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异变突起============
“这可不行哦,如果‘虚’就此关闭了,那么我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岂不就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法杖的尖端就快扫到天仓茧的胸膛时,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嗓音骤然如靠着她们的耳廓响起。似一根低音弦因崩紧而鸣出不和谐的尖锐颤音,使人因由内而外感到厌恶而全身都起满鸡皮疙瘩。就在她们还来不及缓神的时候,一团暴烈的黑光直接从天仓茧的体内涌出。猝不及防之间,天仓茧的身形就直接如断了线的纸鸢飞了出去。
离她最近的天仓澪大惊失色,继而身体首先反应过来,伸开双臂想要接住她。可是那道强劲而充满杀意的寒光一并穿透了天仓茧,并打中了天仓澪的肩头。她才刚刚抱住天仓茧,两个人就被力道掀翻一起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满身尘埃,几声咳嗽间甚至掺着鲜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雏咲深羽和不来方夕莉都大吃一惊,想要上前扶她俩。但起身的天仓澪首先却撩开遮在天仓茧额前的乱发,一边慌乱地检查着她的身体:而天仓茧却侧卧在她的臂弯里,头斜斜地歪到一边,双眸紧阖,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
“姐……姐姐?”天仓澪颤抖的语调里充满着难以置信的慌张和恐惧,小心翼翼地摇动着天仓茧孱弱的身体。但尽管她竭尽全力地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天仓茧也只是在重咳间涌出殷红而炽热的血块,似红梅般斑斑点点地撒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意识愈发不清,似完全听不到妹妹焦急的声音。
“谁?”经过最初心神动摇的慌乱之后,天仓澪定了定神,愤怒的火苗立刻窜涌上她的心头。她四处张望来回观察,声音里夹着一丝狠厉:“谁?究竟是谁?”
而后她又听到了那个沙哑的声音,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如同在天仓澪所注意不到的地方审视她一般,咯咯地冷笑:
“小姑娘,我本来还对你有所期待的。看样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天仓澪搂紧怀里的姐姐,不明所以地四下探查:“什么?”
“真是一个性情急躁的小姑娘。”
低冷而渗人的嘲讽如回音似的围绕着她们隆隆作响,听不出具体是从哪里传出。飘零的樱花舞得更急,艳得灼目。为现在气氛更添上莫名其妙的诡异。
“小姑娘,我不相信你看不出,她是有意想要死在你的手里。真是令人感动,又是一个愚蠢到相信感情牵绊的人。我本来还期待着她能做出点什么特别的事情,好成为我手里一颗特别的棋子。呵呵,原来又是一个被所谓‘巫女’之名冲昏头的人。”
一直全神贯注在观察四围情况的雏咲深羽皱紧眉心,双眸里闪出奇异的光亮:“在她身上!”迎着天仓澪一脸错愕的表情,她指着躺卧在她臂弯里的天仓茧,“从她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附在她的身上。后来我以为是黑泽纱重,现在看来,还有别的阴影藏在她的身体里。”
她的话音刚落,顿时使气氛深陷一片僵固。天仓澪因而大惊失色,而那个声音也沉默了片刻,接着,仿佛从喉头溢出冰冷得没有温度的低笑声,回荡着久散不去的深怨:
“呵,居然被发现了吗?……也是呢,毕竟是你,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他说出一段杂乱无章到旁人根本听不明白的絮语。而后,天仓茧猛然颤栗起身体,肩头颤抖,双眸紧闭,她的双颊呈现出如浸泡在墨夜里的黯淡。一缕乌黑而虚幻的气息从她的身上被硬生生地扯出,她满头冷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之后,就脸色惨白地疼晕过去了。
而那道原本模糊的黑影,却好像吸纳了她的灵力,具现化成一个清晰的影像。披着比漆夜更乌黑黯淡的斗篷,袍边在呼啸冷寒的风里猎猎舞动。
但令雏咲深羽惊讶以及反感的倒不是这个,不知是否因为整个人的身形都隐没在斗篷里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腐朽而阴沉的冷漠。魁梧的身形却显得有些佝偻,从内部渗出阴鹜而残酷的傲然。尽管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一双闪烁着矍然又令人惊骇的逼人亮光,仿佛强压着即将暴烈而出的黑暗。
雏咲深羽并不畏惧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很特别,仿佛是磨得尖锐的毒针,打量着自己的时候,恨不得立时就将自己钉穿。
面对雏咲深羽不算善意的对视,他却轻哼一声,将目光移向了一边的不来方夕莉。不来方夕莉因为他过于暴露出本性的目光惊得内心怦然一跳。她非常厌恶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着鄙夷和怨恨,藏着死亡的暗灰,就好像在打量着一具没有用的,被人丢弃的玩偶。
雏咲深羽轻咳了两声:“你到底是谁?”
他收回了注视着不来方夕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叹息着:“我是谁?你果然已经不记得,真是善忘。也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可是,我却无时无刻不记得你的脸,每一个受尽折磨的日子,我都在痛苦之中逼迫自己想着,是你害我落到这步田地。”
雏咲深羽被他阴森可怖的恶毒语气震得小退半步,疑惑地敛眉:“我害你?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吧。”
“你自然不会记得我,以您这般高傲的眼界,和冷酷无情的心肠,又怎么会记得一个被你害得如此惨烈的人?”他咬着牙根吐出一串绵里带针的冷笑,“不过您很快就会铭记我,并且永世不忘,因为我就是将你们推向地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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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尾音刚刚落下,身形就从她们面前骤然消失。就在她们眨动眼睛的同时,他已赫然踩着神秘的纹理,站在湖心的中央。将手轻慢地搭在了刀鞘之上。
雏咲深羽面色急变,刚要呼出:“不要!”
但他嶙峋可怖的手就已经紧握住刀鞘,青筋暴出,奋力地将它向上拔起。
不来方夕莉甚至能够预先感觉到,那股潜藏在刀鞘深处的力量,从千年锤摩的风霜桎梏间挣脱而出。蛰伏的阴暗被唤醒,如凶兽烈焰似的向她扑面而来。
剧烈的痛楚从心口苦涩地漫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形一晃就倒了下去。
雏咲深羽自然也感觉到了最后的封印被揭开,可她不顾自己周身的不适,一把抢先扶住不来方夕莉坠落的身体。不来方夕莉靠着她的肩膀,面如金纸,浑身瘫软,身体就像受到重击似的震动着,紧阖的眼帘不住地轻颤,好似在忍受着难耐的痛苦。
雏咲深羽赶紧去检查不来方夕莉的情况,耳畔却听到刺耳又难耐的笑声,仿佛如报复般的恶狼凄厉地嚎呼。
雏咲深羽的脸色一沉,乍然转过头看向那个人,脸上满是惊疑,瞳仁紧缩:
“不……等一等,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她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在彼岸湖边,不来方桑的灵力突然失控。我听到了操控人心的念咒声,”她的脸上尽是不可思议,“那个人就是你!”
黑衣人像是报复似的恶意点头:“不错,就是我。”
那根一直连绵不绝的线索倏然清晰,将所有的碎片串联成线:“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奇怪,天仓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开始我以为是黑泽纱重在操控她,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听闻过的灵地,怎么会骤然出名。现在想来,应该是封印被解除了,想必也和你有一定的关系。”
那人只是嘿嘿冷笑,似以默认回答雏咲深羽的话。
雏咲深羽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肃:“为什么?”
“为什么?”他低冷地笑着,“好不容易才总算逃脱出那个鬼地方,怎么能够再度回去呢?我必须要向,把我害到这般惨景的人报复啊。”
他狠厉的目光瞪向雏咲深羽,像是要把她当场刺得鲜血淋漓。然后他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像是转移话题地说:
“你知道吗?当我回到神社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那里啊,真是还如当年你在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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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如歌,银冷的月色滴落下清透的眼泪。静谧的夜幕,也因此沾染上淡薄如霜的凉寒。
庭院里鲜丽的妍花也骤然失色,黯淡无光,飘逸出凄冷而又不祥的暗香。
如灼的红枫随风飘落,在蜿蜒的流水处铺成一张如思念般炽艳的毯子。随着渐行渐近的足音一步一行地靠近,碾碎脆叶的声音将流水声衬得更加湍急。
泛着秋枫色泽的深潭似一面古铜镜面般平淡而没有涟漪,悄悄地盛出一个仿佛覆着暗夜的阴影。
漆黑的斗篷之下,只露出一点白得透明的下颌:
“真是美丽啊,这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伴随着低沉得近乎没有感情的声音,就连这如画般秀雅的夜景也倏地蒙上一层淡淡的乌光。
从斗篷之下伸出一只犹如白瓷似的手,轻妙地伸出指尖,在凉润的夜风里幻画出繁丽而复杂的图纹,随着越来越快的动作,每一笔留在虚风间的余痕都流露出淡白添青的光痕。
半倚在潭边的树木像是因惊惧而抖落下片片黄中泛青的落叶,原本静滞的潭面也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像是遭遇滂沱大雨似的跳溅起颤抖的水珠。
薄薄的双唇快速地翕动着,迅速而静默地低念着古老而深奥的咒语。
而随着越来越快的念咒速度,原本恬静而安谧的夜景如同被锐利的刀刃硬生生地砍碎,蔓延出破裂的痕纹。
潭面绕着最中央的地方打旋,回转成一个迅捷的漩涡。从漩涡的最深处,渐渐闪烁出亮得通白的光柱,近乎将整个夜幕都照得犹如白昼。
绚丽的光华,仿佛将四周景致的灵气都吸得干净,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节节枯萎。霎时之间,潭水消失,树叶落尽,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的枯景。
潭面深处,浮起一个掩藏了千年的祭坛,祭坛上面只剩下一棵原本不存在着的樱树,上面结满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串,光影迷离,从内部,生出一缕清洌而悠然不绝的气息。
冷不丁地响起一个低沉的笑声,沙哑而令人毛骨悚然,犹若在宣布斩钉截铁的谶语:
“这是你们流传在血脉里的诅咒。”
斗篷乍然吹落,白色的和服在风中飘摇,那双黝黑的眼眸里,流转着冰冷残忍的暗红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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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咲深羽的面色骤然变化,喃喃低语:“难怪了。”她以清澈而坦然的眼神直盯着眼前的人,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显得低沉,“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没有任何掩盖的坦然质问使得眼前的人不由得一颤。像是想要回避她的目光,紧接着,他又像想通了什么,轻笑着转过身:“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为了向那些将我害得失魂落魄的人报复!”
“为什么?”
雏咲深羽吐字如切冰断雪,掷地有声。
“因为这是流传在你们灵魂里的诅咒。”他张开双臂,像打开一片污浊的阴云,“是我,向你们发出的诅咒。”
他的冷笑如为了宣布权势而咆哮着的黑豹:“吾乃,这片土地的领主!”
雏咲深羽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他在说的事情就如尘埃般轻微。许久,她溢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冷笑:“就算如此,那么为什么要伤害不来方桑?”
黑影人仿佛觉得她提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冷笑数声:“真的使她落到如今田地的人,”他掺满愤恨的眼神瞪向雏咲深羽,笑得一脸轻薄而玩味,“不恰恰是您吗?黑泽巫女?”
“什么?”这次换成雏咲深羽疑惑不解,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虚弱躺在她怀里的不来方夕莉倏然睁开眼睛,双睫低垂。雏咲深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直接被一股大力直接推得一个踉跄。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不来方夕莉,而不来方夕莉却冷着一张面容,如她们初见的时候般面无表情,站到了她的对面。
“不来方……桑?”
不来方夕莉咯咯的微笑着,抬起了头,墨眸空洞而失神,极尽悲哀地看着她。而后,眉目一弯,一行黑得似血的眼泪,就从她的眼角如滴墨般缓缓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