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色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六合冢第二次握住唐之杜的手腕。

在她停下脚步后，跟过去，慢慢张开手臂，把相形之下显得比较娇小的唐之杜整个抱进怀里。

她低声的呓语，就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轻轻漾在空气里。

“我真的会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不再会虚张声势地靠男生的打扮做出可以将你护在身后的空架子，不再会用浑身是刺的姿态徒劳地试图阻止中伤你的流言蜚语，不再会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你哭泣却手足无措。

会切切实实地，变得可靠，变得让你可以放心地倚进我怀里，变得足以被你依赖。

她能感觉到唐之杜脊梁生硬地挺直的感觉慢慢淡化，最后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身上。

记忆中，和唐之杜做过最接近恋爱感的事情，是这个轻柔的、带着保证的拥抱。

手臂圈着唐之杜的实感，让六合冢感动到几乎泫然欲泣。她珍惜地用唇慢慢磨蹭唐之杜的发顶，稍一抬头，与天边月色两相对视。

月光，一直都这样寂静而清冷啊。

唐之杜温暖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那我，就在这里等……”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消失。六合冢的手臂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环住的只是幻觉。她像是掉进了虚空之中，一片漆黑，身体不听使唤，自己穿着高中时候的制服，头发还留得很长，呼啸的风声空落落地穿过她的耳膜。

她本能地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搞不好，还会反过来埋怨弥生丢下自己远走他乡呢。”

无端地闪回在脑海中的这句话。

埋怨？会因为我不在而埋怨吗？

对六合冢弥生而言独一无二的老师唐之杜志恩，和六合冢完全不一样，是被无数学生和同僚喜欢着甚至钦慕着的对象。六合冢弥生，只不过是她无数听话或不听话的学生之一而已。

六合冢弥生一直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哪怕。

哪怕高一喝醉的那个晚上，彼此触碰、肌肤相亲的感觉还一直残留在身体里。就像唐之杜在六合冢的身上埋下的不定时炸弹，时不时用微妙的炸裂的酥麻感，借助身体提醒六合冢对唐之杜志恩这个人的入骨思念。

可是之后呢？之后要怎么办？

只是靠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是承受不住现实的狂风暴雨的。一直独自生活的六合冢，对生活的残忍有着比普通人深刻得多的体会。

所以，要早点变得成熟可靠起来。

可靠到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的地步。

无论是一举一动都让她在意到刻骨切肤的唐之杜志恩，还是这份尚未定论的感情。

每天每天，从意识到自己在意着那个人的程度，早就远远超出师生，甚至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所谓的，“必须要做的事情”，比梦想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六合冢每天每天、夜以继日地拼命去完成的事情。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被六合冢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得多的存在。

“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过，可是已经连我们的未来都打算好了呢，弥生。”

唐之杜似笑非笑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铺天盖地地涌向六合冢。

慢慢地，变得有一点哀伤。

“可是为什么呢，弥生……明明都到这一步了，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声音渐渐变得空灵。慨叹般地，轻飘飘地，消散了。

“弥生啊……还是单纯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志恩！”

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了吗？果然，志恩喜欢我，还远远不至于到我想象的那样吗？

——“……一厢情愿也好，志恩。只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也好，“爱”也好，在难以预知的未来面前，全部都只是无谓的枷锁。

六合冢不想，也不愿让自己单方面的心意，变成桎梏唐之杜的枷锁。

仿佛是这份无法忽视、无法表达、不能企及的心情的回应。呼啸而过的狂风，突然如同利刃般从四面八方吹来，割裂六合冢身体的各个地方。

身体的疼痛，比起几乎难以呼吸的疼到麻木的心情，完全不值一提啊。

六合冢咬紧牙关，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慢慢闭上眼睛。

嘀嗒。

水滴的声音，像一声钟鸣，敲响在六合冢弥生耳边。

嘀嗒。

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逐渐被刺眼的雪白取代。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呛进鼻腔。

六合冢弥生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像是被穿了几个洞一样，疼得快要撕裂开。

“弥生！”

病房里的另一个人突然扑到六合冢的床边，扶她坐起来，轻手轻脚地抚摸她的后背帮她捋顺呼吸，再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回去。

六合冢有些茫然地看着唐之杜的脸，慢慢眨了眨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唐之杜这么狼狈憔悴的样子。

妆容已经化开得差不多，遮瑕液也遮挡不住她浓重的黑眼圈。向来涂得堪称完美的口红七零八落地留在唇面上，指甲油也出现了许多裂痕，甚至头发都不像平时那么柔顺。

“……”

六合冢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电子钟上。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的时刻。

唐之杜还清醒地守在她床边。

……是一直在等我醒来直到现在吗？可是……

她费力地想从记忆里扒出点什么有用的内容。

“志恩你……不是去东京都开会了吗？三个月……”

“谁还管那种事啊？”

终于等到六合冢开口说话了。唐之杜立刻活了过来，像只炸毛的老虎一样暴躁地打断她，“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次任务你不要去参加的吗？卧底回来已经很辛苦了，情报交给一系那些人让他们去做就可以了啊，明明很疲惫还硬撑着跟着过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六合冢从来没见过唐之杜这样勃然大怒的样子。

仿佛高中时候因为不交作业而被老师狠狠训斥的学生一样，六合冢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因为我……亲自去的话……地形比较熟悉……时间……节省……”

“只想着这些……弥生，你就只会想到这些而已！”

唐之杜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六合冢的话。

她忽然伸出手捧住六合冢的脸，凑过去抵住她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

唐之杜无法平稳的气息都洒在六合冢脸上。

六合冢惊愕得浑身僵硬，就像高一那年唐之杜毫无预兆地在地铁上靠着她睡着了一样。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行泪水，从唐之杜紧闭的眼睛里落下来。

“你到底……想没想过我……”

毫无预料的，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艰难的说话声。

“万一……被射中心脏的话……

“你知不知……我也会怕啊……”

啊啊……不行啊，又让志恩哭了。

六合冢苦涩地勾起嘴角，艰难地伸出手覆上唐之杜的后背，尽量把喑哑的声音放轻柔。

“我知道的。”

“弥生这个笨蛋——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唐之杜一跃而起，像个闹脾气的小姑娘一样紧紧皱着眉头，瞪视着一脸无辜的六合冢弥生。

半晌的沉默。

六合冢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看着唐之杜，眨眼，再眨眼。

……就算你装无辜……

……真的很可爱。

唐之杜毫无出息地败下阵来。她轻轻叹了口气，给六合冢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六合冢身边。

病房里十分寂静。只有六合冢努力吞咽温水的声音。

大概是六合冢少见的温顺让唐之杜稍微有点满意。她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床单，单手托腮，歪过头露出一个很神秘的笑容。

“这么说起来……弥生昏迷了整整四天，一直都无声无息的。

“——可是今天晚上，说了很出人意料的话喔。”

六合冢差点一口水喷了出去。

“……我说了什么？”

良久，她才鼓足勇气艰难地问。

唐之杜用非常狡黠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六合冢，然后轻快地移开目光。

“弥生自己不知道吗？”

“……”

手肘撑上床沿，唐之杜又倾身过去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显示出格外、格外的好心情。

又是这种好整以暇的笑容。

一般是在逗着六合冢玩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

六合冢低低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知道。”

“哦——”唐之杜拉长声音，飞快地眨了眨左眼。

“弥生不说的话，那么，我也不知道喔。”

“……志恩，还是和以前一样恶劣。”

“哎，是第一次被弥生说恶劣呢！这一定是夸奖吧？”

——“是。”

出乎唐之杜意料的，六合冢这次没有窘迫地转开视线，反而非常直接地肯定了她的玩笑。

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脑，用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往回揽了揽。

——“作为奖励。”

六合冢低声说着，眼睛里是化都化不开的温柔宠溺。

两颗心跳动的声音，仿佛在同一个频率，越来越强烈，几乎要跳出胸膛，耳朵里都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六合冢的眼睛像是装下了一整片蓝色的海一样澄澈美丽。

唐之杜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琥珀色的眸子望进这片海里。

满满当当，全心全意。

只有唐之杜志恩一个人。

距离一点一点地拉近。

终于再一次贴合在一起的，同样因为激动和怀念而有些颤抖的柔软双唇。

一开始还只是试探地互相触碰，转瞬即逝的触感。不知道是谁先忍耐不住，贴上另一双唇用力含吮起来。另一个人被带动着热烈地回应，稍张开口，就被对方用舌头充满侵占意味地插进去用力搅动。舌尖彼此纠缠，交换的唾液一滴都不剩地被其中一人吞咽干净。

从蜻蜓点水的亲吻，到要把对方拆吃入腹一样不管不顾地深深接吻。

一直到快要窒息才勉强分开。湿润的唇瓣还压在一起，六合冢稍微睁开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唐之杜雾气弥漫的眼睛。

已经不能更接近一点。

六合冢抬起手，按在唐之杜热烈鼓动的心口上。

“志恩，是喜欢我的吧？”

高深莫测的笑容。唐之杜又“啾”地在六合冢的唇面上吻了一下，才直起身子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金发。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优雅高贵得如同女王。

“我没有说过喔。”

六合冢的手还停在唐之杜的胸口，像是料中了唐之杜的狡黠一样，胸有成竹地露出笑容来。

“志恩的确没有说，不过……”

没有任何犹疑。

六合冢意犹未尽地再次抱住唐之杜往下拉过来，主动将唇瓣贴上她的。

——“我还是，听见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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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

不知道这个结局会不会让你们满意QwQ

其实这个故事，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题目那样，“我讲你知”——

喜欢的心情，爱的心情，必须要表达出来才有意义。

我一直是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短篇傻白甜选手，这是第一次写中篇。

硬是写到了三万字QwQ

所以，无论是内容还是结构，都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还会继续加油的。

非常感谢一直追文到现在的各位。其实，夸我高产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让帖子沉到第二页去而已QwQ

无论是用心的长评，还是简单的一句“支持”，只要是回帖，对我而言都是非常大的动力。

六唐是本命CP。

以后也会继续萌下去的。

感谢各位同好。

那么……

后面可能会有番外。

官方不发糖的话，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发嘛XD

虽然我觉得六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官方发过最甜的糖了。

如果有番外的话，八成是H——

就是这么恶趣味XD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感谢大家一直在看这篇缓慢冗长的小说，感谢大家支持我，感谢所有的回复。

下一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