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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清晨，悠悠醒轉的蕭家二少奶奶心滿意足地凝視著枕邊人。枕邊人沒有強健結實的筋骨，沒有可供她倚靠休憩的寬闊胸膛，烏黑青絲半掩著好夢方酣的面容，沉穩規律的鼻息流竄在偌大的閏房內，柔軟嬌弱的身軀蜷縮在素霙妃懷中，彷彿兩人天生本為一體。此情此景，令素霙妃心中湧起一陣感動：雨兒待在她身邊時是如此的安詳寧靜、舒適愜意。她很想讓雨兒再多歇一會兒，但丫鬟總得早起幹活，再怎麼捨不得結束兩人甜蜜的獨處韶華還是得狠下心來吵醒她。

果然改變不了兩人身分有別的差距，素霙妃如是想道。纖纖素手輕輕撥開細長髮絲，素霙妃低低地輕喚了幾聲丫鬟的名字，沉浸夢鄉的佳人卻不為所動，依然故我地貪戀著身旁女子的體溫，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素霙妃忍不住興起了「邪念」，想再稍稍回味昨晚的溫存，指尖刻畫著對方微張的朱唇，隨後送上一吻。原本僅打算輕輕吻她一下，哪知道睡夢中的丫鬟竟不安分，丁香小舌順勢鑽進她的口中，重重地吸吮起來，偷香索吻的人沒料到會遭受到這樣熱情奔放的反擊，素霙妃被搞得呼吸困難、頭昏目眩，粗重的嬌吟喘息倒是極有效率的喚醒美人。

甫睜開眼睛，雨兒瞧見了極為令人羞赧的景致。她與素霙妃還糾纏在一起，緋紅的四瓣櫻唇緊緊相貼，小姐染上紅雲的雙頰微微發燙，兩人的嘴角還殘留著晶亮的液體。她慌慌張張地別過頭去，暗自反省著：自己真是衣冠禽獸，明明下定決心，任憑小姐對她為所欲為，但絕對不能對小姐動手動腳，要是害她失身被蕭家休了，該如何是好？

就在丫鬟煩惱的時候，素霙妃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道：「半夢半醒的雨兒真是積極……」此話一出，丫鬟更緊張了，她鬆開對方的懷抱，一本正經地跪坐在床上。「小姐，雨兒剛才做了什麼？請您務必據實相告，否則雨兒會良心不安的。」陷入神遊狀態的素霙妃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遲疑了半晌才答道：「方才……方才叫了妳好幾聲都沒醒……我就想……我就想偷偷親妳一下，結果……反倒被妳給親了……」招供完「罪行」，準備離開床榻的素霙妃面紅耳赤地坐在床邊，果然不該「趁人之危」，「報應」來得還真快。素家並非名門世族，但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她居然想偷襲熟睡之人，實在太不應該了，但是雨兒的反應又讓她感到欣慰無比。兩度肌膚相親，雨兒都是被動地放任她予取予求。從剛才的情形來判斷，雨兒也是想要她的，只是礙於她蕭家媳婦的身分才遲遲不敢動手。

弄清楚狀況的丫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幸好她沒有對素霙妃亂來。窗外濛濛亮的天空以及遠處傳來的雞鳴聲提醒人們該起床幹活了，雨兒這才想起她還得盡快到廚房去準備小姐的早膳，不禁陷入手足無措的境地，起身時還差點被床單絆倒，幸虧素霙妃及時扶住，她才沒受傷。「雨兒，別慌，我幫妳。」恢復平日冷靜的素霙妃自衣櫃中拿出乾淨的中衣披在丫鬟身上，隨後又替她穿好上衣與圍裳。瞿然驚覺，不該讓小姐這般服侍自己，雨兒緩緩開口道：「小姐，這種事情您該讓雨兒自己來的……小姐還把中衣借給我……」「我倆身型相差無幾。雨兒是不想用我穿過的衣服，還是不喜歡我碰妳？」丫鬟依然介意身分問題，這讓素霙妃感到一股小小的失落，兩人果然就是不一樣，難道永遠也不能以平等的地位來對待彼此嗎？「不是，不是的……小姐的手應該用來彈琴習書、賞花賦詩，而不是照顧我這個下人……」「雨兒，妳看看門上的字還有想想我們昨晚做的事情。」素霙妃知道多費唇舌無益，自小素晴陽就教導家中僕役嚴守尊卑貴賤的禮儀。與其和丫鬟爭論，不如要她認清現實。雨兒望向門板上整齊劃一的雙喜紅字，臉頰頓時泛起緋紅。「雨兒，對我而言。現在的妳不是丫鬟，而是我的妻子。難道我不能替自己的妻子做點什麼嗎？」語畢，素霙妃讓雨兒坐在銅鏡前，拿起木梳整理凌亂不堪的髮絲，編成辮子後結成環形髮髻，留了些許髮絲任其飄揚。在梳妝時，雨兒覺得被牽動拉扯的髮絲傳來某種微微的酥麻，她曾聽說摯愛的夫君會替妻子畫眉、簪花，與伴侶和睦融洽的互動大概就像現在的她們吧？「好了，雨兒，妳看。」結束手邊工作的素霙妃開心地向丫鬟展示著她的成果。雨兒看見鏡中的女子梳著與平日類似的髮型，但辮子替她添加了幾分精緻的美感，卻又未掩蓋掉她與生俱來的樸實淳厚。「喜歡嗎？」「嗯，小姐的手真巧。謝謝小姐。容雨兒先行告退，再不快點準備會擔擱早膳時間。」「好，妳快走吧！」素霙妃望著丫鬟離去的背影無奈的嘆息，果然只有在「某種時刻」，她才敢直呼自己的名諱。

***

馮小六喜滋滋地拿著一包東西，準備向在蹲在花圃裡的青衣丫鬟獻寶。「七妹，哥哥帶好東西來給妳了！」「六哥，這回又是什麼？」轉頭回答的雨兒並未停下手邊工作。「七妹妳也表現的開心一點，想當初我小時候拿桂花糕給妳的時候，妳可是開心地蹦蹦跳跳。」「六哥，七妹已經不是小孩子，是個姑娘家，蹦蹦跳跳地成何體統？」「是，是。妳說的都對。七妹和六哥不一樣，六哥就只懂得做粗工。七妹可是和二少奶奶一樣知書達禮。」話語中夾帶了酸溜溜的不滿，青衣丫鬟識趣地停下工作，起身走向僕役。「六哥，你還是快讓我看看那個好東西！」雨兒盡力表現出期待的模樣，實際上，她心情極好，不用假裝也是一臉的春風得意。「就是這個── 糖葫蘆。七妹，我們一起吃吧！」馮小六隨手遞給她一串紅通通的點心，兩人就地吃起糖胡蘆，毫不顧慮園中些許飛揚的細沙塵土。黏答答的糖衣慢慢溶解，令雨兒回想起早晨從素霙妃口中嘗到的滋味，嘴角無端地微微上揚，容光煥發的秀麗面容比盛開的花朵更加嬌豔. 馮小六注意到妹妹的轉變，好奇心大發，問道：「七妹是不是和心上人有好事情？前陣子看妳好像很煩悶。怎麼今天就好了？不但髮髻變成辮子，衣裳也和平日有點不同……」馮小六的個性像個孩子，卻莫名地對女子妝容異常敏銳。「嗯……六哥……唔……那個……還是把點心吃完重要。」實在難以啟齒，青衣丫鬟乾脆隨口搪塞。她總不能老實說，頭髮是二少奶奶弄的，衣服是二少奶奶穿的，就連中衣也是二少奶奶借她的。「七妹還是不願意和六哥說嗎？沒關係，等哪天你們有情人成眷屬的時候，至少讓六哥替妳做主。」馮小六的最後一句話，害雨兒差點嗆到，幸好她早一步吞下最後一口糖胡蘆，否則她可要英年早逝了。

馮小六的期待恐怕無法實現，兄長天真的約定在青衣丫鬟心中投下一層模糊陰影。她伸出雙臂擁抱自己，透過中衣似乎傳來素霙妃的溫暖，她強迫自己暫時忘卻兩人永遠也不可能的「成親」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