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作者:stardust
更新时间:2015-06-24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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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tardust 于 2015-10-7 10:57 编辑


3

米歇尔聆听身后利剑出鞘发出的金属声。 “六个人?”他问道。 吟游诗人得意一笑。“七个,你少算了我。” 米歇尔转身,把椅子一脚踢向面前的男人,继而迅速靠近。 他的剑——不是皇家佩剑,而是一把赤铁长剑,既便于使用又不会吸引旁人注意——滑出剑鞘割裂眼前敌人的咽喉,一招完美的决斗家接苹果。 其他袭击者甚至还没来得及行动,惊呼声中米歇尔用肩膀一撞使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倒在他背后同伙的身上,接着刺出精准的一剑穿透第一人,重创第二人——第二盾里的一招。米歇尔抽回剑,两个敌人同时倒地。 七个变成了五个。梅尔瑟卓抽出一把匕首,仍旧远离战斗的中心。 剩下的敌人开始采取行动,一齐向他砍去。米歇尔冲进他们中间,猛挥剑击落来自右边的攻击,利用左臂袖管里的钢片挡下左边一击,打破了敌人的包围圈。 没有副手武器,因此不便使用熊撕狼群的绝大多数招式。他把地上的椅子踢向左边牵制敌人,继而向右方移动,双手握住长剑瞄准眼前敌人的膝盖朝下挥砍。对手变换姿势意图接下他的攻击,米歇尔使用双手技中途改变长剑的轨道使其向上刺挑,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一道不深但丑陋的伤口。 还剩四个。梅尔瑟卓跳到一张桌子后面与米歇尔拉开距离,盯着他面露紧张。 米歇尔向左转身同时挥出一剑挡开他用耳朵捕捉到的一次攻击,随后上前一步,剑柄末端直击对手面部。他离此人太近无法挥剑,于是他的剑越过面前的敌人朝对手身后刺去——另一个来自第二盾的阴招,对手背后的同伙毫无防备地被伤及膝盖。米歇尔一声咆哮向前冲去,迫使二人节节退后直到撞上酒桌摔倒在地。米歇尔停下冲锋,后退一步提剑戳刺,一次,两次,了结了他们。 四变三又成了二。他用眼角余光注意到梅尔瑟卓向门口逃去。 当他转身时已慢了一拍,身后的男人击中了他,灼烧般的疼痛从他的肋部扩散开来。他面露痛楚,挡开第二次攻击,旋即朝男人的手腕砍下,最后扬起剑割断了他的喉管。 只剩下一个。那个吟游诗人。 米歇尔箭步冲出酒馆,发狂般四处张望,唯恐她混入集市人潮隐匿了踪迹。 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细小的动作,好似某样东西被人掷来。他立刻转身挥剑砍去。 那东西是一个布制小袋,被砍中的一瞬它突然爆裂,里面的绿色尘状物袭向米歇尔。 他摇晃着退后,眼睛和喉咙的刺痛使他不停咳嗽,几乎快要窒息。看不清任何东西,无法呼吸,米歇尔只想倒地缩成一团待痛苦缓解。但是长年的训练驱使他保持站立姿态,为了自卫本能地举起剑不停挥动。 然而此举只是枉然。一件钝器从后面击中了他的头。 他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他想起他的教官们。他们一定会对他倍感气愤,因为他竟然忘了要首先干掉吟游诗人。



她的第一护卫没有出现在猎场上,这令赛琳十分不悦。下午的这次行猎定在瓦罗约郊外一片缺乏野性的森林。经过昨晚的胜利,现在的关键是要保证胜利的余波继续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此一来便可使加斯帕老实几个星期,为教皇贾斯汀娜争取时间,方便她做好准备推动教会采取措施解决圣殿骑士和法师间日益白热化的冲突。这次行猎为她提供了一个机会,她可以借此看清那些摇摆不定的贵族并给他们指出正确的方向。同时警示加斯帕的盟友——任何对她造成危害的行动都将给他们招来苦果。 米歇尔爵士如果做不到守时且尽职便毫无用处。他没有留信儿做出任何解释,说明他并非有意缺席。 赛琳派布蕾娅拉去找他。取消这次行猎无疑会被视为懦弱之举,因此她命人牵来她的坐骑——一匹光洁耀眼的纯白牝马,整理好她的骑马裙,奔赴战场。 参加狩猎的贵族,包括会骑马的贵妇淑女共有十二人左右,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仆从,赛琳的护卫(即使米歇尔不在也足以保护她)和处理贵族们不屑躬亲之杂务的当地猎人们。当一行人骑马进入森林后——这是一片处处显露人工痕迹的树林,能提供不错的狩猎环境同时亦不会对缺少经验的骑手造成威胁,赛琳被喧嚣包围。周遭传来各式声响:仆人支使手下的粗鲁命令声、贵族间的谈笑声、偶尔响起的猎犬吠叫声。贵族们穿着猎袍或皮装,衣服上饰有各种金银、缎带来搭配他们的猎装面具。仆从们跟在后面鱼贯而行,时刻准备着奔上前供给一杯稀释后的葡萄酒,或是竹签串好的烤肉、奶酪、酒腌水果,满足那些比起打猎更好吃喝的贵族。 赛琳默默骑行,沉默一如冰霜,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礼貌微笑。下令搜寻米歇尔时,焦虑使她忘记在临行前喝上一杯茶。现在她的神经过度敏感,头脑却像是被一层雾蒙蔽。 加斯帕骑马行至她的身侧,占据了通常情况下属于米歇尔的位置。 “加斯帕,你没带弓?”蒙特西马侯爵喊道,驱策他的牡马跟上来。 加斯帕回头道:“我没带。我不想溅血惊吓到任何出身尊贵之人。” “那你喝什么?表兄。”赛琳问道,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加斯帕吃吃一笑。 “没有弓你猎不到任何东西。”尚特拉尔伯爵大声说。他面色潮红,在马鞍上显得极其笨拙。 “如果有必要,”加斯帕继续微笑着说,“我会用羽毛。” 贵族们一齐沉默。 “这可不是你最擅长的武器,”赛琳评论道,“否则昨晚你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缴械投降。” 贵族们笑了起来,笑声略带紧张,不是她获得众人支持时那热情的反应。难道她错误估算了昨晚的胜利? 前方突然传来猎犬吠叫声,它们发现了猎物。赛琳转身对贵族们道:“让我们开始狩猎!”朝她的众护卫点头示意后,她驱马疾驰进森林深处。 贵族们明显吃了一惊——赛琳发起的行猎通常比较轻松,他们只需聚在一起骑骑马直到某个倒霉的动物中了圈套倒挂在树上或是被猎狗们团团围住,这时他们才会拿出弓或剑了结掉猎物。然而刚才和加斯帕的对话使她产生了动摇,她需要一个过渡来重新振作好面对下一场唇枪舌战。她的马在树林里驰骋,与贵族们迅速拉开距离。每个贵族都选了不同的径道四散而去,试图第一个抵达猎物所在之处。 然而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表明她并没有甩开所有贵族。从蹄声可以得知这匹马高大雄壮,它的骑手经验丰富。不愿给人以逃避的印象,赛琳控制马儿放慢速度转为小跑。不一会儿,加斯帕从后面赶上与她并肩齐驱。“尊敬的陛下。” “表兄。” 他们远离其他贵族的耳目,在平整的林间小道上并行片刻。“说实话,带我的弓来纯属浪费。”沉默过后加斯帕说道。 “你是个如此糟糕的猎手?”赛琳问道。 加斯帕嗤笑道:“不,不是我不行而是这片森林太温顺。根本就是个公园。还是莱迪斯的猎场更合我胃口。” “很遗憾今年冬天雷曼奇公爵不会邀请你去莱迪斯行猎。” “事实上,雷曼奇于昨晚晚些时候已经邀请过我,在宴会之后。”加斯帕说,声音变得愈发冷酷。“他说领地里的森林越来越危险,他很欢迎重视荣誉之人的陪伴。” “别装了,”赛琳恼怒地说。“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 加斯帕沉默了片刻接着爆发一阵大笑。“造物主在上,赛琳!”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从来都不缺乏勇气,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你是个男人,肯定会亲临战场统领千军。” “这就是你密谋反对我的原因吗,加斯帕?”她边问边朝他仔细看去。“因为我不是男人?” 加斯帕居然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不,”他最终答道,“真正的原因是你不可能成为我。” “没人能成为你,加斯帕。”赛琳摇了摇头。至少他对自己的愚蠢借口直言不讳。 他们行至一片林中空地,赛琳勒停坐骑。“你有蒙特西马的支持,又争取到了尚特拉尔,现在连雷曼奇也站到了你那边?” “还有其他人。”加斯帕耸了耸肩。“羽毛的戏码也就这点能耐。” “你不惜置奥莱于危险只为了篡夺皇位?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 “完全正确。” 赛琳比了一个愤怒的手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我们不阻止圣殿骑士和法师,冬天来临之前他们就会开战!” “他们一定会。而且我不认为陛下您采取了任何措施来阻止他们。” “我也不认为,大公爵,侵略费雷登能缓解此局面。”她对他怒目相向,“如果你杀了班提根,到了春天我们的士兵将为你的愚蠢行径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场适时的战争将团结整个帝国。也许我们可以让教会和法环的那群白痴去杀外族人,而不是在窝里斗。”加斯帕抬起一只手摘掉了面具,令赛琳吃了一惊。 她已有数年不见他的整张脸。他的脸部线条仍尖锐如鹰,皮肤粗糙,因为经常在户外活动导致面具覆盖不到的地方有明显的晒痕。 此举实属挑战。 片刻之后,赛琳也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加斯帕朝她轻轻点头,仍然保持微笑。 “你是对的,”他说道,“现在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强大的帝国。当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我们玩不起权术。” “可是你仍玩得乐此不疲。你挑拨我们与费雷登的关系,并妄自断定我眼睁睁地看着教会分崩离析却无所作为。” 加斯帕挑起一侧眉毛。“你把权力下放给了贾斯汀娜。” “我在给教会一个自我修复的机会。我可不想看到奥莱帝国血流成河,也不想自己被后人冠以昏君的恶名写进历史书。” 加斯帕摇了摇头。“你总是过分在乎历史将如何评判,赛琳。”他倾身向前,“跟我结婚。”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必是写满了震惊。她暗自诅咒加斯帕迫使她摘下了面具。“你想得太多了,表兄。” “你很有骨气,芯似钢铁,赛琳。”他的语气不含嘲讽,亦非玩笑。“我很钦佩你的这一面。” “你的妻子杀死了我的母亲。” “你的父亲为了复仇又杀了她。”加斯帕淡漠地继续说道,“他随后也丢了性命,很可能因为卡莲恩总是藏在袖子里的淬毒匕首。这就是权力的斗争,你我双方都是忠实的参与者。如果你执着于我们家族间的血腥历史而非如何拯救奥莱,你便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女人。”他吐出一口气,看着她露出一丝微笑。“当你父母双亡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出局了。巴斯蒂安公爵和热尔曼公爵也这么认为。结果我们都错了。”他伸出手臂指向周围的树林,仿佛意指整个奥莱。“你重视学校、条例公约、舞会和宴席。而我不同。”他再次微笑——属于捕食者的嗜血笑容。“我能保证奥莱的安全,就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只要你我联手,一定能够拯救帝国。” 他们是远亲的事实不会带来任何阻碍,实际上,这样的婚姻将巩固奥莱帝国。赛琳认真考虑了片刻,盯着高大战马之上、没戴面具、更显骄傲粗犷的加斯帕。 她最终摇了摇头。“我需要你的智慧和力量来保卫帝国,加斯帕。但我不需要一个丈夫。” 他摇头。接着耸耸肩说:“总得问问看。” 语毕,他用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动作驱使坐骑靠近赛琳并把手搁在她的肩上。 “你的卫兵离你太远,你的第一护卫不方便出席。赛琳。”他说道,同时扮了个鬼脸。“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关。事实上,我觉得我们两家间的仇杀很倒胃口,不过我同样懂得如何安排一场狩猎事故。” 赛琳攥住他的手腕,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旋即抽回手。他的手腕处冒出一道黑烟,华美的衣料被烧焦了一块。他把受伤的手护在胸前。 “我十六岁登上皇位,加斯帕,在你的妻子谋杀了我的母亲之后。”她边说边抬起手让他看清一枚喷出火舌、灼灼发光的红宝石戒指。“不,我无意讨论你我家族间的血腥历史。我对它了如指掌,谢谢你的提醒。”她动了动手指,一把匕首挣脱暗藏在袖管里的护鞘滑入掌中。当她扬起匕首,刀刃上升起腾腾火焰。“我统治奥莱二十年,舞会和宴席绝不是唯一的手段。” 他的手移向佩剑,瞬息之间双方皆一动不动。 他打破沉静拔剑出鞘,赛琳向前疾挥匕首,刀刃携一道火焰袭上他的前臂。她随即控制坐骑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并放低姿势使对手难以命中。他的长剑令他占有优势,然而若是她已经对他的持剑手臂造成了足够伤害…… 远处再次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加斯帕朝声源望去,叹了一口气,转而冲赛琳轻轻点头致意。“记住这一点,表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本可以用婚礼上的誓言打消那一切。”他收剑回鞘。 她明白此时可以大声示警,支持加斯帕的贵族中有人手腕强硬且对他十分忠心,但也有人不齿于对女皇本人拔剑相向。等卫兵赶来她完全可以命他们给她的表兄扣上镣铐。 但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日落之前奥莱便会爆发内战。 他重新戴上面具,把被烧伤的手臂护在胸前,调转马头离开了空地。 赛琳摇了摇头把匕首收回护鞘。“不便出席?”她低声自语。“我们必须找到米歇尔爵士。”



布蕾娅拉偷偷溜出皇宫,把她的面具及上等毛皮斗篷藏在一个隐匿处,这个隐匿处是专为此目的而准备的。之后,混迹于其他精灵中——在旁人眼里她和集市区商人或者马车车夫的精灵仆人毫无二致,她开始打听米歇尔爵士的去向。 在奥莱,最出色的密探是吟游诗人。她们是擅长探查情报、策划阴谋、利用伪装操控贵族的传奇式人物。许多贵族雇请她们参与权术游戏,非但不惧怕反遭她们摆布,反而视她们为挑战。深陷权力博弈中的贵族男女总是幻想自己足够精明,甚至能与谎言大师一较高下。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在此过程中从吟游诗人身上学到点什么。 然而即使吟游诗人常常胜贵族一筹,她们却摆脱不了被人注目。因为她们声名斐然。因为她们是活的传奇。 而布蕾娅拉只是一个行走在集市区的精灵——再寻常不过的日常景象。 她从一个正在将香料袋装上运货马车的精灵男孩那里得知,尚瑙尼今年的收成不好。一个精灵族女人正在清洗被雨水淋湿的衣物,她告诉布蕾娅拉,瓦弗闵的商人们认为磐石堡垒里发生了些怪事。她用一个微笑和几句好话从一个人类车夫的口中套出今天上午尚特拉尔伯爵乘坐马车去了大公加斯帕的宅邸。 布蕾娅拉边四处走动,边用眼睛观察、用耳朵聆听。她在等待线索出现为她指引正确的方向。 小时候她是个安静、善于观察的孩子。那天她在为十岁的赛琳梳理头发,曼蒂莲侯爵夫人、普洛斯珀公爵——赛琳母亲的表兄,正在与赛琳的父母一起用餐。他们在谈论行猎,猜测当狩猎季节到来时其他贵族会有何举动。普洛斯珀公爵说斐迪南和他女儿今年将空手而归,因为斐迪南的兄弟麦格伦毁了他们的家族之弓。当时这一切在布蕾娅拉眼中既可笑又无谓。 普洛斯珀接着说赛琳大有机会猎得金狮。布蕾娅拉觉得很奇怪,她知道赛琳刚刚开始接受弓术训练,遵循曼蒂莲贵夫人关于射箭可塑造优美仪态的建议。而且纵使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狮子,也非常肯定不能与之为敌。 然而普洛斯珀的话令赛琳突然屏住了呼吸。曼蒂莲贵夫人和赛琳的父母看向小赛琳,布蕾娅拉越过他们的视线——很小心地按照父亲的教诲避免与他们做出任何眼神接触,看见了赛琳的家徽,即沃蒙特家族纹章——以紫色作背景的金色狮子。这个瞬间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人类并不是真的在谈论狩猎。 她记得在她成为赛琳的贴身侍女之前,她的母亲曾与另一个精灵女仆争吵。女仆坚持认为布蕾娅拉应该在厨房帮厨,而她自己的女儿将服侍赛琳。第二天早上,这名女仆不见了踪影,所有人都在谈论,说她从雷诺皇子的钱袋里偷钱时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布蕾娅拉的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诫她要万分小心,凡事皆服从赛琳,成为这个人类贵族女孩的朋友。 听着贵族们关于猎取奥莱皇位的谈论,布蕾娅拉这才明白她的母亲为她做了许多。 “蠢货!刀子耳婊子!”一个女裁缝对她的精灵女仆的咒骂把布蕾娅拉的思绪拉回现在。精灵女仆红起脸,低下头盯着脚尖。在她周围,市集上的男性人类咧嘴坏笑,而精灵们则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布蕾娅拉发现集市区有几个精灵族商人,这给了她一丝安慰。虽然尚不常见,但提供独特商品的精灵族商人已被允许进入属于上流阶层的集市区。赛琳上次视察这里时,宣称恐吓精灵族商人的行为是招人唾弃的不体面之举。一步步扎扎实实地,布蕾娅拉的族人逐渐在这里站住了脚。 是赛琳教会了布蕾娅拉去观察,因为一个女孩,尤其是一个精灵女孩,不可能像男人一样行动。一个行动力强且富有攻击性的男人会被称赞为胆大勇敢。而若是一个女人做出同样的举动则会被贬低为愚蠢不计后果。作为一个精灵族平民,面对羞辱和攻击布蕾娅拉甚至不能保护自己,至少当她戴着沃蒙特家族仆人面具的时候。她的优势在于她不被注目。贵族们会漠视这个服侍他们的精灵女仆,用他们惯用的暗喻和隐语谈论政事,做梦也想不到她能懂得话中含义并一字不漏地转告赛琳。她目睹了赛琳一家如何进行权力博弈,磨利了身处贵族之家的女人所拥有的最强大武器:眼睛和耳朵。 当赛琳的母亲去世时,是布蕾娅拉抱住赛琳给予她安慰。贵族们都说赛琳的母亲死于一场狩猎事故,而布蕾娅拉那时早已明白‘狩猎’的真正含义。普洛斯珀公爵公开表达了哀痛之情并承诺尽全力支持赛琳和她父亲。那天夜里是布蕾娅拉偷偷躲在吸烟室外,为赛琳偷听室内谈话。第二天普洛斯珀公爵和赛琳的父亲——雷诺皇子前去拜访巴斯蒂安·德·格斯林公爵,狩猎事故的元凶便是巴斯蒂安公爵的女儿。 雷诺皇子不久回到自家宅邸,带来巴斯蒂安公爵的女儿也丧命于狩猎事故的消息。只有布蕾娅拉注意到了雷诺皇子胳膊上的细小伤痕。伤口变得日益污秽可怖,最终要了他的命。仆人间风传伤口带毒,而外人只知雷诺皇子因病致死。 当普洛斯珀公爵被皇帝弗洛里安叫走后,是布蕾娅拉帮助了赛琳,当时赛琳才十六岁、父母双亡、消瘦得眼窝凹陷。 每场宴会之前布蕾娅拉都会缠着仆人们打听参加宴会的其他贵族淑女将作何打扮,在她为赛琳梳妆时,她会利用获得的情报尽最大努力让赛琳在穿着仪表方面略占上风。当赛琳接连宴请简妮薇儿伯爵之子和曼蒂莲贵夫人之子时,布蕾娅拉站在茶点桌旁,用吟游诗人的暗语手势对赛琳不时提出建议,帮助她吸引年轻贵族,在这场争夺世界最伟大帝国之皇位的角逐中赢得他们的支持。赛琳应对他人时,是布蕾娅拉注意到了简妮薇儿之子面具下的厌倦神情,于是她用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提醒赛琳做出更加洪亮大胆的发言,由此吸引了这个贵族男孩的注意。是布蕾娅拉发现曼蒂莲贵夫人之子一直在偷瞄雷诺皇子挂在墙上的剑,她用一个眼神使赛琳立刻转变话题谈起军事史,赢得了曼蒂莲公子的青睐。 当曼蒂莲贵夫人自赛琳父母亡故后第一次邀请她参加宴会时,布蕾娅拉被赛琳紧紧抱住,分享了她热烈的喜悦。 回想起过往胜利带来的激动使布蕾娅拉更加难以忍受眼前的挫败。她花了一个小时在集市区四处打探,没能得到关于米歇尔爵士所在的丁点线索。不管他去了哪里,绝对不是以赛琳的第一护卫的身份。 不管他现在在哪里,一定身陷险境。米歇尔一向忠心,难以想象他会突然置女皇于不顾。她查过他的背景,没有发现任何弱点——任何别人可以利用的软肋来要挟他迫使他变节。他没有尚在人世的家人,来自舍文家族的末支旁系。至于舍文家,埃蒂安·舍文是赛琳最亲密的盟友之一。 不,此事一定另有蹊跷。米歇尔现在必是陷进了麻烦难以抽身,或者像他这样的小贵族也许已经死了。当权力角逐中的筹码过高,贵族身边那些没有足够高的地位来保护自己的人都面临着危险。这个教训对布蕾娅拉来说有切肤之痛。 “别作声,布蕾娅,”赛琳隔着窗帘轻声道。“我能听见你的呼吸声,你能不能安静下来是现在生死存亡的关键。” 布蕾娅拉把红色天鹅绒窗帘拉到一边,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读书室地板上有一滩鲜血,染红了日瓦伦地毯。这摊血几乎漫延到了窗帘处。 血泊的尽头是布蕾娅拉的父母。 赛琳向前一步挡住了布蕾娅拉眼前的惨状。她抓住布蕾娅拉胳膊的手异常温暖。“刺客。他们杀了所有的仆人,可能还会回来。” “但是为什么?”布蕾娅拉问道。她的视线试图越过赛琳的肩膀看向血泊,然而赛琳再一次挡住了她。“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你在和曼蒂莲贵夫人会面,她理应帮你!” “跟我父母的遭遇一样。”赛琳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擦了擦眼泪,手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辉。“曼蒂莲贵夫人同意支持我,但是……我认为皇帝弗洛里安并不赞成。这些刺客肯定在找我。” “但是他们知道你晚上不在这里。”布蕾娅拉觉得难以思考。“我躲起来的时候听见他们互相催促,说你马上就会回来。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布蕾娅拉结巴起来。“你和曼蒂莲贵夫人的会面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你晚上不在家,除了曼蒂莲贵夫人本人。”她直视着赛琳的眼睛,“是她派来的杀手。” “布蕾娅……” 读书室里非常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黏稠的血腥味。“加斯帕认为你早就出局,他觉得皇位已经是他的了。他没有理由派刺客来暗杀你。假设这一切的确是他所为,刺客们可能知晓你今晚在曼蒂莲贵夫人那里,但他们不会知道你何时回来,除非是她派来了杀手,为了……为了使你们的会面永远是个秘密。” 泪水滑下赛琳的双颊。“如果真的是她……造物主在上,布蕾娅,我很抱歉。我从没想过……你得赶紧走。”她又一次擦掉眼泪,焦虑不安地拨弄手指上的戒指。“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会被杀。布蕾娅,你必须快点离开。” “去哪?”布蕾娅拉害怕地退后一步,她的脚滑了一下。红色血渍流到了她的脚下,她抓住窗帘以保持平衡。“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小姐。我能去哪儿?” “去找野精灵。”赛琳的话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调。布蕾娅拉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告诉她赛琳在模仿她母亲的腔调。“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头脑,你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奥莱宫廷的精灵。除非他们是傻子不然一定会收留你……好好利用你学到的一切。” “你要我去投奔达尔斯野精灵?小姐,我甚至不能——” “你能,而且一定会去。为了我,布蕾娅。你将为我活下去,你懂吗?”赛琳倾身上前。布蕾娅拉畏缩了一下,旋即感受到赛琳的双唇紧紧贴在她的唇上。 转瞬之间一切事物都仿佛离她而去,赛琳的身体传来的热度、她脸上的脂粉香气和她的唇瓣的味道构成了布蕾娅拉的整个世界。 赛琳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双臂紧紧环抱她的腰身……片刻之后又推开了她。“穿上我的斗篷,戴我去年秋天的面具。斗篷能遮住你的耳朵,你可以叫辆马车。模仿我行动,能逃多远是多远。这之后……”赛琳把手伸进头发摸索一阵,最后恼怒地猛然一拽,似乎扯掉了什么。“之后卖掉这个去达尔斯。” 赛琳把曼蒂莲贵夫人送给她的宝石发夹塞进布蕾娅拉的手里,用力之大使它割破了布蕾娅拉的手掌。



布蕾娅拉在餐点屋等来她的联络人时已是下午的晚些时分。她和此人每个月见上一次,通常只是互相交换些情报。然而今天因为找不到任何有关米歇尔爵士的线索,她决定请他帮个忙。 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动作简洁流利,好似一个穿行在森林中的猎人。他默默走向布蕾娅拉的座位,脚步轻盈宛若滑翔,无视其他顾客向他投去的好奇目光。 他在布蕾娅拉的桌子旁坐下。接近黄昏的柔和光线使布蕾娅拉只能隐约看见他脸上的刺青。这种面纹在野精灵之中被称为“血书”。 “费拉森。”她如释重负般叫了他的名字。 “你好,孩子。”他用精灵语说道,然后咧嘴一笑。“看在亲爱的塞蕾斯(注:古精灵女神,炉灶守护神)的份上,你这是怎么了?”



布蕾娅拉跟着费拉森走出餐点屋。两个精灵都默不作声。她明白他的沉默值得信赖。宁静和耐心是达尔斯野精灵自身存在的一部分。他们远离人族世界,谈起人类时往往带着鄙夷。至少费拉森是这么告诉她的。 布蕾娅拉那时依靠伪装和卖掉发夹的钱逃到了哈拉穆施兰。这个城市是精灵们过去的家,位于城市不远处的达尔斯便是达尔斯野精灵的名号之由来。 如果不是费拉森出手相救,孤身一人走在路上的她早已落入人类抢匪的魔掌。那群抢匪中只有一人活着逃脱,其他人都被费拉森杀死。他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主动攻击人类的精灵。 在她的面前仿佛展开了一个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面对过路人类车夫的无理纠缠她无需低头致敬无需强颜欢笑,无需时刻提醒自己被叫作‘兔子’比‘刀子耳’好。她发现了一个她的双亲不会被贵族派来的刺客杀死的世界。 这之后,一边吃着鹿肉和黑面包,费拉森仔细聆听了她的故事并告诉她,如果她想要那个新世界,她必须回去赛琳的身边。 最终她没有去野精灵的营地。 费拉森在位于集市区中央部的公园里停下脚步。他无视草坪边缘的长凳,直接走上草坪,靠在一棵树上。 “缺乏野性,”他说,“不过总好过那间可鄙的建筑物。你怎么能忍受整天呆在屋里?” “习惯了。你不该上草坪,”布蕾娅拉说,“要是被人看到……” “真可耻,是不是?”他微微一笑,紫罗兰色眼睛周围的面纹聚到一起又散了开去。“你的女皇和她的……表兄?亲兄弟?之间的较量怎么样了?” “表兄。呃,也不算是表兄,不过——” “细节,孩子。”费拉森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你知道我不喜欢琐碎细节。” “我知道。”布蕾娅拉深吸一口气。比起她想象中的智慧长者,他的态度更像是个宫廷浪子。不过他和赛琳一样教会了她许多,这些年来她对他也逐渐了解。“我劝赛琳帮助了精灵族商人,她还迫使大学开始接纳精灵族学生。她想要依靠教会来解决圣殿骑士和法师之间的矛盾,这个决策削弱了她的力量,使反对势力有机可乘。” “愚蠢的决定。”费拉森开始在树上挑拣树皮。“为什么她要把权力割让给宗教人士?即使是人族也该明白这种做法糟糕透顶。” “她希望将圣法之争作为教会内部事务来处理,不想为之大动干戈。”布蕾娅拉答道。“法环和圣殿骑士都直属于教会管辖。” “同样是个坏主意。”费拉森扯掉一块树皮,扔进嘴里嚼了嚼。 “你在做什么?” “达尔斯野精灵知道很多早已被人类遗忘的草药方,”费拉森边说边嚼。“某些种类的树皮可以缓解头痛。”他停下咀嚼的动作,“不是这一种,很遗憾,这只是块普通的树皮。” 布蕾娅拉摇了摇头。当他处于此种状态时跟他多说无益。“换成是你的话要怎么解决法师和圣殿骑士的难题?” “等待。直到他们在互相争斗中疲累不堪。”费拉森从嘴里拿出被他嚼过的树皮,眯起眼睛打量一番,又把它粘回树上。 “那可能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尊敬的导师。” “总会等到的,孩子。”费拉森睁开了眯缝着的双眼。“在我们族人之间,我的名字意味着‘迟来之箭’。它来自于一个典故,讲述了一个村庄的居民恳求古神芬哈勒杀死一头庞大野兽的故事。芬哈勒于黎明时分来到了野兽的居所,目睹了它的强大,意识到若是现在与之争斗必会被它杀死。于是他朝向天空射了一支箭。村民们问他打算如何拯救他们,他答道:‘我何时说过要拯救你们?’之后便离开了村庄。当天夜里,野兽袭击了村庄,杀死了所有战士、女人和老者。它张开血盆大口又袭向村里的孩童,这时芬哈勒射向天空的那支箭落进野兽的嘴里杀死了它。孩子们为死去的父母和老者痛哭流涕,却仍然献出一份祭品给芬哈勒以示感谢。因为芬哈勒达成了村民的请求,他杀死了野兽,武器是狡黠和一支不被注意的迟来之箭。” 布蕾娅拉思考了一会儿。她的导师不会赞同她妄下论断。“诡骗师芬哈勒,从不真正属于任何阵营。” “古老故事里的芬哈勒是个狡猾的混蛋。”费拉森说。 “而你就是那支迟来之箭?” 费拉森露出一个微笑。“我希望是。”他耸了耸肩,“也许你的女皇阻止不了圣法战争。法师和圣殿骑士终将毁灭彼此,当这场愚蠢而又不可避免的战争爆发时,人族必定随之衰落,精灵们则会利用这个大好时机重新夺回达尔斯。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能否变成事实。今天,你依旧在帮助处于帝国统治之下的精灵,目前来说这已足够。” “我很担忧赛琳的第一护卫。”布蕾娅拉从长凳上站起身。“他突然消失不见,而我无法找到他。”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你能帮我吗?” “我的确能使几招戏法,没错。”费拉森笑道。“你有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他拿过的或者穿戴过的东西?” 布蕾娅拉微笑着拿出一根长长的黄色羽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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