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onion 于 2015-8-2 09:39 编辑
清晨接踵而来,骄阳冉冉,金光万丈。水岳换了皂青长衫,益发玉树临风,摇着折扇慢悠悠走进了城中最有名的行馆——潇湘苑。苑中阁楼不少,最里面的一座修葺得格外精致,楼梯由柏木制成,踩上去很软。水岳走得甚慢,不时看一眼院中的奇花异草,仿佛有着永远都耗不完的好奇心。老半天后,终是来到了虚掩的房门跟前,推开,屋内空无一人。水岳笑了,对这样的小把戏感到无聊。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银剑自后面搭上肩头,同时传来殷离的清冷声音:“你,真不会武?”明知对方不会动手,可水岳还是没敢太大动作,万一这刁蛮公主一时性起刺上两剑,岂非麻烦?于是老老实实道:“苍翎手无缚鸡之力,公主可否先把剑拿开?”银剑纹丝不动,殷离从水岳背后转出,又是一句质问:“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水岳用扇子把剑身朝外推了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殿下,你与萧力同来,苍翎着实不知你另有打算。不知者不罪,这次就算了罢。”殷离不信,却还是把剑拿了开去。“在落河城外,可曾有甚发现?”殷离步入正题,此番落河之行,除了门面上的各种事宜,暗地里还领着个特殊差事:查探前朝宝藏之下落。遥想当年,大洛以武立国,大军冲进皇城过后,就开始了血腥屠戮,男女老幼无一放过,直杀得鬼哭狼嚎天昏地暗,不过短短半日,已将偌大皇城变做一个死城。然而,除了龙椅上的玉玺与十两黄金,翻遍城中每块青砖,竟再也找不到其他贵重之物。于是谣言顿起,说有皇族子嗣在破城前就携了重宝逃出宫外,以做他日复国之用,至于流落何方,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没过多久,大洛王朝几个手握实权的将军拥戴着各个王爷展开了长达六年的王权之争,宝藏一事在风雨飘摇中逐渐被人遗忘。待到尘埃落定,有人坐稳了江山,才复又被提起,奈何依旧是雾中之花水中之月,毫无头绪可言,最后不了了之。可是现在,堂堂大洛王朝的十七公主,正和她的儒将煞有介事地谈论着这样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马车破损得太厉害,只在夹层中发现半枚前朝印记,其他都磨掉了。”水岳皱眉,当日发现的马车里,其实还有三具尸骸,妇人小孩外加一个老者,那都是张泽的家眷,不过张泽的尸体不见了,最后经手的是墨府。“这么说,张泽其实是前朝旧臣?”殷离望着他道,眼中充满疑问。水岳笑笑:“也许是被人利用了。”在儒门找到马车之前,谁知道墨府有没有在上面做过手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事情,两大门阀之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哪怕如今同在太后手下做事,依旧带了水火不容的味道,各自表现出来的态度亦截然不同。儒门对明昭太后言听计从,墨府则摇摆不定,连赵彦亦有所保留,似乎暗中总有那么一股强大力量在支撑着他们,倔强着不肯完全低头。“安排你潜入侍郎府的是谁?”殷离又问。“江郎。”水岳道。那时,江郎还是儒门的总管,殷语默也还没有介入。殷离看过所有呈上来的批报,其中关乎张泽的部分,大都出自苍翎之手,也就是眼前的水岳。他将张泽和腥罗之间的勾当记录得十分详尽,并大胆推断,如果张泽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宝藏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一片崇山峻岭当中。八大匪寨日夜坐镇,偏偏毫不知情,先是张泽,继而水岳,任由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及至后来,水岳更引着官军一举攻破匪寨,藉此重回儒门,为自己谋划出一个不错的未来。“当年匪寨里发生的事情,如今就只有你知道了?”殷离慢悠悠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批报没有任何佐证,也没有其他人证,实乃一家之言。“水岳若有二心,又何必重返儒门。”水岳摇起折扇,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如你所说,八大匪寨中只找到了一张假的藏宝图?”殷离步步近逼,不肯罢休。水岳依旧是笑:“当然。”“你不会是把真的自己藏了起来了吧?”殷离似笑非笑,面上表情耐人寻味。水岳哼了一声,不再搭话。事关前朝宝藏,谁都不会掉以轻心,明昭太后更是不愿它落入新君殷重手里,于是暗中召见过这位不甘寂寞的儒将,令其沿腥罗一线继续探查。恰巧殷语默又提出要带苍翎一起东征,于是明昭便顺手推舟应一口应承。倘若水岳敢对宝藏有非分之想,还可借殷离之手将其除去,毕竟殷离对殷语默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断然不会推脱这样的差事。随军来到南地督粮,可不就离殷语默更近一些了么?念及殷语默,殷离心头一热,抬头道:“皇姐可还好?”水岳收起折扇,道:“她很好。”殷语默遣他前来运粮,恰好遇上殷离,不得不说是个微妙的巧合。“替我把这件金丝护甲带去给她。”殷离指了指桌面的包裹,这是她的护甲,殷语默的此刻正穿在自己身上,似乎这样的交换,可以让人觉得彼此距离会更近一些。“举手之劳。”水岳拎起包裹,回头笑道:“殿下放心,苍翎知道谁是主子。”谁知就在这时,背后殷离陡然发难,一把将人摁进椅子里,用力捏开他下巴,抄起案上茶壶将水猛然灌将进去。茶水带有香甜气味,蚀心丹!咕嘟、咕嘟、咕嘟……听着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水岳瞬间白了脸,又惊又怒。他素来眼高于顶,自诩机关算尽,骄傲而又自负,可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憋屈与狼狈。这位斯斯文文的十七公主,上一刻尚在缅怀她的皇姐,下一刻就已翻脸无情,用一个看似粗暴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他。末了,殷离将茶壶重重放回桌面,轻蔑在笑。这一次,她真的信了水岳不会武,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做赌,哪怕是儒将、哪怕千锤百炼,都不可能这样铤而走险。“在我面前,收起你的小聪明!”殷离将掉在地上的包袱捡起,冷冷递将过去,傲慢得无以复加:“若身子不适,就回到皇城,我会给你解药。但是,你要将皇姐也平安带回!”蚀心丹之毒,半年一解,殷离并不愿意和殷语默分离太久,半年已是极限。水岳重重哼了一声,甩门而去,暗中不得不开始了另一番计较。 半月后,正值隆冬,北风呼啸,卫尉府上张灯结彩,一派欢欣。卫尉寺卿便是赵彦,从三品,更叫人敬畏的还是他墨府统领的身份。今日乃赵彦五十寿辰,是以门庭若市,十分热闹。酒筵将开,门前童子高声奏报:“十七公主到!”随即走进两个身披狐裘的女子,一红一白,花容月貌,俱是一等一的秀美人物。殷离款款走来,笑道:“受皇后娘娘嘱托,奉上此松鹤祝寿图,以贺赵寺卿大寿。”旁边上官钰跟着托起苍翠玉盆送至赵彦跟前。盆中四四方方折放着一副水色锦绣,仅露边角,上盖大红绸布,金丝缠绕出巴掌大小一个寿字,用意极巧。然而真正宝贝的却是托在底下的玉盆,墨绿通透、温润晶莹,难得的是通体一块浑然天成,不施雕琢,益发彰显其本色不凡。“如此厚礼,折煞老夫。”赵彦推脱道,此等美玉,只可用在皇亲国戚身上,不敢贸然接下。殷离依旧是笑:“赵寺卿,此盘古四方罄乃太后亲赐,不必见外。”赵彦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接过玉盆高举过顶,口中大声称颂:“谢太后厚爱!”那姿势那口气,哪还有半分谦恭?众人昂首注视着玉盆,有雀跃兴奋的,羡慕眼红的,更有鄙夷嫉恨的,最后尽被谄媚笑容掩盖过去,一时赞不绝口,恭维不断。隔不多时,宾主纷纷落座,鼓乐声起,舞姬自廊外鱼贯而入,载歌载舞、姿态撩人。满座宾朋兴致高涨,频频举杯相邀,渐次都有了醉意。殷离喝得甚少,眼看天色将晚,正想告辞,忽地一抹鹅黄身影从窗外飘进,落在早已备好的小圆凳上,踏着青花瓷盘翩翩起舞,芊芊玉足白得跟底下盘子几乎没啥两样,噱头十足。“此乃府中舞姬,名唤玄卿。”赵彦笑道,面上颇显自豪。那玄卿的舞倒也了得,动作轻盈,腰肢纤细,身形旋转如莲花,长袖翻飞似轻烟,琵琶声中一波接一波的曼妙鼓荡,一波接一波的柔媚妖娆,直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一曲舞毕,眼看玄卿都快要走到主案跟前了,四周才猛然爆发出热烈掌声,如雷贯耳。“府中舞姬?哪个府啊?”殷离看着越走越近的娇俏美人,似笑非笑。赵彦面不改色:“自然不是墨府。”那边玄卿已然端起酒杯送至赵彦跟前,屈身半跪,声若黄鹂:“愿大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赵彦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玄卿抬手又斟一盏,递向殷离,腼腆念道:“公主大驾光临,小女子替赵大人敬公主一杯。”杏脸桃腮,好个出挑的标致人儿。殷离并不领情,身子往上官钰靠去,冲她笑道:“姐姐今晚还未喝过酒吧?”上官钰不作声,伸手接过玄卿手中酒杯,举杯欲饮,不料殷离又从旁伸过手来,捏住她手腕连带酒杯一起转送至自己唇边,昂首就着喝了下去。“赵寺卿,告辞。”殷离站起,拉着上官钰从玄卿身边走过,冷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