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想的话你也可以不用来……”还未等电话里的友人说完,绘里就挂掉了电话,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紧抿住的唇有些发白,而平静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看似在认真看路其实却在无神游离着。
「绘里亲对咱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人呢。」
她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作为她最重要的亲友,嗯,曾经最重要的亲友,我怎么可以缺席呢。
前方的天空聚了几朵乌云,电台里的天气预报也在播放着要雷阵雨的消息。
「这种天气,可能是神明大人打的喷嚏哦~」
想到了当初因为打雷教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后,怕黑的绘里一把抓住希的手,虽然没有说话但不住发抖的手泄露了她的恐惧,希便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安抚绘里。
踩着油门的右脚微微加重力度,仿佛是要跟雨滴赛跑似的,车子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小道上飞驰,没有多久,就到了这座位于偏僻小村庄的教堂。
来的宾客没有多少,貌似只邀请了双方亲人和好友。绘里停好车,坐在驾驶座上呆了会,看着高耸的,小巧的,坐落于一片紫色薰衣草田之中的白色教堂,绘里垂下眼,眼角撇到副驾驶座上的艳红色请帖,按捺住心中的躁动,绘里拿起请帖,推开车门,向门口走去。
用纯白色的花编成的拱门,地上铺着的一直通向教堂内部的红地毯,草地上摆着的精致多彩的花篮。各种色彩不断冲击着绘里的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显示着这场婚礼主人的用心和期待。
在门口,绘里把请帖递给接客的新郎,新郎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绘里都无法生出反感来。接过请帖,新郎憨憨得笑,眼角的幸福让绘里觉得有些刺眼。
“这个盒子,请在宣誓后打开。”接过他递来的一个小纸盒,很轻,感觉是空的。
“这里面是蝴蝶。”见绘里有些疑惑,新郎赶紧解释。
啊,这样啊,真是个浪漫的人呢。
「嘁,绘里亲真是太无趣了。」
不知被那人说过多少遍这句话,在她凑近时刻意拉开距离,在她挽住手臂时不留痕迹地抽开,在她提出情人节要去玩的时候以要学习的理由拒绝。今天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那也难怪吧,先不说是两个女生了,即使可以,自己也没资格站在她身边。
入场后,便看到兴奋地朝自己挥手的穗乃果和凛,还有那群笑容温柔的伙伴们,唯独那位黑发友人,紧紧皱着眉,露出与周围气氛不符合的表情。
「你们两个啊,作为笨蛋来说简直是绝配啊。」
在看到绘里收到的请帖,和她在表明自己要去的心意后,妮可恨铁不成钢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愤愤地离开了绘里家。
还在生笨蛋的气吗?
绘里以微笑向妮可示意,却得来那人冷淡的白眼。绘里苦笑着朝不明缘由的真姬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被穗乃果拉着坐到了第一排。
绘里酱是希酱的好朋友所以这个宝座非她莫属什么的……说得通吗?
绘里推辞不了,只得坐下,把包放在双膝上,安静的听着各位朋友相互汇报的近况。
还是那么要好呢,即使缪斯已经解散了,但九人的联系并没有因此减少,偶像部已经被花阳她们发展成为音乃木坂的一个特色了。希与绘里也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不知希是怎么做到的,总之那一段时间希是罕见地努力学习,终于结果也让两人十分高兴。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
「咱……想跟绘里亲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收到通知书那晚,借着酒劲,希带着被拒绝的觉悟,哭着对绘里告白。后来,当然绘里并不认为那也是酒精作怪,后来,绘里吻了希,青涩单纯的吻,回应了那份不安的感情。绘里还记得吻住希时,她慌张闭上的眼睛,被泪水湿过的,微微抖动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划过绘里脸庞时,凉凉的,痒痒的。
那个纸盒子里依旧没有动静,让绘里有些担心那只蝴蝶是不是死了。
啊呸呸呸,怎么能在人家婚礼上想到这个词呢。
就在绘里正琢磨着怎么打开这个盒子检查一下的时候,悠悠的钟声从远处响起,“啪嗒”一下,盒子就这么打开了,在绘里反应过来时,那只重见光明的蝴蝶,扇着蓝白色的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出盒子,朝外面飞去。
来不及阻拦,绘里的视线随着蝴蝶的轨迹绕了教堂一圈,最后落在了门口那人身上。
那只蝴蝶早已经从那人身边飞了出去,而绘里却一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呆呆注视着那个一身纯白的身影。
「 咱要成为绘里亲的新娘,咱的婚纱,只会为绘里亲一人穿! 」
当时还想取笑这人孩子气的话,但看到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绘里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拥住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在希不注意时,合上了那本婚纱杂志,将印有新郎新娘幸福合照的封面朝下盖住了。
音乐响起,新娘入场,蹒跚的小花童在她身后撒下紫色的薰衣草花瓣,花香渐渐漫布了整个教堂,使人微醺。
新郎期待又紧张地看着新娘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迫不及待的牵起她的手走到神父面前。
我有没有跟她说过,白色的衣服很衬她的美?
绘里恍惚的想着,翻涌而起的回忆随着这花香涌入心中,让绘里感觉不真实。
那人就在自己前面,不到五米的距离,绘里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然而,即使伸出手,也还是触及不到。
仿佛世界都失声了,看着那人无名指被套上戒指,她眼里涌上激动的泪水,绘里读懂了那句回应誓言的唇语,她就这么呆呆看着,像看默片一样,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为什么绘里亲就是不能明白呢,咱的幸福,只有绘里亲能给啊……」强迫自己无视她无助的眼神和心碎的眼泪,绘里丢下残酷的分手宣言后便搬离了她们的家,再也没回头。
真是狡猾呢,说着离不开我的希,却比任何人都先结了婚。
来宾们放出盒子里的蝴蝶,一片片彩色争先恐后地飘出来,比鲜花多了一份色彩,比气球多了一份生机,布满了教堂的上空。
绘里感觉喉咙发紧,鼻头传来的酸涩感仿佛唤醒了什么。
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凭什么,比任何人都要爱希的我,却不能跟你走到最后。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砸在空了的盒子里,巨大的回声响彻整个教堂,狠狠震痛了绘里的耳膜。当她回过神来,外面已经是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疯狂拍打着教堂窗户,但里面的人却不受丝毫影响,宣誓,戴戒指,接吻,抛捧花。
仿佛是两个世界。
即使外面的风雨再怎么喧嚣,也阻止不了这一对新人的幸福。
「绘里,祖母已经被你气的都下病危通知书了,别任性了,回来看看她吧,跟那女孩在一起是没结果的,我想你也不愿意跟整个家族作对的吧。绘里,不要背弃你的信仰啊。」
脑中回想着电话里父亲的恳求,和无意识的威胁。
信仰?
为什么我最亲爱的家人都不能明白呢。
绚濑绘里的信仰就是东条希啊……
刺眼,太刺眼了,神坛上的花,伴娘身上的礼服,还有现场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真是……太刺眼了。
刺眼地让绘里想逃走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也这么做了。
簇拥在新人身边的宾客都没注意到绘里的狼狈离场,绘里跑出教堂,疯狂地往薰衣草田里跑去。
「紫色可是咱的颜色哦~」薰衣草被雨水染成深紫色,在风雨中无助地摇摆。
「咱不管别人怎么看,咱只想跟你在一起。」砸在身上的雨点好痛,划破天际的雷声震得耳朵好痛,被绚濑绘里亲手摔碎的心,也好痛。
「既然绘里亲都说了是对咱没感觉了才分手,那咱还能怎样呢,哭着求你留下来嘛。」那人绝望的眼神,和心碎的脸庞,和不曾回头的决绝背影,如同火钳般深深烙在绘里心上,一碰就疼。
「咱已经可以没有绘里亲也能好好生活下去了。所以请绘里亲务必来参加咱的婚礼,算是对这段感情的告别吧。」颤抖着的手捧起被风雨打落在地上的花瓣,绘里捂住脸,花香扑鼻,雨水混着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消融在泥土中。
结束了。
这阵风雨,这场婚礼,这段感情,都结束了。
平息了的天空,丝丝阳光穿透乌云,蝴蝶也逐渐从教堂里飞出来,往四周散去,宣告着众人皆喜的圆满结局。
绘里就这么躺在泥地上,身边被紫色包围着。
就这么死去,也挺好的呢……
啊抱歉抱歉,又说了这个词,真是太失礼了。
所以还是请希连带着我的那份,一直幸福下去吧。
绘里伸出手,阳光从指缝中零碎地投在脸上,一只蓝色蝴蝶落在绘里举起的手上,又惹得绘里心中淌过一阵温热。
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身上渐渐被阳光照的有了些暖意。
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绘里收回手,放在胸口,蝴蝶感受着胸腔的跳动,却没被惊走。绘里闭上眼,干涩的眼眶除了胀痛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赶走蝴蝶,抖落花瓣,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往前走吧。
眉间的阴郁并没有因为逐渐明媚的阳光而消失,但至少,太阳已经出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