的东西。她瞅瞅希,往后一倒,就八仰大叉躺在床上。

“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不用客气。”希礼数周全。

“我会的。”死神也不知道何谓客气,她坐起身,瞅瞅室内,又瞅瞅希,指着床问,“希也睡这里?”

希摇头:“我睡隔壁房间。”

死神爬起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绘里和以前的恋人也是睡在一个房间的嘛,她想。

“这个,”希迟疑了,她得拒绝此事,却不想对对方撒谎,她说得很委婉,“我想你还是自己在一间房休息好些。”

“好吧。”死神不再坚持。

“明早我要上班,七点半左右起床,如果你想睡久点,我就把早餐做好放在桌上,盖好保鲜膜给你。”希指着卧室门外,不远处就是餐桌。

“那我们一起吧。”死神说。

“吃早餐?”希反问。

死神点头:“上班也一起。”

“这不行,”希扑哧笑了,“我下午会提早回来陪你处理失窃的事,上午你留在家,午饭我会替你叫外卖的。”

死神皱眉,她搞不清为什么希总固执要领她去警察局。

“睡前要喝点什么吗?我热点牛奶给你?”希询问。

“不了,我不会饿,不吃东西也没关系。”死神老实说。

希点点头,走到门边,“那么晚安了,绘里。”

“晚安。”


睡前时间,希盘腿坐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就着灯读一本德国小说,但她一页都看不进,还停在昨夜睡前所读的情节上,神经质的村长徒手杀死一只猫,猫尸体被遭弟弟背叛的疯汉所捡。这德国小说是希的女同事借她的,对方早已读完,但如果希把书还她,这书很快就会被撕成废纸了,因为那个二十九岁的女同事,她每读完一本自己买的书就会撕一本,只把最喜欢的段落从书弄出来,反复地读,背了一段就把印着那段的纸撕掉,直到全部背下。能在她手上逃过一劫的,只有音乐杂志。女同事认为音乐比文字占据着离永恒更近的位置,文字传播的思想能使人发疯,音乐却是疯狂本身。

希把书签夹进疯汉捡到猫的那页,把变温的牛奶喝光,她看书期间,死神一直没出房门。希躺下来,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发送界面,犹豫不决,她想对西木野真姬谈论关于金发女人的事,可她字甄字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还是作罢了。

刷完推特,希回房休息,她比预想中快地睡着,且做了梦。第一晚就这样度过了。




笠日,希比平时起得要早,洗漱过后从浴室出来,却见到金发女人站在落地窗边,稚嫩阳光洒进来,她的金发散在白恤衫上头,发出一种生铁折射似的冷光。她侧着头,前额和鼻尖差点挨着玻璃,一双蓝眼睛看得特别出神,像在倾听着什么,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按在玻璃,像神父把手按在临死之人冰冷的胸膛上。

她在听谁说话吗,希不禁看得有点入迷,昨天早上,她也像现在一样看着绘里的脸和上头黏附着的静止、尖锐的表情,可那个绘里身上还有某种让人无法平心静气欣赏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现在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却广袤的气质,希能感受到那种灵魂沉静的程度,是绘里需要多活十来年才能得到的。

“早安,绘里。”希站在原地说。

金发女人摆过脸,她掰直腰杆时改变了阳光照射的面积,影子移开后,光线染亮了更多地板。“早安。”她说。

“怎么起的那么早。”希问。

“我没睡。”

“失眠了?”

“不是失眠。”金头发体内的死神接话,“只是没睡觉的必要。”

“……你真是,”——真是一个怪人,希想,她平时在群体中就是扮演古怪灵精的角色,现在倒遇到比她更怪的了。“你去洗漱了?”

“洗了,按昨晚的方法刷牙,也洗脸了。”死神提手往脸上抹抹。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问,“想吃什么,和式早餐可以么?就昨天我们吃的东西,你说好吃的。”

“好。”死神背着手,跟在希后头走,她还不知道说“Хорошо”会更像绘里一点。

“要不做点俄罗斯菜?”希逗她。

“不了。”照记忆念菜名实在很麻烦啊,死神凑到希身后,小声嘟囔,“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希继续逗她:“太信任我的话,我会很烦恼的,绘里亲就不怕我在菜里加巧克力么。”

死神困惑:“那黑漆漆的玩意还能做菜?”

“当然可以,啊!”希在冰箱翻出食材,关门转身时却一下撞进死神怀里,对方顺势抓住希的肩,希心里一热,马上躲开对方,行到炉灶旁,“绘里先去外面坐好吧,我自己来就成了。”


死神耸肩,走回落地窗旁,在阳光中坐下,呆着看窗外。希做早饭时常常偷着回头看对方。

早餐好了,希给死神也倒了杯咖啡,后者往里面加了很多糖,但最后还是不爱喝,把杯子推回给希,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要求一杯牛奶或红茶。希便给了她。



“那上午你就在家等我,可以吧?”

“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

“当然喽,你若跟着来,咱会生气的。”

”生气?”

“绘里亲忘了么,昨天说过,咱生气时~很可怕的哦~”希笑着恐吓道。

“哦。“死神耸耸肩,指着希刚抹在面包上的花生酱,“我可以吃那个吗”

“当然,给你。”

希拿了一块新面包,抹上酱就递过去。死神便像小松鼠一样端起烤面包片一口口嚼起来。“好吃。”接着她把整瓶花生酱拿来,很不客气地拿勺子舀着吃,希是不介意,但现在到上班时间了。她迅速解决掉自己那份,起身,“那咱先走了。”

“嗯,嗯。”死神还在愉快地舔吃着勺子上的花生酱,像对希的去留不再抱兴趣。希扑哧一笑。留下几句叮嘱的话,把碟盘放在水池里泡着就走了。门发出轻快的响声。




”——挨,希?”

这才发现希真的出了门,死神放下勺子,往裤子上蹭手,面对桌上的碗碟不知如何是好。“算了,希回来后会收拾吧。”

死神把桌上全部东西都丢到水池子里,胡乱洗了把手。嘴角上还沾着花生酱,她却没发觉。东张西望,想着不能乱穿衣橱子的衣衫,她就走去露台,从晾衣架上随便收了一件还有点湿的红蓝格子外套,那是妮可送给希的。死神往身上套好衣服,跑到浴室镜前看了下脸蛋,舌头舔了一圈嘴角,扫掉残余的花生酱,把金色头发绑高了点,才自信满满地冲出来,开门追着希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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