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楼上：33应该甜……呃应该吧……

33、红与黑的日常（上）

这是一个人造的星系，你所见的一切均按照人类的意志行动。若非还有上帝的荣光笼罩那些信仰虔诚之人，教会恐怕会彻底失去对于人类心灵的掌控。

刚满十八岁的年轻神官来到对方的乡下别墅，为夫人解读经书。

头一回见到夫人的时候，她禁不住为对方的美丽而震惊。对方穿着白色露肩长裙，站在花园的草地上，正弯腰修剪一株玫瑰，阳光打在她如波浪般起伏的金色长发上，光线也有了起伏。

就像是初次看到圣母像那样，那一瞥将一种神圣的形象深深印刻在她心上。

“您好，夫人。”

对方的皮肤雪白，面容也十分端正，眼珠是浅蓝色的，明亮而略带哀愁，她不太确定这哀愁是不是因为看见自己才忽然升起来的。

夫人看见穿着黑色斗篷白色长袍的神官朝自己走来，只略一颔首。

“您好。”

此时天空滑过一只巨大的红色飞艇，宛若流星一般撞上地面，山那边冒出滚滚黑烟。

两人对视一眼，夫人忽然问道：“你不去救助那些受伤的人吗？”

神官望向远方，接着又收回视线。她并不回答，只专心看着夫人手里的花束。那是最近流行起来的新品种的玫瑰，紫色和粉色被早晨的阳光染上温暖的色泽，像教堂彩绘玻璃窗上装饰的神圣的金边，配合这位夫人刚才在她心中激起的意象再合适不过。

夫人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玫瑰，花瓣上带着摇摇欲坠的露珠，人工喷雾形成的露珠永远也不及自然形成的露珠那样自在大方，拥有上天赋予的脆弱与美丽。

“你喜欢玫瑰？”

神官微笑不语。她留着齐耳短发，刘海刚刚遮住眉毛，脸上带着一位虔诚的信徒该有的神情，平和安详，似乎连她身边的空气也陷入一种奇妙的静止状态。

这证明自己的未婚夫很下功夫，为自己请来了一位已经形成信仰之力的僧侣，大概希望可以以此感化自己那颗卑贱的下等人的心灵，转变自己那种异想天开的愚蠢想法。

夫人微笑，在订婚之后，她已经接受过完整且苛刻的礼仪培训，因而这一笑容也高贵如神像，“请和我来。”

神官点头，小心地跟在夫人的身后，甚至每一步都刚好踩在对方刚刚踏过的石板上。

夫人并不知道是自己哪一个举动令人对方如此提防，但是……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

夫人将花束插进花瓶，看了一眼跟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来的神官，将花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石板忽然分开，绽出一束红色墨水。

夫人得意地一笑，却听到身旁传来赞叹，“原来有这样的机关。”

神官正紧紧贴在她身后，她赤裸的肩膀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气。

夫人不自在地收起笑容，下意识抬高下巴，又稍稍收低，问道：“你是圣教徒派，还是清教徒派？”

神官微笑，“那您是上古炼金术流派，还是新炼金术流派？”

夫人抿嘴不答，她费尽心力才收购到的这些书籍，根本谈不上什么流派。她从小爱好炼金术，然而在这个古老的帝国星球，只有贵族才能成为炼金术士，而她不过是个大商人的女儿，连当学徒的资格都没有——帝国的阿斯科炼金学院只接受贵族入学。

她今年二十六岁，订婚已有六年，然而对方始终没有完婚的打算。若不是她还拥有几家农场和数间磨坊、家境十分优越的话，恐怕她的未婚夫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未婚妻的头衔。父母去世以后，哥哥在参军之前为她安排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结婚，比如一个有身份的贵族，希望同时能完成她的梦想。然而年轻的贵族对她和这桩婚姻毫无兴趣，并意图惩罚她这样胆大妄为，居然敢将自己那平凡普通的名字前添上贵族头衔。尽管她在家时已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个好妻子该会的事她都擅长，然而贵族仍旧请来教会的女神官为其讲解经书，想证明其所谓的欲望皆是体内的恶魔在作祟，当然也不可能给她入学的资格好改变她的命运。但拥有了贵族头衔之后，她收集这些书籍比从前方便了不少，也不必去黑市里小心翼翼寻找，所以她也暂时没有终止这桩契约的打算。而且作为商人之女，要是贸然提出离婚的话，她很可能会变得一无所有。幸好这位未婚夫过于嫌弃她的身份，每年顶多在这里住一个礼拜的时间，拿到一笔足以来年花销的款项后又匆匆离开。

夫人叫来仆人准备午餐，邀请对方上二楼的房间，问道：“没看见您的行李，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小心眼的夫人因为对方态度，也开始称呼为“您”了。

神官抬眼看她，抬起左手，轻轻晃了晃手腕上的一只银色手镯，“不，我已经带来了。”

原本只是在少数人之间流传的空间折叠技术，流传到联邦星球以后发展得极为迅速，传闻里似乎他们人人都能拥有一个有着像样空间的折叠背包，足以装下所有野营的行李。然而帝国仍旧严守古老的规矩，依旧是专供贵族使用的奢侈品，夫人甚至都买不到。

夫人越发气闷，带着对方走到书房隔壁的一间屋子，推开门，回头道：“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房间，希望您喜欢。”

……啊距离太近了。

神官似乎因为刚才的捉弄越发小心，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距离近得她能在神官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谢谢。我很喜欢。”

神官身上有股清淡的油墨气息，像是常年呆在书堆里浸染出来的。她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忽然很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不用。中午一点准时吃午餐，您先收拾行李吧。”

“谢谢。”

神官走了进去，观察着房间内布置。

夫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神官，转身进了书房。书房很乱，除了书架，地上到处都是书，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跨过几本书才能走到桌边，桌上的书也很乱，互相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她翻着那些因为看的次数太多书页边角都有些卷起来的书，心神不定，却无法找到缘由。她捉弄人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但这是第一次像这样恼火。她甚至恼火于刚才能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吗？你胆敢把我的身影放到你的眼珠子上！”

她愤愤不平，一挥手，碰倒了一摞书，哗啦一声，书全倒了。

匆忙赶来的神官看着被埋在书堆下面的夫人，第一回笑得露出了牙齿，整齐雪白，符合礼仪的八颗牙齿。

夫人看得愣了一下，接着就撇过脸，哼，笑得好看又怎样！

神官此时终于意识到夫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多么的不准确，孩子气，不稳重，活泼，骄傲，有点小笨，面部表情丰富得不必猜测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可比起之前看到的样子，她感觉自己更喜欢现在的夫人。

“需要我拉您出来吗？”

“当……”夫人看一眼神官，费了极大力气才转过脸去，“……当然不用。”

非常明确的“嘎啦”一声，夫人没法动弹了。

神官看着对方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什么，正要走进去，看着满地书无处落脚，只好暂时留在门口问道：“您扭到脖子了？”

“哼！”

好吧，声音倒是很有力气。

神官叹气，念完祈祷语，整个人腾空而起，慢慢走到夫人面前，半跪在半空中，“我抱您出来吧？”

对方这一手太过夸张，夫人怔住，连哼都忘记了。

神官一挥手，压在夫人身上的书堆就统统移动到了手镯里，她弯下腰打横抱起夫人。

力气真大。感叹完，夫人才再度意识到疼痛，磨了下牙，“你轻点儿。”

“不说您了？”

神官笑得太可恶。然而脖子扭不回来，夫人不得不一直看着对方这张可恶的笑脸，直到被送回卧室，于是一路上遇见的女仆们一个个偷笑不已。

都是我平常为人太好，才让你们这么放肆！夫人的眼光毫无杀气，然而她自己并没有这个认知，抱着她的神官更是没有要提醒对方的意思。

医生看过之后，认为伤势比预想中还严重，给夫人打上了石膏，又吩咐了在伤好之前要注意什么，这才离开。

神官非常认真地站在一旁仔细听完，夫人盯着神官专注的侧脸，不免有些好奇。这位被请来教导自己经文的神官，到底是个什么人？刚才那一手，不是随便一个僧侣都使出来的。以自己那个未婚夫的性格，难道真的会给自己请什么太高级的神官？可惜再厉害的神官都不负责洗脑，花这笔钱真是毫无意义。哦不，按照教会的一贯说法，那是贡献给上帝的。

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的夫人目光太过专注，神官不免有些奇怪，“嗯？”

“……不，我明天一定要报仇。”

听清楚对方的话之后，神官哑然，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得罪这位夫人了？我一直按照教会的教导保持仪态和微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