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夜没睡，虽然现在也没有睡意，但她还是准备休息。她从电脑桌前站起，伸懒腰，走到窗户前朝外看。天灰蒙蒙的，不是个好天气。她往下看，对面街道的店铺都闭着门，街上空荡荡的，很干净。她看了会觉得厌了，就在她要拉窗帘的那一刻下雪了。她停下拉窗帘的动作，盯着雪缓缓落下，尝试回想上一次看见雪的场景。她想起青梅酒，想起那酒在雪景里那种冰凉又甘甜的味道，以前在下雪的日子她会喝点。可现在她不买那种酒了，青梅酒连同其他很多东西一起被她抛弃了。雪下得越来越大，在雪覆盖街道前她拉上了窗帘。无法入眠。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放松身体，各种不相干的记忆闪现在眼前，学生时代的糗事、不再联系的朋友、近来生活里的难堪，没有一点快乐的事。她反复调整身子寻找更舒适的姿势，让自己入睡。十几分钟，她仍没有入睡，期间试过放松身体的方法效果全无，反让头脑更加清醒。她刚脆从床上坐起到书架拿了本书，拉开窗帘回到床上翻阅起来。这书是几年前从别人那分到的东西，她一次也没看过。书的语言晦涩难懂，平日她早就放弃阅读，可书页里留下的笔迹让她有着特别的期许。她揭过一页在新旧两页间找到张纸条。她拿起纸条看。首先是一个日期旁边写着一个香水的名字，她有那瓶香水。接着是只剩一半的单词，纸条只有一半她认不出是哪个单词。她翻过整本书，没有找到更多的纸条。周遭一片安详，她躺下身拿着纸条反复看，想单词的全貌。逐渐的她有了困意，在床上睡熟了。醒来已是下午，她草草吃了些东西，又拿起纸条看。她依然想着那半个单词，被它困扰着。她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翻出一个很久没使用的号码。三声回铃音响过，电话接通了。“是我，可以的话我想过去找点东西。”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哦，回来吧。”目的地是她曾经的住所。和几年前相比，房子外观没什么变化，但替她开门的老人看起来更老了。“你看起来变化很大。”老人和善的笑着，“你应该多来看我。”老人领着她到沙发坐下，端来两杯茶和两只杯垫放在茶几上，那些东西都是她选的。“我想到房间找点东西。”她侧着头透过落地窗朝外看，外面还在下雪。“尽管拿吧，不过我很久没进去整理，怕是有些乱。”她起身离开客厅，向房间走去。“晚饭和我一起吃吧。”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点点头。房间比她离开时还整齐，只是所有物件上都有层灰。大书架上摆满了书，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她思索了下，蹲下身从最角落的地方抽出一本书翻起来。那是本相册。前面几十页都是婴儿的照片，有婴儿一人的，有年轻女性抱着婴儿露出笑容的，有女人抱着婴儿和男人一起面露微笑的。后面的相片只有几页，随着年龄的增长，照片的数量和人物都在减少。孩童时期的照片有十来张，其中能找出女孩和妇人的合照，青春期的照片只有两三张，人物也只剩女孩一人。她把相册小心放回去，又抽出相邻的几本书翻阅。那都是短篇小说，她看得很慢，直到老人敲门叫她。晚餐乱糟糟的，黄油炸脆的小鲱鱼，白葡萄酒，一大块烤牛肉，生菜和面包。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老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合口味么？”“对不起，我不太会吃西餐。“不要紧，我想做些你可能会吃的菜。”老人叹了口气。她默默点头，拿起餐刀把牛肉切成薄片。“这些菜是我带她出去吃的时候，她常点的。”老人呷了一口酒，“一个人待着就老是想这些事。”“这房子对人不好。”她应道。老人笑了下问：“你和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是很平常的故事。”“这样啊。”老人闭起眼，“我总是忙着工作，对她一直是放任主义。在工作得空时，我就担心她有没有误入歧途。”“等我晃过神来，想自己终于可以像一个母亲了，她已经到了不需要人担心的年纪。”老人喝了口酒，“对我来说，她就像跨过青春期一下变成大人。虽然是我的女儿，但我对她一点也不清楚。”现场沉默了。老人重新为自己倒上葡萄酒，默默喝着，隔了一阵子，老人又开口说：“找到了么，你想找的东西？”她摇摇头。“你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找。”她拿着面包用手撕成小块。“半张纸条。”她补充说，“我今天在分到的那本书里找到半张纸条。”“你觉得会有么。”“我只是想找找。”她的声音很平静。“那种东西不好找，明天我把房间收拾下，你回这住下吧。”老人静静笑着，“她把窗帘换成遮光的，但你没用多久就走了。”“这房子对人不好。”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用叉子戳了几下鲱鱼。“那时候她说有个人想让我见一见，我吓了一跳，想着也到这一天了。”老人说，“等她把你带过来，我又吓了一跳。觉得这是自己没尽到责任造成的，但我是她母亲。”她又侧过头往窗外瞧，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等你把钥匙给我，我就过来一直替你看着房子。不过我对你也一点不清楚。”老人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她伸手拿酒杯喝了第一口。“你不说点什么吗。”老人疲惫地看着她，见她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叹了口气，“明天再过来一趟吧，你也好久没去见她了。”她一口气喝完余下的酒，点点头，吃起生菜。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很干净，地上雪积了厚厚一层。两人又一次并排在墓地里走着，她们已经结束了祭拜。到了墓园门口，她问老人下午能否让她搬进房间，老人说自己现在回去整理。她们各自上了车，朝不同的方向开。过了一会，她的车又开到墓园外，她走到同一个墓碑前，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她将左手伸到墓碑前，翘起食指。“你看，它还记得你呢。”她一边说一边轻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