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影之巫女============

剧烈的飓风将雏咲深羽的秀发吹得散乱，也割刺得她难以睁启眼睑。她满脸失神错愕地盯着一身初雪般洁净的母亲。雏咲深红的微笑仍是那般温婉柔和，但如海一般深远的眼神里却覆着极地的冰雪，冷得没有一丝怜悯。

像是为了否定自己的认知，雏咲深羽使劲地摇着头，分不清她是想要驱散眼前的幻影，还是强迫自己不接受眼前的情景：

“不，不对！你不是我的母亲。……”她的尾调带着显而易见的颤音，连呼吸都紊乱而困难，“你到底是谁？你身上怎么会有属于雏咲家族的灵力气息？”

宽大的衣袖飒飒舞动着凄白，清丽而温婉的女子闻言露出了嘲讽似的微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她勾勒的笑纹愈发深邃，“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不是，那么，就自己来证明这一点吧。”

说到这里，她站在原地，款款地向着雏咲深羽的方向伸开双臂，挺立着胸膛，一副任由她如何进攻，都绝不抵抗的态度。但她越是这么做，雏咲深羽越是心乱如麻。她一向对自己敏锐的直觉很有信心，可现在她的感觉却准确而清楚地告诉她，眼前的人绝对属于雏咲家族，并非任何幻术的影响。但越是这样，她越看不清愈加混乱的现实。

不来方夕莉始终在她的身边搀扶着她，给予她无穷的力量。一会儿低头看看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雏咲深羽，一会儿看看仍旧不急不慌的天仓茧。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状况。在她看来，天仓茧还是天仓茧，但不知道雏咲深羽到底中了什么样的幻术，竟然始终喃喃着“雏咲深红”的名字。

天仓澪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彻底陷入了混乱的状态；现在连雏咲深羽也这样，为了阻止更坏的情况接踵而来，她慢慢地扶着怀里的雏咲深羽靠着一块岩石坐好。紧接着，她转过身，神色肃穆，以魔法杖的杖端直对着天仓茧：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迷惑雏咲桑。但是，这一招对我是没用的，我知道你就是天仓茧。”

不来方夕莉的眼睛透出犀利而敏锐的光泽，清澈得像两颗能够将一切映照其中的幻象都打回原形的水晶球，她的目光锐利又坚毅，深远而能够洞察人心，仿佛要穿透天仓茧的身体看穿她的本质。

面对这样的眼神，天仓茧的内心也蓦地发紧。原本看向雏咲深羽的目光缓缓地移到她的身上，流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轻笑，淡淡地说：

“真的不了解情况的人，是你才对。”

她将后背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一手指向雏咲深羽：

“我的体内，的确流动着和她相同的血脉。”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轻而坚定，“与其说，是我的体内拥有雏咲家族的气息，还不如说，是她的体内涌动着属于我们黑泽家族的灵力。”

“这是我们家族的传承。从黑泽，一直延续到雏咲的传承。”

不来方夕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震惊地后退了一步：“黑泽？这么说，你不是天仓茧？”

鲜丽如血的腰带随风摇动，在洁白和服的衬托下更是艳得灼目。她傲然挺立着，俯视着三个紧盯着她的人：

“我是黑泽家族最后一任双子巫女。”

她带着郑重而沉凝的表情宣布出一个惊雷般炸响的事实：

“我名，黑泽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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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石头的雏咲深羽听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黑泽……纱重？”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头脑里飞快地翻阅着家族留下的孤本信息，关于雏咲家族第一任魔法师，雏咲美琴的资料一跃而出：

“我的曾外祖母雏咲美琴，她的母亲原姓黑泽，她叫黑泽八重。和你是什么关系？”

当听到“黑泽八重”这个名字的时候，黑泽纱重的面容倏地阴沉，显出黯然的神色：“八重，她是我的孪生姐姐。”

雏咲深羽紧追不舍地问下去：“那么，一开始在灵场里出现，穿着白色和服的女人，不是我的母亲，而是你？”

黑泽纱重莞尔一笑：“没有错。”

“但是，”不来方夕莉的脸上露出惊愕和疑惑，“可是你怎么还可能这么年轻？而且，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笑意微微加深，白瓷般的双颊透出回想般的怀念，温柔而凝重：“我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喃喃的低语既像是在回答不来方夕莉所提出的疑问，又仿佛在回答着许久以来一直等待着的自己，“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亦是我死去的地方。我的先祖们都在这里沉眠着。我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她如琉璃般莹然晕光的眼神俯视着仰望着她的三个人，轻笑着说：“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既然如此，我就大发善心地在你们临死之前，解答你们的疑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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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皆神村最后一任双子巫女。从很久之前开始，我们就世代都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从来没有一个村民离开这里前往外面的世界。尽管生活得很艰难困苦，我们仍然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

“我也曾经疑惑这样的意义，也前去询问过身为黑泽家主的父亲。但是父亲告诉我说，因为我们是被选中的人，我们要承担守护连接黄泉之国和常世的‘虚’的封印不会破损。这里在我们血脉之中历代流传的职责。也是我们之所以生存在这里的目的。”

“当然，我的确也曾觉得奇怪，为什么单单是我们需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是对这个问题，父亲从来只是摇首沉默。”

“几乎所有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都知道我们终是要将自己的一生全部献给这片土地。‘虚’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被封印了，但是隔着‘虚’的另一端，总有着妖魔散发的怨息翻涌成暗潮，在蠢蠢欲动。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冲破‘虚’来到现实。为了遏制‘暗’的涌动，我们遵从着从这个村落最早流传下来的方法，进行着平息‘暗’的仪式。”

“为了镇压住来自黄泉那端的幽冥怨气，我们总是要挑选出身为‘神’的后裔的巫女。她们将受到严格的修行，从而将自己的身心完全进献给神明，以此作为牺牲，用全部的心血和感情去镇压住黄泉之门。”

“而身为村落里的威望一族，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黑泽家族，更是承担着培养巫女的重任。因为我们天生就拥有着比其他人更加强大的灵力，我们能听得到不存在的声音，看得到不存在的影子。”

“尽管巫女在村人的眼中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所有人的敬仰钦佩。但是身为巫女的我却明白，这种敬仰，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牺牲而已。”

“我们，在世间人们所看不到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守着，镇压着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晓的封印，没有任何的怨言。可是偶尔我卷动竹帘凝望着庭院里的景致时，会忍不住向往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八重，八重是我的孪生姐姐，这个世界上我最依赖最信任的人，我们总是在一起。八重是受到大家期待的长女，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在思量着我所不能深入理解的想法。她时常独自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乌黑的眼帘在白皙的脸颊投下淡淡的阴翳；就算是看着我微笑的时候，神情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但是，我并不在乎。因为我非常的爱八重，而且我还知道，八重也同样的爱我。我知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大概还在我印象模糊的小时候，村里担任着祭祀的人们就要选择这一次镇守‘虚’的巫女了。其实根本无需什么特别的仪式，我们都知道巫女总是由黑泽家族里的女孩担当，这都成了特定的规律。就当我看着八重成为巫女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祭司大人手里沾着夜露的樱花枝同样指向了我。原来如果有两个黑泽家族的双生女孩时，其中年幼的那个女孩就会被选中成为巫女的替身，那就是我，我成为了影子巫女。”

“就这样，我还是和八重一起生活。我们开始修行巫女所必备的一切，礼仪，法术。八重是光，而我是影，我们形影不离。时光就随着庭院里绽放凋零的花影淌过我们的眼睫。”

“不知哪一天，八重从古老的书房里找出了历代镇守‘虚’的黑泽巫女的陈旧笔记。我们俩就挨坐在灯下翻开，有的笔记尚且清晰，有的则已经完全模糊。但是从字里行间，仍然能够窥见每一代巫女残存的流影。她们的感情无不是如水般清冷淡漠的。的确如此，因为巫女的责任就是镇守‘虚’，保护着整个村子不受侵害。这需要的是对万事万物平等而相同的爱，她们几乎不能有私欲，也不能对谁抱有特别的感情，否则将招来毁灭。我们的一生，就是奉献出自己，用全部的身心守护‘虚’。”

“我想起了第一任完成仪式的巫女。关于她的故事，只存在在世代流传的只言片语里：为了阻止百鬼出行，白夜永临的噩梦，她牺牲了自己，献出了自己的全部感情，让自己的身体遭受地狱业火的燃烧，从而以用自己的鲜血结束了百鬼夜行的凄惨。据说，我们的姓氏就来自于她，黑泽。这也许是那位巫女赐给我们的祝福。”

“我只是影之巫女，所以常常只能被禁足在黑暗的房间里不能出门。但八重却需要常常出现在村子里帮助村民解除困难。她不能带上我，因为我们不可以同时出现，双子巫女必须一个为光，一个为影，来回交替。这是很早之前就定好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

“不知道时光又过去了多久，‘虚’的涌动越来越厉害。而八重也更是愁眉不展。有一个夜晚，被祭司他们喊过之后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里，我起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只是把我抱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我当然知道她在难过，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心有灵犀。尽管在她回来之前我一直都在翻开书籍，却一点都看不进去，我就知道，八重的心情很沉郁。”

“直到临近仪式的时候，我才知道，如果家族里出现双子巫女的话，就代表巫女的灵魂有所分裂。需要将其中一个投入‘虚’，另一个自己留在现实，继续守护着这片村落。”

“得知这一点的我终于明白八重当时为什么会慌乱成那样，但我并没有多少伤心，因为只要八重和我在一起，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八重好像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她始终想要把我从这里带出去。”

“但是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黑泽巫女反抗自己命运的前例。或许不是没有人曾经这么想过，但是她们最终都选择的是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因为我们要保护的是这片大地，这一点八重比我更清楚。如果八重还活着，那么和她拥有着相同灵魂的我自然也还活着，我这么安慰着她。”

“但是，八重还是不见了，也许她沿着出村的小路逃跑了。很多村民都去追，可是八重是巫女，没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她。我被团团围在最中间，他们逼问着我八重的下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当然明白，八重之所以要逃跑，是为了保护我。她知道我不同意，村里的人对巫女抱有绝对的敬重，没有人能够杀死巫女，除非巫女自己，双子巫女就更特殊了。如果身为‘光’的她跑了，就没有谁能够杀死身为‘影’的我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离开，‘虚’提前爆发了，虽然巫女留下的三个封印并没有全部被冲破。但是，还是有‘暗’溢流而出，村里的人似乎染上奇怪的病痛，陆续死去。我知道这是我们的过错，为了不让‘暗’直接流出村落，前往现世。我决定自己跳入‘虚’里，虽然不知道，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其实一直都在期待，期待八重可以回来。”

“就在我即将跳下去的那一刻，八重回来了。我非常欣喜，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满脸都是悔恨的眼泪，但只要她回来，就什么都没有关系。我拉住八重的手，要求她杀死我，只有她亲手杀死我，才能证明她有着为了保护住整片大地，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我知道这很艰难，但是早在我们成为巫女的那一天，这就成了既定的必须。”

“八重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想法，也下定了决心。她将她的手搭在了我的脖颈上，渐渐地收力扼住。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看似柔弱的她居然也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我却很高兴，我强行挤出一丝力气对她微笑着，鼓励着她，尽管我的视野都快被黑雾遮涌得看不清楚了。”

“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心融化在黏稠灼热的黑流之中。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体轮廓都感觉不到了。但我始终还记得八重悲哀而绝望的眼神，回想着，我陷入了沉睡。”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黯然的笑意：“直到有一天，这个跟我相似的女孩无意间打开了黄泉之门，我就附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我深刻地明白黄泉之门打开的危害，所以，我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一切。”

她的目光转向脸色莹白的天仓澪：

“但是阻止一切的方法，就是献出自己最爱的人，就像黑泽的巫女，你要有不惜牺牲所有也要封印‘虚’的决心。所以我开始引导你，你也的确不负我的期待，发现了一切。”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倏地变得沉重至极，带着深重的失望：“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在做最后的封印时，最终还是因为担忧姐姐的缘故，在最后一刻留了情。这导致‘虚’的封印没有完全关闭，而就是因为这样，她和我还是逃离出了‘虚’。”

雏咲深羽和不来方夕莉的身体都是一颤，因为她们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凌厉到暴烈的磅礴气势铺天盖地向着她们的方向扑来，黑泽纱重收敛了笑容，轻蔑而毫无感情：“既然，你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就由我和她亲自来下手。”

她伸手对准天仓澪，“一切有因，一切有果。既然打开黄泉封印的人是她，那么要来终结这一切的人也必然是她。你是与她血脉交融的人，既然你做不到奉献，那么就只有把你献出去，‘虚’才能得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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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终于将纱重写出来了。自己再看一看，这好像完全不是游戏里那个一心一意要跟姐姐融为一体的纱重嘛，好像变得更深明大义起来了，不知道大家对于这样的改编有什么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