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顏色
一大清早,天都還沒完全亮起。只有成群的鳥自由的翱翔在天際上。
達斯庫爾魔王城旁的巨大傳送門,這裡有幾個人站在這邊,其中一個是紅髮外表看似少女的愛花。身上的傷勢已經透過治療魔法完全康復,昨天的重傷像是幻覺一樣。
而她身旁站著一位看起來像是盲目的少女,有著藍白色的長髮與失去光明的赤紅瞳孔。身穿著有長長袖子的白色哥德羅莉服裝。她是伊芙,身上周圍仍然散發著肉眼可見的藍白**力。就像燒紅的熔岩般發出的煙霧,不停的往上飄去,但很快就消失無蹤。
雖然散發的魔力那麼強烈,不過已經變安定許多。伊芙的病情也有所好轉,已經能站能走。但是也因為看不見,所以要有人攙扶著她。雖然可以透過魔力觀測地形,不過在戶外寬廣的地方實在沒辦法探測到所有地方。
所以由今後來照顧她的愛花來牽著她的手,不過伊芙害怕自己的怪力傷害到愛花,所以只是任憑對方牽著。
「那麼伊芙就拜託妳了。」
露希法和芙蕾站著一起為她們送行,雖然芙蕾在場,不過現在的伊芙看不見所以未來也沒能認出她。
「嗯,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會像親生女兒般對待。」
愛花稍為拉起伊芙的手,示意著會好好對待她。
「這樣很好,不過該嚴厲的時候還是嚴厲一點比較好。我從愛絲莫德寄過來的信上知道妳好像沒辦法對自己的孩子很嚴厲的模樣,整天都在溺愛她們。」
「我的孩子最大也才六歲要嚴厲到哪裡去啊,而且大女兒穗花外表跟精神年齡都已經不像六歲的孩子了,魔族的成長能力真可怕啊。」
愛花用著空著的手橫擺了擺,感嘆著自己女兒的成長。
「很正常啊,我六歲的時候也就長成這副模樣了。看,出生沒多久就是完美的軀體。」
露希法突然的自爆,然後雙手向上擺做出像是寫真偶像的性感動作。
「我看妳六歲性格就開始扭曲了。」
愛花隨意吐嘈著,不過這也是家常便飯,露希法也沒多在意。
魔王抖了抖她後頭金色的六翼,然後走到伊芙的面前半跪了下來。舉起手她纖細的小手,撫摸著伊芙的頭頂。
「要說再見了,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和妳說話吧。今後不用再想那些麻煩的事,就算自私也好,為了自己活下去吧。」
露希法抱了抱伊芙的嬌小身軀,雖然她們存在著間隔,不過露希法其實很捨不得伊芙。
「魔王大人…」
伊芙多少也有點依依不捨,因為露希法其實對她也不差。只要仔細回想一下,露希法常常推她一把。
而芙蕾本身沒做什麼事,也沒和伊芙有直接的關係,所以只能在一旁沉默不語。
「好啦,今後妳就跟著這個弱不經風的傢伙一起生活吧。今後的目標,就慢慢尋找吧。」
露希法鬆開抱住伊芙的手,重新站了起來。
愛花沒有因為被說弱不經風而生氣,就只是等她們分開。
「魔王大人,再見…」
伊芙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像是今後會努力這種話,現在的她還說不出來。不過至少她還能說出道別的詞語,這讓露希法多少有些高興。
「再見了。」
露希法知道伊芙看不見,所以沒有做出揮手的動作。但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芙蕾,她用著她的手掌小幅度的揮著送走她們。
而愛花也牽著伊芙的手往傳送門的方向走了過去,透過閘門的手續,將一瞬間傳送到遙遠的地方去。
「伊芙…結果我最後…只能在一旁旁觀著。」
芙蕾表情相當的哀傷,痛恨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
不過露希法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沒有那一回事。
「妳為她擔心那份思念的情緒,總有一天會讓她知道的。」
「露希法…露希法啊啊啊啊啊…!」
芙蕾終於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對於這兩年來不停觀察伊芙的她,伊芙要離開這種事就像自己身上的肉被切離一樣痛苦。痛苦不已的她投入到露希法的懷中,避免自己跪倒在地上。
「乖、乖。」
露希法發出溫和的聲音,輕撫著芙蕾的後腦。
視野又變成了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
但是經歷過了一次,很快就能理解這次伊芙的視點。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到觸覺、味覺、嗅覺、聽覺。而且也因為看不見,其他的感官比過去還靈敏許多。
而且伊芙一但用魔力探測地形,然仍可能讓有些模糊的景象在浮現腦中。不過要看清楚生物的表面還是相當困難,頂多只能知道哪裡有段差,空間的寬廣而已。
「愛花桑…手…」
伊芙有些擔心的說著,因為愛花仍然牽著她的手。她一直害怕一出力就弄傷別人,所以完全不敢用手出力。
「不用擔心,現在這樣讓我牽著就行了。」
愛花像是清楚伊芙在想什麼,作為一個新的監護人,她不想讓伊芙有太多的擔心。
「唔…姆…」
伊芙點了點頭,對於這樣的舉動,她也深深覺得愛花真的像是另外一個新的母親。不知不覺的,就會聽從她的話。
「這邊是我居住的城鎮…也不算城鎮吧,我姑且擔任地方領主一職。不過如妳所見…不對,這裡很安靜對吧。因為這邊過去受到戰爭波及,所以現在非常的荒廢。雖然城鎮面積很大,不過大多都是沒有使用的地方。人口數…也只有三百左右而已,像個農村一樣。」
她們兩個現在站在離城鎮一段距離的地方,這邊可以俯視整座城鎮。而伊芙就算透過魔力感知,也只是覺得有好大一塊區域顯現在自己的眼前。
然而走進城鎮裡面,這裡沒有守衛。身為領主的愛花也沒有隨扈或是僕從隨行著,甚至根本沒有感受到市民的氣息。
像是老婦哭聲般的風吹撫著,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一個如此廣大的城鎮,居然還比荒廢的凱斯爾還更沒有活力氣息。
「這裡…真的能住嗎?」
「啊啊,可以的。因為城鎮面積太大,所以把所有鎮民都濃縮到一點進行管理,前不久這裡還是無法無天的地帶,我光是把這些傢伙給修理一頓就花了不少時間。現在正在改建居住用的宿舍還要重新開墾農地,姑且這裡是一個港鎮,所以也需要擴展漁業和造船業。但對於一個貧窮的城鎮來說,這些都是相當花時間與資金的工作。」
聽完愛花的解說,伊芙也逐漸聞到海的味道。感覺有點鹹鹹,會讓皮膚油膩的感覺。初次感受到海的感覺,伊芙也覺得有些稀奇。
「鎮名呢?」
「帕斯貝里喔,很不適合的名字吧。」
帕斯貝里對於魔族來說代表著繁榮的意思,但在這如此冷清的地方,用帕斯貝里的名字只怕被人當作笑話來講。
「帕斯貝里…嗎。」
伊芙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因為不論任何事情,多半理想會敗給現實。
「喂——!愛花大人回來了喔!」
忽然遠處傳來的人聲,伊芙也感覺到許多生物的氣息正在聚集了起來。
隨著她們前進走到一個寬廣的地方,這邊充滿了生物的氣息,無數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了過來。這讓怕生的伊芙有些害怕,躲到了愛花後面。
「愛花大人!終於回來啦!我還以為妳怕老婆躲起來了。」、「囉唆,我是去辦正事。」
「愛花大人。最近岸邊發現大量蛤蠣,現在開始組織挖蛤蠣軍團,這樣一來可以暫時減少食物缺乏的困擾。」、「挖蛤蠣軍團?有點怪啊…嘛,辛苦妳們了,有大量蛤蠣的話應該也可以製作繁殖場。」
「愛花大人,最近開墾的農地還是失敗了…長出的芽很快就枯萎…」、「是嗎…不要太沮喪,我在想想辦法。」
「愛花大人,以領主館為中心五百公尺內的廢棄建築已經拆卸完畢。」、「嗯姆,辛苦了。待我擬好建築規劃,暫時可以不用再繼續動用人力去拆卸。而靠近東區牆邊的空地可以開始建造新的民房。」
「愛花大人,愛絲莫德大人在領主館等妳。」、「嗚哇…這麼快就發現我回來了。我、我知道了。」
愛花就像習慣的模樣,慢慢解決所有人的報告。伊芙對於這樣的愛花,感覺到有幾分崇拜。
「愛花大人,後面的孩子是?」
因為大家都差不多報告完了,視線都聚集在愛花的後方。儘管伊芙躲在愛花後面,身上發出濃厚魔力的伊芙實在是非常的顯眼。
「哦,因為種種特殊理由被別人托付來照顧,她是伊芙。因為有比較特別的力量,不過請大家也不用害怕她。」
「那、那個。」
伊芙覺得可以的話,實在不想一次接觸那麼多人。她仍然不習慣人群,也害怕自己現在特別的力量傷害到她人,又會被視為憎惡和懼怕的存在。
一想到這邊,伊芙就有點發抖。
察覺到異樣的愛花看了看伊芙,在大家想要打招呼時先舉起手阻止了所有人。
「因為這孩子很怕生,而且身體狀況不好。以後大家再慢慢和她認識,我先帶她回到領主館去。」
「愛花大人慢走。」、「下次再好好聊聊!小伊芙!」、「不要害怕,這邊大家都是一家人!」
鎮民親切的聲音,讓伊芙有所疑惑。
在人多繁雜的達斯庫爾,有許多鎮民都帶著鄙視和醜惡的感情,就連小孩也都是這副模樣。可是帕斯貝里卻不一樣,每個人的聲音都非常親切,小孩們也都天真無邪。
「怎麼了?」
愛花拉著伊芙的小手,注意到呆愣的她而停下腳步。
「大家的聲音…好有精神呢。」
伊芙回頭對向那些人群聲的方向,帶著些許歡笑聲。那些人彷彿大家都像親人般,感覺不到間隔。
「那是當然的,因為這邊的人都是互相依賴才能夠存活下去。大家都認識彼此,所以也會對新來的客人非常熱情。」
「那是不是繁榮起來後…大家就會離散了呢?」
伊芙一想到達斯庫爾那廣大的城鎮。雖然說也有親切的人,不過不理會別人的傢伙多到數不清。每個人也只會固定幾個對象在交談,也不會想接觸太多人物。
「這我不能否認也不能承認,不過一但有了交情,我想這交情仍然會持續下去的。雖然以前我是那種沒有朋友的傢伙,和別人套交情什麼的我實在不擅長。不過像這樣把鎮民聚在一起,老實說我也覺得很有成就感。可以的話,我希望鎮民這種感情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吧。」
聽見像是在搔頭髮的聲音,大概是不擅長這種話題,讓愛花不自主的想轉移視線。
「嗚…」
伊芙的身體忽然搖晃著,接著感覺到像被火燒般的灼熱感。
「嗚啊!啊啊…!」
伊芙瞬間全身無力,身體彷彿融化般汗流不止。跪倒在地上摀著自己的胸口,心臟也像被揪住般的疼痛。
「伊芙…?怎麼了?」
感覺到被人觸碰的感覺,大概是愛花急忙把她攙扶了起來。
「好燙!這…還好我能控制火所以不怕這溫度…喂!那邊的!幫我把穗花叫過來!」
愛花抱起伊芙,對其他人做出指示。
「伊芙,伊芙妳聽的到嗎?喂!伊芙!」
面對愛花的呼喊,伊芙沒有辦法回應。只是了解了一個矛盾,自己內心不能理解的矛盾。一但理解了,她身上的魔力又開始暴走了起來。無盡侵蝕著她的肉體,全身的溫度如同火燒般灼熱。
接著感覺不到外面的世界,腦袋裡就像被人亂搞般痛苦不已。
『為什麼…大家應該都是非常醜惡的才對,這一個、那一個…每個都是討厭的混蛋…可是這裡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那麼有活力?難道…伊芙理解的真實是錯誤的?』
『不對…就算表面那麼和善,私底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那些人,肯定都是裝出來的!這麼溫柔的人!不可能存在!』
『沒有那回事…母親大人…魔王大人,還有愛花桑…都非常的溫柔的!世界上!還是有許多溫柔的人!』
『我在幻想什麼!就算如此,她們也一定有看比自己重要的事物存在。一但在天坪上比較,我一定是會被立即拋棄的那個人!』
『伊芙…伊芙沒有那麼想!伊芙想相信希望!想相信愛花桑!愛花桑的話…一定能讓伊芙看到真正的世界!』
『我是傻了嗎!居然做出這樣的白日夢!又這麼輕易的相信他人,最後的結果,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不要再說了!伊芙不要再說了!安靜!安靜!』
『真是傻到極點的我啊!總有一天我又要後悔了!』
『伊芙不是我!不對…伊芙不是伊芙!那個伊芙不是伊芙!出去!從這裡出去!』
『我再說什麼…我說我不是伊芙…?這是什麼世紀末的玩笑話!該出去的人是伊芙才對!』
『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
『這個長不大的死小鬼…好吧!就看我怎麼辦!』
伊芙的黑暗面與光明面在互相攻擊著,這不是什麼可笑的事情。因為伊芙身上有兩種魔力,一種是由憎恨而覺醒產生的魔力。
一但產生這種大量的魔力,伊芙的性格也會大幅度改變。變的不相信別人,只想著自己的性格。
而另外一個魔力是透過他人的關心與照顧,也就是伊芙溫柔而天真的一面。但這魔力相當的弱小,也只在剛接觸愛花沒多久時才產生的魔力。而這魔力和憎恨的魔力形成對立,思考方式也截然不同。
這兩股魔力就像對立的敵人,在伊芙的身體內打了起來。
兩種不同的性格互相排斥,身體承受不了的伊芙又像生了重病般倒了下去。不過與之前的狀況不同,之前是魔力剛覺醒無法適應。
而這次是憎恨魔力太過強烈,把伊芙剛認識到的世界當成異物排斥著。不停打擊伊芙的腦袋,讓她無法思考、產生劇烈的頭痛。
「誰來…救救我…誰…有誰在…」
伊芙感覺相當的痛苦,雖然躺在柔軟的地方上,而且感覺有涼風在吹著。不過她仍然感覺像在煎台上難受,汗已經流滿全身。
「沒事的…我會陪在妳身邊。」
一股親切的聲音響起,那是曾經接受過她的聲音。對…就是愛花。在自己倒下時,又不停照顧自己的愛花。
手也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像是被母親牽著一樣安心。
面對強烈敵意的自己,仍然勇敢向前抱住自己的她。伊芙相信愛花對自己是真心的,絕對不會再有所失望。
伊芙咬緊著牙關,不停在自己的內心吶喊著。
『我想相信…我想相信、我想相信、我想相信!我想相信愛花桑!這次…這次一定不會再被背叛了!所以、所以請妳安份下來!』
伊芙強烈的情感,弱小一方魔力突然急劇膨脹了起來,立即將憎恨的藍白**力給推了出去。就像排汗般,把憎恨的魔力給排了出去。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看不見的狹小空間內,瞬間颳起了魔力旋風。就像被暴風掃過一般,聽見室內許多東西掉落與倒塌的聲音。
但是沒多久後,伊芙就覺得自己變輕鬆了不少。她眨了眨眼,漸漸地感覺到了視野。看見了顏色,感受到了輪廓。
「髮色…變了?」
伊芙聽見一旁的聲音,然後緩慢的轉過頭。
「伊芙?」
看見那火紅的長髮,兩邊有個大鬢角,鬢角兩邊帶著惡魔翅膀造型髮夾。她瞪大著赤紅色的瞳孔正盯著自己。
「愛、愛花桑…?」
伊芙緩慢的爬起身,接著意識到自己垂下來的長髮。本來變成藍白色的頭髮,現在又變回了銀白色。
「伊芙,妳沒事了嗎?」
愛花擔心的表情,握著伊芙的手至今還沒放開。
「嗯、嗯!忽然覺得…輕鬆多了。眼睛也…看的見了。愛花桑的頭髮…是紅色的啊。」
「呵…太好了,沒事就好。」
愛花把伊芙抱進自己的懷裡,伊芙不曉得為什麼她要那麼做。
「突然就倒下了,我還以為怎麼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雖然外貌嬌小還像個未成年少女,但一個已經有子女的成年女性。居然還擔心別人的孩子成這副模樣,可見她對伊芙用情有多深。
「愛花…桑…」
伊芙又再一次認識到了,愛花真的是非常擔心自己的人。而且非常的親切,而且溫柔。
「愛花桑,我沒事了喔。」
伊芙為了不讓她在繼續擔心,所以露出了笑容。雖然不知何時天色已經變的相當的暗,不過靠著牆壁上的魔晶石燈還能看清楚彼此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