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作
东条看着站在舞台上向观众行礼的混血儿,稍稍活动了一下三个小时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的颈椎。演出很成功,观众席上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她没有像上次一般吓得后退一步。美丽的,收到胡桃夹子王子青睐的“玛丽”倔强的挺胸收腹、扬起下巴接受着应得的礼赞。但是东条看着冰蓝色的眸中藏不住的惊慌忍不住低声嗤嗤笑了起来。
无数的观众从坐在最后一排的东条身边经过,有热恋中的男女也有迟暮的夫妻,更多的是金发碧眼的异国小孩拉着父母蹦蹦跳跳的跑出场外,兴致勃勃的去参观外场“胡桃夹子”的一比一模型。
“啊拉,希前辈,又是风雨无阻的来看了吗。”意外的碰见了不同系的可爱后辈,被偶遇的南调侃着。
东条希笑得眉眼弯弯,又好似无奈的耸耸肩“不来的话,小东西会生气哟。”对面的南笑的更加灿烂,说实话,希一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和设计系的南小鸟打上交道,懒癌迫使她懒得再想“来找设计服装的灵感?”
“是的!”稍稍上扬的尾音掩饰不住南的好心情“顺道把海未和穗乃果拉过来了,但是穗乃果现在睡得好死,怎么叫都叫不醒,海未现在正在纠结是要把她抱上来还是扛上来。”这时,希才注意到南身上背着三个包。
也真是辛苦。希这么感叹着——还是自家的孩子乖一些。
不一会,身体经过严格锻炼的园田海未扛着毫无自觉的、沉浸在甜美梦乡中的高坂穗乃果大气不喘一个的上来了——步伐稳健,连滴汗都没有。
“让您见笑了。”园田也注意到坐在南旁边的希,满怀歉意的道歉。
“啊,不,哪里的事。真的是辛苦了。”
“这也是哪里的事,已经习惯了。”园田谨慎又不失礼的答道。
希起身目送一对铁三角远去,高坂曾直起身向希比了个大拇指,做着“绘里今天好棒”的口型又垂下去装死人。
希环顾了一圈,观众早已散尽,空荡荡的剧院回响着希高跟鞋踏在红色地毯上沉闷的响声。轻巧的重复不知做过多少遍的动作——爬上舞台,小心翼翼的在塑料冰上保持平衡。慢悠悠的扶着墙找到通往后台的门。
一开门,不出所料的看到那个高挑的背影,纯正的金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双臂交叉叠在胸前。那个混血儿似乎特别钟爱这个位置,这个离剧团成员最远的地方。
第一个看到她的久保调皮的对希眨眨眼,其他成员也心照不宣的憋着笑交谈。
明明已经很明显了,可是盯着光滑墙壁的混血儿丝毫没有察觉任何的不对劲。
希贼笑着,轻车熟路的环住混血儿的腰际向上提,就如同小时候每一次练习之后的奖励。金发的混血儿先是稍稍有些惊愕,再是抗拒,直到听见熟悉小恶魔似得笑声就变得无可奈何。凭借着高出三厘米的优势,紧紧的绷起脚尖踮起,身后的人的恶作剧便完全没了用。“老师。”混血儿无奈的吐露出会的为数不多的词语。
“唉——”猛然松开手臂,吐出假惺惺的叹息“小绘里长大啊,以前还是那——么小的时候,一抱就抱起来了哦,那个时候的小绘里好可爱的……”
“老师!”比起之前更为急切的语气,几团绯红迅速窜上比起亚洲人白皙了不少的脸颊,急于打断正在揭老底的希。
希看着自家学生有趣的反应,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愉悦的心情挂在喂喂弯起的嘴角。
“好咯,回家吧。”
绚濑绘里点点头。
“再见,绚濑桑,东条桑。”刚刚入团不久的楠田挽着音响师南条的臂膀大声的向二人道再见,南条宠溺的摸摸楠田的头,也点点头以此示意一下。
“嘛,”希看着比之前表情丰富不少的白净脸庞“看到小绘里那么精神真的是太好了呢,也交到了很多朋友。反正比起当初一见面就泼咱一身的小屁孩成长了不少。”
“老师!”绚濑刚降温没多久的脸颊又迅速升上高温。
“小绘里也是个奇迹呢!辛苦啦,交到朋友的小绘里。咱请你吃烤肉!”
聪明可爱的小绘里实际上是一个自闭症患儿,这是两亲家族五代内第一例,也是相当严重的程度。快要毕业的东条希为了一篇毕业论文不幸被当医生的叔叔拖去打下手去照顾那些病人,当初抱着“诶呀这个小混血怎么这么可爱!”的想法去逗了下抱着一大瓶巧克力的小绘里,之后,被泼了一身巧克力。
不安,恐惧,抵触,厌恶——各种负面情绪在本应纯净的瞳孔中一一闪现。
毕业后的实习被分配到绚濑家照顾任性的小绘里,因为初遇时难忘的经历也由于不忍那么纯粹的眼睛里有哪些负面情绪,一向以懒散著称的东条希竟然对一个工作目标用心的不像话,回报不简单——因为自闭症所以有语言障碍的小绘里除了小妹妹亚丽莎的名字第二个学会的日文就是老师——东条老师。
至于为何会走上芭蕾舞演员这个职业——不需要说话,再就是有一些芭蕾舞底子的希之前参赛的录像深深地插入当时还懵懵懂懂的小绘里的心。
希想起当初不会说芭蕾一词的绘里强硬的扯住绚濑太太的衣襟指着自己两个小时的事,希一路上不断揶揄着绘里,十四年的年龄差没给她们两个造成多大隔阂,绘里只有红着脸不断轻唤“老师”,也真是可爱的孩子。希简直压制不住从心中升腾而起的成就感,瞬间觉得从二十二岁就把心血铺在绘里身上的热血感又回来了,三十八岁的大龄剩女东条医生感觉到了青春再临。
三月的东京有些潮,有樱花也有东京湾的涨潮。走到必经的东京湾时,希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亮晶晶的物什用力地扔进潮水中。那个小玩意在闷热的空气中划出一条轨道,在无数的灯光下反射了几道光线便无力的坠入潮水中。一退潮,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师?”绘里不解的盯着希有些婴儿肥的侧脸。
“什么都没有。”希笑笑,拉着绘里继续回家的路程。
事实证明女人都是些疯子,当了医生一整天都泡在医院、资料、病房中的女人都是些神经病。
但东条只是觉得这辈子对这个可爱的学生发布下心了,还有嫁人余力吗?东条希眯着眼盯着绚濑一颤颤的金色马尾,就如同地平线上的一线朝阳。
十六年的黑暗终于迎来了曙光——自闭症什么的,才不是不可医。
我的心血,青春都给了你啊。
我亲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