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virtual 于 2015-3-19 00:1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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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唇要被她咬得出血了，裙襬在她手中捏成了如內心般糾結混亂的一團。但她看起來很平静，好掩飾在她全身裡亂竄的翻騰的難受。她忍下了哽在喉間的灼熱，忍下了眼眶的潮湧，強逼自己看進那個人的眼睛裡——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她想能在徹底一無所有以前最後一次凝視那張臉，那張曾經是幸福的代名詞的臉。最少在最後，她還是希望自己能是漂漂亮亮的。

在那個人轉身離去的那剎那，她伸出手，想抓著那人的衣角，卻抓了個空。手凝在了空中，顫抖著收緊，直到指甲都嵌到肉裡，雕出道道淺痕。留下，她想懇求。不要離開我，她想開口。不要不要我。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無法伸手拉住浮在空中的衣角。她很害怕失去她，可她比誰都清楚，愛情從來都不是因為誰害怕失去誰，而是因為誰想讓誰快樂。她想起那個人因為長期哭泣而浮腫的雙眼，想起那久久未展的笑容。

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她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混進人群裡消散不見了。那個人就這樣從千萬的人海裡走到了她的面前，帶來過一片擦身而過的燙手的光亮，又轉身沒入到人海裡，不留一線蹤影。不見了。

她知道這是對彼此都好的決定，她只是一直沒有勇氣放手，卻也沒有勇氣去挽留。她就這樣站在路的中央，任由所有甜美的美好的溫暖的有著呼吸的回憶連綿地湧進她的腦海裡，進駐在她的血脈裡，填滿她，再從眼裡溢出，而後一躍，無止無盡地墜落。然後重覆。

那天，她選擇了放手。在那之後，她在城市裡游盪流連著，過著沒有那個人的生活，過了好久好久。起初朋友問她，為什麼你復原得這麼快，你真的有用心愛過嗎？她呆了半晌，肯定點點頭。她是我生命裡發生過最美好的事，她說。

她學會了愛人，也學會了愛自己。她讓她知道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只是當時的她們都太年輕，即使用盡了方法去補救，仍然是一再的傷害。有些缺憾彌補得太遲了，便在心裡種下黑色的種子，待種子發芽了，一切便遲了。有些疤痕來不及填補，在那個人的臉上劃上一道一道，讓她無法再笑了。那個人把灸手可燙的心臟放到了她的手上，她卻只顧護著自己的，便把弱小的心捏破了。她每天夜裡都哭，醒來便繼續生活，像浮腫的眼就是她的本身。她每天在城市匆忙著，走在自己的步伐上，卻又總在那個十字街口上停留，回頭，或仰望，在茫茫的海裡找著小小的一顆水滴。城市很小，世界卻太大，密密麻麻的黑髮頭顱裡始終沒有出現朝思晚想的臉。那個人始終沒有回來。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失落，甚至習慣了與它共存，甚至依賴，彷彿它能提醒些什麼。或許是錯過過的紋絡，或許是哭泣過痕跡，或許是快樂過的依稀，或許是一起呼吸過的空氣，或許是那年她從樹蔭下抬頭，對上那雙澄明的雙眼時心裡泛過的如雨落在止水上的聲音。風刮過她的髮，又刮起了漣漪。她在風裡紅了雙眼，始終無法忘記那一幕，便被它千千萬萬次刺進心裡，也總比淡忘來得容易。

她永遠忘不了她對她的溫柔，給過她的溫暖，以致於她看進另一個人的眼裡時，看到的總還是她。以致於她無法愛上別的人，無法投入新的感情裡。然而在她放手的一剎那開始，那些有過的暖就再沒有回來過。

風又來了，她在十字街口裡，止不了眼淚。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女了，站在街頭哭泣便更顯得突兀。然而每次站在這裡，她都好想好想，如果那天有抓住她的衣角就好了。如果那天有說出來就好了。如果那時她堅持去努力經營，現在是不是就會學懂珍惜美好？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她抬頭，在風裡對上澄明的眼，澄明的眼比相識的時候浮腫了些。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女了，站在街頭哭泣便更顯得突兀，在千千萬萬個人裡，顯得如此顯眼。

「我一直都在這裡。」

她說著說著哭了，一身成熟西裝的女人在大路上哭得像小孩，「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每天都回來這裡，是不是能遇見你。」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裝成熟就好了。」

「如果那天，我有讓你不要離開我，就好了。」

她的睫毛膏掉了，黑黑的染在臉上，狼狽不堪，她卻再也止不了淚水。

「我卻一直都在前面的街口，等著你來追我。」

那個人苦笑，伸手抹去她臉上的黑暈，在擦自己的淚時卻又染到自己的臉上。

她笑了。

她也笑了。

而後風來了，刮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