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加納的宮廷內,彌漫著詭異的氣氛。大臣面面相覷,露出尷尬的面容,國王欲言又止,猶豫不決。全都是因為場內的外交官正在擁抱一位少女,還說出令人害羞的宣言,少女紅著臉,伏在對方的胸前,她實在沒法再看下去。
江山與美人,是每位當權者都會面對的問題,加納國王現在正是身處其中,他心儀的醫生和能夠行使的權力,難以取捨。不明白醫生和外交官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但是刺痛心臟的吻痕透露二人的關係非比尋常,頓時覺得醫生要是喜歡上其他人就好,偏偏對方選擇了難以應付的絢瀨繪里。那個人是柏頓的首席外交官,還是知名軍火工廠的掌權者,世界各國的軍事設備及槍械多數由對方供應和設計,要是開罪這個大人物,對加納是百害而無一益。
「……好,我答應妳。」國王扶著額,做出艱難的決擇。
國王的回答並沒有令在場的官員嘩然,也許他們都清楚這件事的利害關係,感到愕然的只有勉強維持理智的園田海未。她的神經早就在友人抱著少女開始慢慢燃燒殆盡,她只能靠手中的步槍穩住虛脫的身體,內心不停響起不知羞恥的警號,直到友人說出爆炸性的言論,她的腦袋也跟著爆炸了。
「本伯爵在此謝過國王。」稍微鬆開懷中的少女,始作俑者彎身道謝,這是她預料之中的結果,但是以防萬一,絢瀨繪里向國王作出附帶的要求:「那請國王馬上解除東條小姐的軍籍。」說罷,低頭凝視著少女紅潤的臉頰,對方濃密的睫毛掩不住綠眸中的驚訝。
「這樣…希就自由了。」露出一抹笑容。
從跟隨老醫生踏進宮殿那一刻開始,東條希對自由再沒有期望,她一直為國王服務,王的欣賞和重用是禁錮自己的枷鎖。停滯不前的醫學知識,伴隨君王身邊的心理壓力,令她主動申請調往軍區,簽下入伍的契約,軍籍為她開拓出另一道路,同時也代表著她此生也是加納的軍人。然而,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告訴她,東條希,妳自由了。
少女莫名其妙地哭出來,令絢瀨繪里怔住了,難道不想離開嗎?不知所措地撫摸著紫色的長髮,輕輕嘆氣,她能從容應對友人的哭泣,但面對這個哭成淚人的醫生,她沒辦法淡定下來。真是糟糕,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壞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東條希流淚。
「…嗚嗚…」喜極而泣,東條希無法止住淚水,隨意將眼淚抹在眼前的白色布料。童話故事中,被困的公主都會有一位拯救自己的王子,早已抱有為國家鞠躬盡瘁的覺悟,所以從來不認為她的生命中會出現這樣的人,童話故事是騙人的,至少她一直是這樣想。但是她今天遇到了,帶她離開的並不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王子,而是一直以調戲自己為樂的流氓,即使如此,她還是慶幸自己能當上絢瀨繪里的公主。
「…」軍服衣袖沾上透明的黏液,這不是眼淚吧?意識到這可能是鼻涕,絢瀨繪里的表情瞬間愣住,心想這個醫生一定在報復自己在眾人的面前抱著她,真小器。
外交官正式將所有犯人的制裁權力交予加納的國王,並代表柏頓一方作出外交政策不變的保證,全數軍人撤出宮廷,暗殺事件告一段落,離開加納前,軍隊特意來到某個軍營,等待一位少女,那個人是外交官從國王手上搶回來的醫生
。
辦理好退伍的手續,醫生來到屬於自己的病房,伴隨自己軍隊生涯多年的房間,可以帶走的東西出乎意料地小,寥寥可數。撫摸著整理得井井有條的病床,才想起除了自己,只有那個伯爵睡過,那個人的味道還殘留在枕頭、被單。臉頰不自覺地泛紅,想起對方的帥氣、溫柔。時候不早,將手術用品放入皮箱,不忘拿走放在抽屜的信件。
脫去沾上鼻涕的軍服,伯爵僅穿著白色的襯衫,領口敞開,衣袖捲起,露出淨白的手臂,被子彈擦傷的位置滲出鮮血,絢瀨繪里慵懶地半躺在椅上,沒有剛才的囂張霸道,衣衫襤褸,反而更似街邊的…東條希打量眼前不修邊幅的少女,實在忍不住笑說:「真的名符其實的流氓。」
「囉嗦…」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嗎?絢瀨繪里白了對方一眼,隨後稍微移動疲累的身體,根據多次出訪加納的經驗,知道右手邊的窗口會看到更多的風景,特意將背部靠在左方,隨後伸出手臂:「好慢,要失血而死啦。」
懶散的聲音,說出無禮的責備,東條希懷疑伯爵大人真的慢慢朝流氓的方面前進。安靜地坐在窗邊,隨即拉起身旁的手臂,檢查傷口,偷偷望向閉目養神的少女,她離開明明只有數分鐘,何況這個人被刺穿胸口都仍然生存,區區擦傷怎可能會失血而死。輕輕一笑,為傷口進行消毒和纏上紗布,繪里親真的孩子氣。
「希…」輕輕呼喚。
「嗯?」放下對方的手臂,拉開旁邊的窗簾。
「請妳留心聽接下來的話,並且答應遵守…」寧靜的環境,僅僅只有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音。
「在柏頓,請不要稱呼我為流氓。」
絢瀨繪里在醫生離開馬車的時候,想了很多,她為對方實現離開加納的願望,理所當然是先回柏頓稍作休息,在東條希決定去那裡流浪前,必然會跟她一起生活,然後就會衍生出無數的問題,避免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她必須和對方作出約定。留意到少女露出失落的表情,她不禁牽起勉強的笑容,到底這個人有多喜歡喊她流氓?輕咳一聲,淡淡補充:「二人獨處的話就隨妳…」說完這句話,她完全覺得自己瘋了。
將基本的要求都說出,眼看對方也點頭同意,絢瀨繪里深呼吸,將視線放到窗外的藍天,慢慢地說:「最後的約定,是請妳絕對不要喜歡我。」情愛這種事,她表示不擅長,也沒有興趣,她不想喜歡上任何人,被別人喜歡上也會對她造成困擾,認真的語氣帶著淡淡的無奈,接話:「…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法回應任何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