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没想到半年后的再见。是在这样的地方。

在演奏中场的间隙里，从剧院的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丽奈一眼就瞥见了在洗手池旁掬水洗脸的久美子。

她有些讶异。

“久美子？”来不及想就已经出了声。

丽奈看见久美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缓慢地转过了头，脸有些微红，还挂着水渍，脸色不是很好，黑眼圈有些重，表情震惊又尴尬，看起来略为狼狈。

“……”

“你怎么在这儿？”

“啊……那个，被秀一拉来听音乐会了……没想到你也在啊……”

她的眼神在动摇，她在说谎。

“这样啊……不要经常熬夜。”说完这句话丽奈就转身出了卫生间。

她是哭了吗？眼睛红红的。看起来那么疲倦。

是最近过的不太顺心吗？想到这里丽奈自嘲地笑了一声，然而自己过得又哪里算得上顺心。

反正怎样，都与自己无关。

丽奈走后，久美子一脸复杂地站在原地。

好想去死。

她神情倨傲亮丽又光鲜，自己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这是什么可笑的画面啊。

不要经常熬夜？这是什么？听起来像嘲讽一样的关心。她是在讽刺我吗？

别搞笑了，哪里需要你来关心。

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久美子觉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生气。

这种愤怒让她一时好像回到了半年前。

【对不起，我很累了，不想和你吵架。】

丽奈放下碗筷，眼睛都不想抬起来。

【哈，跟我说两句话都觉得累了？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久美子紧咬着牙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没有在敷衍你。】

丽奈皱着眉。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

【你这样就是在无理取闹。】

一触即发的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久美子忽然平静了，她从丽奈近来愈发冷淡的神情里看出了极深的厌倦。

那种厌倦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脏。

她嘴角噙起嗤笑，仿佛被恶魔附身。

【你不是拼了命地进了泷老师的组吗，近来关系发展的怎样？上床了吗？】

丽奈猛然抬起头看着久美子，有些难以置信，那个普通的，没什么坏心眼的，还很可爱的久美子居然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语。

【你不在家是练习，在家还是练习，你知道你很吵吗？你不知道我功课很重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圣诞节那天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交流会吗？为什么你会和泷老师一起出现在法式高档餐厅里？】

停下来，别说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直接住他家就好了，还不用麻烦你两边跑。】

久美子有些窒息。

大概能够感觉到心如刀绞下的鲜血淋漓。

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她有些恍惚，记不大清了。

丽奈安静地听到了最后，忽然抬手撩了一下刘海，绽开了一个近乎璀璨的笑容。

【黄前你还真是，老样子。】

与多年前在某个夜晚的街灯下的笑容如出一辙，放在这里，却残酷如斯。

【心里想什么，都会说出来呢。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在你眼里的样子，大概很不堪吧？】

丽奈直勾勾地盯着久美子有些迷茫的双眼。

【恰好我也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去中国读研？放弃了安定的工作机会去中国读一个莫名其妙的专业。然后一年回来两次，都挑在我有大量工作的时候。你在逃避什么？你在害怕什么？胆小鬼。】

丽奈眼里的光深寒到刺骨。

【还有你刚才的脸，真是丑陋之极。】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跌至了深渊。

从前没人比丽奈更了解久美子，也没人比久美子更在意丽奈。

她们默契到仿佛共有着同一个人格。

现在她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远，却谁也听不见，对方心里的尖叫，几近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