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正式的被人谈起改造成舰娘的事情，是在夏日祭之后不久。那次提督把我单独叫到他的指挥室去，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煞有介事的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放弃人类身份的加入他们。他大致的给我讲解了什么是舰娘，大概说，就是从此之后不会再像人类一样衰老、死亡，相对的要面对战斗，以及轰沉和解体。和我了解到的没什么不同。如果不同意，还能留在镇守府么？我貌似不经意的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很可惜，得到的回答是不能了。世界的局势不知何时变得紧张起来，各国开始增加军备，对于军事区域的管理也会更加严格，自是容不下不相干的人逗留。我……我想起长门将我抱得紧紧的那个瞬间，差点冲口而出的「同意」二字在舌尖上翻滚了一圈，最后还是落了回去。我得到了一天的考虑时间。用二十四个小时为自己的命运做决定。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论如何，我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这样，我不想去想象我将如何的令长门失望……
我这样怀着心事，又不敢回到平时和长门住的战舰寮，只好在镇守府里瞎晃。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弓道场，这里是凤翔桑平时练习的地方，此刻她正正坐在室内，闭目凝神，不知是休息还是练习的一种。我正蹑手蹑脚的转身准备溜出去，谁想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原来已经被发现了么。凤翔桑向我走来。她不似长门一样高大，衣着也像大正时代一样保守。平日里对我十分温柔，还常常煮了东西给我吃，手艺比长门好的不止一星半点。然而此刻，持着弓挎着箭的凤翔桑却给我一种特别的压迫感，让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害怕了么，对我们，舰娘。看着我后退的凤翔桑突然说道。才不是。我条件反射似的使劲摇了摇头，怎么可以是害怕呢，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凤翔桑而已。「凤翔桑，」看着凤翔脸上露出有些寂寥的笑容，我不禁开了口，「成为舰娘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是说，我知道舰娘不再是人类，可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一样啊？能够拥有力量不好么？可以守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好么……」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明长门也好凤翔也好都是这么温柔的人，成为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呢？「提督问你了？」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我要找到答案。凤翔叹了口气，拉着我在她身边坐下。午后的阳关斜射进室内，我可以看到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漫无目的的漂浮着，最终不知消失于何处。「拥有力量，代价是放弃自由，失去人生的可能性。」凤翔开口的时候，尘埃们似乎被打扰了似的，更快的舞动着飘向他处。可能性么……我其实没怎么考虑过我的人生会有什么可能。以前每天看着姐姐日出而作日落尚不可休息，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如何才能帮姐姐分担，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姐姐走了之后，更是连这个念想也没有了。「……得到力量的同时，一并得到的是责任。不可以再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而是遵从军队的派遣，守护国家的利益。」就是说，变成他人的棋子、作为工具存在么……「我觉得，你还是拒绝提督比较好。」连凤翔桑也……？我诧异的抬起了头，难道舰娘都对自己的选择这么后悔么？「倒不是对自己的过去后悔，只是因为身在其中，更能理解其中的痛苦罢了。」凤翔淡淡的说，「尤其是自己看重的人，不想让对方也体会这份痛苦，长门桑肯定也是这样的。」可是……可是，难道我就没有机会站在长门身边了么？不是以一个孩子的身份，而是更加平等的，甚至可以保护她的身份，难道我就不可以有了么？我想我当时一定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惹得凤翔又是一声叹息。「不过最终，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她用手轻抚过我的头发，「遵从你的内心吧。」我双眼模糊的看着凤翔。想要用姐姐换来的这条命守护别的人，这样也是可以的么？凤翔把我拉进她怀里，我听见头顶上方传来轻轻的声音，简直像是母亲对任性的孩子的妥协一样，「如果那是你内心所愿的话。」我终是伏在凤翔怀里大哭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刚一回到战舰寮，就感觉到一股低气压袭来。就连金刚在走廊上看到我都拍拍我的肩膀，一副「你自己珍重」的样子。推开和长门二人合住的屋门，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面朝着墙壁，我看不到表情。「我回来了。」略带颤抖的话音出口，我对自己这么没用感到懊恼起来。长门没有回应。我知道她在等着我主动说下去。「今天提督问我要不要接受改造……」我一边喏喏地说着，一边向床边走去。我想也许像往常一样凭借孩子的身份耍个赖卖个萌，可以把这事情糊弄过去。「我……」谁知长门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把我想说的后半句话吓得忘记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以后你就再也不是人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再也不能遇到你爱的人，与他一起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我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战争、是硝烟、是你死我活、是过了今天也许就没有明天？」我知道。可是，「我……」「不要这么急着回答我啊！」长门从未像这样对我吼过。她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一片水汽模糊，紧紧抿着的嘴唇像是要压抑住什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哭泣的长门。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将这颤抖的手抬起，轻轻擦去滑过长门脸颊的晶莹液体。长门抱住了我。更多冰凉的触感落在我的肩上，让我也又要忍不住哭出来。然而她很快放开了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面朝墙壁躺好，如同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静静的站在她床边，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我只好回到自己床上，许久没有用过的自己的被子竟让我有一种陌生感。紧抱着被子，压抑着自己想要哭泣的欲望，但我无法入睡。我猜长门也并未睡着，虽然她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还是起身，钻进了长门的被子。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我，熟悉的气味占据了我的感官，无端的让人觉得放心。我从身后用手抱住她，一如她每次对我做的那样。我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但她没有躲闪。我的眼睛一下子又湿润起来，我尽力的克制着，不去打湿她背后的衣服，或者让自己抽动的身体贴得太近。长门终究还是转过身来，一只手将我搂在怀里。我紧抓住她衣服下摆，泪水越发控制不住。她没有说话，只是手掌轻轻的在我背上抚过。我已经不知道此刻的泪水是委屈还是欣喜，终是那样坠入了梦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长门已经不在了。字条或是口信，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想她是想要躲开我，我也……不想再和她争执了，在我去见提督之前。我有些恍惚的一路走到指挥室，路上竟然没遇见什么人。推开门，只有提督一个人在。「决定了？」他略有些紧张的看着我。「嗯，」手握成拳，紧贴在身体两侧，就像害怕仅有的力量会突然溜走一样，「我决定，成为舰娘。」对不起，长门，我让你失望了。「太好了！具体的改造等你身体发育好了再进行，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巡洋舰赤城！」「是！」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选择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