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爱与罪============
当黑泽纱重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四周游动的空气像在那一刻停滞，近乎凝固。她的眼瞳里满是不屑一顾的轻蔑，随着眼帘的垂落，眼神更是暗得如深潭一般没有光泽。
面对着威风凛凛，面沉如水的黑泽纱重，不来方夕莉和雏咲深羽都有着呼吸困难的错觉，许是因为，如浪涛般沉重的威迫感无处不在。尽管她没有丝毫的动作，但威胁力仍强劲得惊人。仿佛光是站着都需要卯足全力，否则就会如遭受重压似的跌坐跪地。
得知黑泽纱重的真实身份后，雏咲深羽的心境更是复杂。她望着面无表情的黑泽纱重紧抿着唇，眼色流淌出从未有过的混乱：这就是，真正属于黑泽巫女的力量吗？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她的意识竟然还情不自禁地神游天外：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母亲雏咲深红，她会有什么想法，能不能轻松地战败黑泽纱重呢？
但是旁人却怎会明晓她一闪而过的心思。就在她恍神的瞬间，黑泽纱重动了动衣袖，一道霹雳般迅捷的虹光乍然挥来，看似美艳得朦胧，如绽放的礼花，让人忍不住想要痴迷地多看一眼。但就在人们为了这份璀璨的美丽不住钦羡的时候，它已挽出勾魂的利爪，直直地对准被它的绝艳所俘虏的人。
然而天仓澪的反应则更敏锐，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形已经闪到不来方夕莉和雏咲深羽的身前。振臂一挥，清丽的光辉骤然撑开，三个人的面前已经树立起一道流光离合的半透明屏幛。受到黑泽纱重迅猛的攻击时，闪过一瞬间震动的扭曲，连带着身后的三个人都感觉到了颤动。
“为什么？”天仓澪皱着眉头，既像是在愤怒地质问，又像是茫然不解，“如果真的需要献祭，只要杀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连她们俩都不放过？”
黑泽纱重的表情平静淡然，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对于我而言，杀她们俩和杀你，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顺手即可的事情。”
她轻淡平缓的话语却带起澪内心深处的滔天巨浪：黑泽纱重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是最后天仓澪真的死在她的手里，她也不会就此收手，不来方夕莉和雏咲深羽恐怕也难逃一劫。
天仓澪低沉着头，额前的刘海遮掩着她秀丽的脸，也一并遮去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如果说，你，或者说是姐姐，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么，就算是需要背负上永恒的罪孽，我也……”天仓澪深吸一口气，如同下定决心似的睁开眼睛看向她，“我也同样，在所不惜。”
一字一顿的音节从她的喉咙里艰难地说了出来，因为气血的翻涌，似有铁腥涩的微甜从舌尖漫开。她也不管不顾，只是手里赫然出现了一柄凝结着冰霜色光晕的法杖，她以法杖的一端触地支撑着站了起来。银蓝的光辉发出破空的尖锐声，法杖的尖端赫然已经对准站在面前的白衣女子。
“如果光是我，也没有关系。可是，我不放心姐姐再度回到尘世，所以，就在这里停止吧。”
天仓澪坚毅的眼神逐渐凝固成千年不化的坚冰，字字深刻，代表着她愿意亲手斩断那些曾经割不断理还乱过往的决心。
“哦？”黑泽纱重，或者说是天仓茧的脸上倒收敛了鄙夷般的轻笑。越是紧张的时候，她反倒更是显得从容镇定。她歪首看了看天仓澪，对上她坚毅而悲凉的眼神，不由得浅笑：多么像自己的姐姐八重。
就像又重新看到自己堕落向“虚”的时候，能镌刻在灵魂深处，前世今生都刻骨不忘的眼神。
她嫣红的唇瓣，挽起一丝温婉而舒心的微笑，仿佛像是在赞许似的：“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只是在说大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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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是只属于她们姐妹之间的战斗，除了当事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解决。
她们遥遥相对着，握着法杖的天仓澪对着颔首不语的和服女子。天仓澪的目光始终对着她，眼神平淡而深远，既像是在看着天仓茧，又像是穿透过天仓茧看向仿如俯视着她们的黑泽纱重；而和服女子的眼神里只有天仓澪的身影，又或许在透过天仓澪追寻时光之前的旧影。
仿佛是能感觉到对方心意似的，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出招，每一招都狠绝，毫不留情。
天仓澪的目光角落晕出一点清亮的忧伤，她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人，却已经不能确定能是否是她的姐姐。或许早在很久之前，那个一直温柔待她的姐姐就已经死去了，而她始终却还记得她的残影。
天仓茧的内心涌出一点颤抖，此刻离她的妹妹是那样的近。而她也敢保证，此刻澪的内心一定也是爱恨交加，但无论是爱是恨，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自己。
赭红和银蓝的光芒四下交错，发出滋滋逼人的刺音。每一次碰撞，都让人的身心跟着一震。
天仓澪：
望着已经不再似以往的姐姐，我忽然很想狂暴地大笑。笑我自己的痴傻，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了解到姐姐爱我的心。可是直到看到她的身形从我的掌间如破碎的蝴蝶跌落进深邃的“虚”时，我才了解到，原来我不能失去她。因为我们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们的灵魂是互相交缠的，谁也不能失去谁。
然后我明白我还是爱着姐姐，哪怕她要杀死我。也许我在心里暗暗地期盼她还能够回到现实，抹去曾经的罪罚，像以往一般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们还是永远在一起，从生，到死。
我知道她也爱着我，就算此刻她信誓旦旦说要送我去死。这或许就是我们独有的默契，就像在最后关头，我为进灵地而踏入魔法阵的那一刻，她将我传送到遥远的地方。她仍旧希望保证我的平安。
天仓茧：
为了重振家族的荣誉，我选择投身为黑暗。我开始抓不住自己的心，直到有一天，我的内心里回响起一个与声线重合，却截然不同的语调：
“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现在的你，完全已经快要沦为‘暗’的傀儡了。”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几乎掌控不了自己的行为，而且我看得到，澪看向我的眼神也渐渐开始产生变化。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失去本性。”
失去本性？我的意识更加模糊，我已经几乎都不记得，自己的本性究竟是何模样了。每当我心情暴怒的时候，我就会去找澪，仿佛只有看到澪，我才能找回缥缈的意识。因为澪是我的另一半灵魂，只有看到她，我的内心才能恢复平静。
但来自内心的声音仿佛清楚地知晓我的想法，立刻点明了我的顾虑，我最不愿触及的柔软：
“也许有一天，连你的妹妹都会被你亲手杀死。”
我真的慌乱了，说是为了家族，其实更多是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若是我真的伤害了澪，岂不是与我一开始的想法事与愿违了。
不，我绝对不能失去澪。
如果我们之中必然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于是我要求澪陪同我一起前往竞赛，说是竞赛，其实那就是一个仪式，一个让澪杀死我，关闭“黄泉之门”的仪式。
澪不愧是我的妹妹，果然不负我的期待。尽管痛，但我也感到了甜蜜，因为如果我注定要死，我宁愿由自己最亲爱的人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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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交错，每一击，都像是在跟过去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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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仓澪：
我最终下定了决心，如果真是如此，我宁愿亲手杀死姐姐。热切的洪流在我的内心翻滚，爱终于压过了怨。在失去一半灵魂的情况下，我已经行尸走肉般地活过了我不愿去计算的岁月。
我看着姐姐，这是我最后能与她同度的，生的时光。
因为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不惜牺牲一切也会将它达成。
然后，掏出我仅存的生命，去填补它的代价。
天仓茧：
我不能失去澪。
澪是我最爱的人，我宁愿割裂自己的血肉，也不愿伤害她分毫。
“是的，同样，她也不能失去你。”那个跟我有着相同音色的声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所以封印才没有完全闭合。”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如果澪不能奉献出一切，那么我就要将她奉献出去。但我永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会想办法，让她再度杀死我，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杀死。只有我死去，通往黄泉的“虚”才会再度关闭。我不能让澪感到痛苦，为此我不惜扮作任何丑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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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仓澪的法杖劈开了天仓茧的攻击，如一道晕着无限冲击的刺芒，朝着天仓茧的方向直冲而去。天仓茧本是有空暇回过神反击的，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迎着那道直逼而来的光束，眼神一片明亮。她的脸上，竟意外地勾勒出宛如旧日的微笑，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光晕。
“浸润在幽冥之中，我的灵魂早就沾染上幽冥的气息。现在，回到现实的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会活动的‘黄泉之门’。只要我还活着，来自黄泉的暗息就会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所以，唯有杀死我，才能够彻底阻止‘虚’的爆发。”
她微微歪首，朝着天仓澪微微一笑，眼泪也就此滑落。
明明是高兴的，为何还要流泪呢。
她含泪微笑着，向后退了两步，朝着天仓澪伸展开双臂，笑靥凄美得令人不忍凝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犯下的过错，必然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
“来吧，我的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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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炽热的雾珠在天仓澪的眼眶里盈动，落得冰冷。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请达成我唯一的愿望，
——为了你，我愿意交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