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onion 于 2015-8-2 10:45 编辑
殷语默脚下一软,直直跌坐而下,半晌过后才憋出几个字:“快宣军医。”多说无益,残酷事实经已摆在眼前,当务之急,还是保住水岳性命要紧。“宣军医!”殷离朝外面守卫唤道,那边殷语默已自行站起,解下外套包在水岳腰间,眼角泪珠黯然滑落。“皇姐,你可知他是怎么混入八大匪寨的吗?”看那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殷离异样吃味,用力抓住殷语默肩膀把人掰了过来,恶狠狠道:“不过是个禁脔!值得你如此神伤么!”先前擒下的焦老大,说起八大匪寨的诸多闲事时,可谓头头是道,将水岳的种种,直说得天花乱坠。“住口!”殷语默用力挣开,强自镇定:“殷离,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他。”见殷离不动,就又提高了音量:“算我求你,出去!”砰!囚室的门被重重带上。 殷语默转身,将外套圈在水岳腰间重新扎稳,动作很轻很慢。“谢谢。”水岳声音虚弱。“你到底是谁?”殷语默问。水岳强忍痛楚道,额上冷汗直冒,腰腹之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却咬紧了牙关,道:“小小腥罗子民罢了,何劳挂心。”“就这么简单?”殷语默追问。水岳吃力抬头,目光在她面上短暂停留,忽然笑了,道:“都已沦为阶下囚了,过去还重要吗?”殷语默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盘算?”水岳苦笑:“四年前,他们找回了我。”他身份虽尊贵,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四年前的重逢。要返回故土不难,难的是回去以后如何站稳脚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终是通过儒门查到了前朝宝藏的蛛丝马迹,同时亦发现黑虎一族对此早有布置,张泽便是暗哨。于是他自动请缨前去接近张泽,随后将张泽与八大匪寨相勾结一事泄露出去,借墨府之手将其连根拔起,可惜得到的不过是张假图,不得已,只好顺着张泽留下的线索继续追查,甚至不惜混入寨当中,这才有了随后而来的各种事端。 本来一切都天衣无缝,拿到真图后大可全身而退,可是和殷语默在儒门里的偶遇让他改变了初衷。如果可以将大洛的公主一并带走,那么即便与黑虎族的争斗落了下风,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何况他本就对殷语默有着爱慕之意,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权位与情爱,他再次设局,悄悄把张泽尸体偷走,然后将其的伪装成前朝余孽,故布迷阵,误导儒门墨府去做鹬蚌相争。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殷离,一颗蚀心丹坏了全盘计划,在半年之期的限制下,逼着他不得提前动作,硬起心肠伤了殷语默。“你算准了我会救你,所以那一箭是预先谋划好的?”殷语默顿悟,一切不过是场苦肉计。“是。”水岳点头,若非重创于她,怕是诱发不了毒酒的药性。“为什么是我?”殷语默胸口起伏,情绪变得激动,被信任的人所出卖,换做谁,都不能处之泰然。水岳无奈一笑,幽幽道:“明昭曾当面嘱托,定要护你周全,她很看重你。”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选定殷语默下手的另一层原因,而那个时候,他还是儒门的得力干将,身份也还没有暴露。看重?即便那人确实说过,亦不过是虚以委蛇的假话罢了,当不得真,况且已都不再重要了,自己选了另外一条路,决然不可能再回头。殷语默暗自嗟叹,双手抱肩,有些冷:“你下毒,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国事?”迎着殷语默清亮的眸子,水岳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用力闭合的牙齿将下唇重新咬出血来,良久过后,终是慢慢说道:“只为国事。”在殷语默面前,他从未如此地认真坦白,这恰是最最纯粹的铁一般的事实,即便对其爱慕有加,都敌不过内心深处对江山权位的热切渴望。自打下令罗杰射出那一箭开始,他便清楚意识到,哪怕再深的情,只要挡在皇权路上,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割舍。殷语默朝后退开,面如死灰。铁门外传来嘈杂声,军医到了。他用身体很好地挡住了殷语默的视线,随后翻开袖口,在水岳面前露出遮盖着的半截黑布,那是腥罗军旗的一角。于是在殷语默身后,水岳微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断断续续飘进耳中:“如果可以,帮我拖住殷离,拖住她一宿……”既然上苍给不让自己死去,那就不要错过任何机会,极尽所能地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包括殷语默。然后用这样一副残破身躯,带着今日所有的伤痛与怨恨,等待将来十倍偿还!水岳暗自咒怨,望向殷语默的眼神逐渐回复犀利冰冷,既然破碎已无可挽回,那就让它碎得更彻底一些罢。 傍晚,战船驶入海港,离边城很近。靠岸至今,殷语默和殷离并未露面,只传下话来,让将士们好生休养。至于莫汗,则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两位公主追究之前种种,能避则避,省得自讨苦吃。日暮西山,华灯初上。殷离从厨房取了燕窝粥,用陶盘托着,亲自送到殷语默跟前,柔声道:“皇姐,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伤,其他的就别多想了。”殷语默半靠在窗边,神情落寞。殷离耐着性子,握住她手,低声下气道:“皇姐,你骂也好,打也好,可千万别这样不冷不热。”似有默契一般,两姐妹对水岳之事均都闭口不提。殷语默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抽回,道:“殷离,你何苦……何苦纠缠不休?”殷离但觉胸口似挨了重重一击,疼得无以复加,沉声道:“皇姐,你若敢逃,我就是不择手段追到天边尽头,也要把你追回来!”殷语默半张着唇,一时无言以对,脑中涌起诸多杂念。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欲复仇,必不能手软。明昭与自己有着杀母之恨,总有一天自己将和殷离势不两立。虽然曾嫉妒过殷离的恩宠独享,亦曾天马行空地想要取而代之,可却从未当真,更罔论付诸行动。殷语默双手扶额,头痛欲裂。殷离还道是她身上毒性再次发作,赶忙翻出一小袋粉末,用水兑了递将过来:“这是解药,服下便好。”不料殷语默一把推开,翦水秋瞳定定望着她,忽道:“兴许血蜥功就差这最后一道坎,你可愿助我?”殷离奇道:“现在?”虽说已不是第一次助她运功化毒,可往常那殷语默不曾重伤,试用的毒亦心中有数,全无后顾之忧。“对,现在!”殷语默用力点头,坚持。忽然很想知道,殷离究竟可以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现在根本就不是逞强的时候。”殷离不明白为什么殷语默这般心急,有些气恼。殷语默不再多说,径直走到床边,将银弓对折,取出内里药丸服下,这些药丸乃恩师所赠,每逢练功危急关头服下一丸,可保无恙。殷语默除去外衣,盘膝而坐,自行闭气运功。很快,右肩上那对血蜥开始泛红,颜色越来越鲜亮,艳得滴血,脸色亦随之越来越苍白,惨淡不堪。清凉寒气自丹田缓缓上升,由四经八脉渐渐齐聚胸间,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气血淤塞之处,每一次都带着钝痛,一次比一次强。内力在体内来回拉锯着,直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丝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此乃内力不足被反噬之征兆。值此紧要关头,胸口紫宫和小腹关元要穴上同时被灌入两股纯正真气,与原有的寒气汇作一处,凝结成更强大的力量再次往上冲去。殷语默睁开眼帘,看着殷离被气得发青的脸,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水岳最后的哀求到底是凑了效,自己心太软,而眼前女子对自己又用情太深,太过宠溺……对耶?错耶?殷语默心神渐乱,带得气息不稳,顿时险象环生,殷离见状益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牵引着她慢慢运功一个小周天,继而一个大周天,如此交替反复,隔了好久,昏昏沉沉中但听得一声轻响,很轻很轻,轻得仿佛不曾发出过一样,却还是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掌心内力倾泻而出,再也感受不到半分阻隔之意。玄关告破。殷离万分疲惫,垂下双手,身子一软就跌到了殷语默身上,若再久一分,便撑不住了。而殷语默也没好到哪去,被殷离这么一靠,也就跟着顺势倒了下来,她亦到了极限。姐妹俩瘫在锦被上不住喘气,过了许久方才缓过劲来,旋即被窗外海风一吹,俱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