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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伦戴尔(ARENDELLE)
阿伦戴尔位于现挪威王国的西部及南部,包括松恩-菲尤拉讷(Sogn og Fjordane)、霍尔达兰(Hordaland)、罗加兰(Rogaland)和西阿格德尔(Vest-Agder)郡的绝大部分地区,东部倚靠着斯堪的纳维亚西部山脉,山区面积中超过百分之四十的土地位于林线以上;人们的居住地多在沿海峡湾呈散点状分布,1805年,行政官亚德里恩统计有超过百分之八十七的人为农村非城市户口。到十九世纪下半叶塞弗兰王朝后期(Safran Dynastiet,又名“番红花王朝”——译者注),王国陆地边界向北延伸到北峡湾(Nordfjord)至卢达尔斯科帕峰(Lodalskapa)一线,向南则可至克里斯蒂安桑。王国中心卑尔根至斯塔万格是全欧洲年平均降水量最多的地方,自南向北的湾流使其形成了优良的天然不冻港,自古都是“北方大路”的交通要道,并作为北欧国家的渔业、商业和航运中心掌握着全挪威地区超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货物处理,及整个北方地区的近全部商业额。临近斯卡格拉克海峡的南端是金属工业聚集地,并控制着北海与波罗的海之间的航路,具有极强的战略意义。
中世纪时期,挪威曾先后同瑞典和丹麦共主联合。十四世纪时,杰出的女王玛格丽特一世建立“卡尔玛联盟”(Kalmarunionen)将这三个国家拼合在了一起。为达到稳定并钳制经济资源的目的,玛格丽特划分出五个贸易免税的特别行政区成立侯国,分别大致位于现在的罗斯基勒、乌普兰、哥德堡、卑尔根和特隆海姆。在十五世纪的内部冲突中,卡尔玛君合国开始解体。1520年“血洗斯德哥尔摩”事件发生后,卑尔根侯爵腓特烈三世调用私人武装与瑞典起义领袖古斯塔夫•瓦沙联合对抗丹麦。1523年,古斯塔夫•瓦沙成为瑞典国王,同年西挪威公国建立。十五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至十六世纪中叶,德国汉萨商人持续遭到丹麦-挪威联合政府的压制和驱逐,西挪威公国以此为理由在1563-1570年和1611-1613年的丹麦-瑞典战争中协助瑞典对抗丹麦海军。在丹麦-瑞典三十年战争开战的第二年,即1619年,西挪威公国终于彻底摆脱了丹麦-挪威共主联合王国的控制,在瑞典瓦沙王朝的支持下升级为王国,并定都于斯塔万格。
然而,自十六世纪中叶以后,瑞典的外交政策越来越具有安徒生所谓的“侵略和冒险精神”——从三十年战争前后开始,瑞典政府一心致力于领土扩张和军事征服,阿伦戴尔则一再受到财力和人力等各方面的压榨;自1648年第一波民族起义以来,王室便逐步陷入了党派纷争和内战的泥沼之中。1699年西挪威王朝覆灭,瑞典军队占领了卑尔根和斯塔万格。盘踞在松内峡湾附近的残余贵族势力一面竭力抗争一面四处寻求援助,但直到1709年瑞典在乌克兰的波尔塔瓦一战中败北,他们才看到了一丝复国的希望。
从十六世纪西挪威公国成立到十八世纪塞弗兰王朝掌权,阿伦戴尔前后经历了两段界限分明的历史时期:第一次在瑞典的支持下降生,第二次则在丹麦和俄国的支持下复活。1814年拿破仑战败后,丹麦势力再次遭到了致命的打击。随着基尔条约被签订,昙花一现的独立挪威被瑞典所占据,阿伦戴尔——这个夹在大国冲突之间的弱势国家也不得不再次改换门庭。同样,这一次政局震荡引发的种种问题,也为这个国家的不幸命运再次埋下了伏笔。
在布吕根,流传着这样一首朴实无华的歌谣:
峡湾边上的番红花,
到底哪里是你的家?
春天种在斯德哥尔摩的宫廷里,
冬天移栽到哥本哈根的篱笆下。
峡湾边上的番红花,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不能为自己做主的奴隶正在哭泣,
无根的花儿也只能枯萎。
——选自诺曼•戴维斯《欧洲史》
1836年3月12日。阿伦戴尔,卑尔根。
“好了,女孩们,你们的爸爸妈妈现在都有事要忙。至于你们两个,当前唯一的任务就是安静地呆在这个房间里,不要做坏事……安娜!”
安娜发誓,在保姆萨拉小姐进门之前,她自认为还是非常、非常安静地呆在这个房间里,而且绝对没有做坏事。艾莎正坐在桌子旁边看书,集中注意的人不可以被打扰。因此,较小的女孩只是乖乖趴在窗边,用仔细观察外面世界的方法打发时间。
春冬季节的大地依旧覆盖着一层薄雪,一排冰锥如玲珑剔透的钟乳石般从屋檐垂落。积雪堆在城堡高低错落的屋顶处,堆在庭院那无人涉足的角落里,堆在被精心修剪的草木的枝杈上。那静谧的风景,美得像吟游诗人的歌,像画,像冬娜薇拉塔披在头上的轻纱。不,画上颜料的色彩怎能与真正的雪相比。那白色是如此晶莹、如此鲜活、如此纯净。如果一定要比,安娜愿意把它比作雪雁的羽毛,或是亮光下艾莎的头发。
她想出去玩,很想很想。安娜知道,只要她开口问旁边的人“你想不想堆个雪人”,那个人就一定会答应。她到目前为止还没被拒绝过呢!
但是——咳,不行不行,艾莎不能总是以她的意愿为主:她只看了一小会儿的书。她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一边看,一边用纸张做着笔记,末了再用胶水将它们细心地黏在一起。清冷的雪光,混合着温暖的日光从窗外倾泻到室内,倾泻在艾莎的身上。小公主忽然发现,就算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姐姐看书,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一只小雀从远处飞来,停在窗外。安娜想,它一定是冷了。于是小女孩将窗户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想放小鸟进来。
可就在这时,萨拉小姐出现了。她的喊声不仅把安娜和艾莎吓了一跳:受到惊吓的小雀立即张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小鸟……”小公主看着远方渐行消失的黑点失望地喃喃自语。
“您在做什么?”保姆故作愠怒的话语还在继续,“请记住,不要做坏事!”
艾莎生气地皱着眉头。
“萨拉小姐,你吓到她了。”
“噢我尊敬的殿下,我可是在为你们好!”萨拉一脸无奈地快步走来关紧窗户,“您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冷。如果被寒风直接吹中,安娜,我保证您十有八九会生病——上帝总会用这种方式惩罚不听话的孩子。虽然你们个个聪明伶俐,又是公主,但仍然缺乏自制力。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
她的冗长发言忽然被安娜不合时宜地打断:“萨拉小姐,我们能出去玩吗?”
在安娜看来,既然艾莎已经没在看书,那邀请她一起玩就变得没什么关系了。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后的萨拉小姐非但没点头应允,脸上还露出了一副吃人的表情。
“公主殿下,我刚刚说的话您一句都没听进去吗?——您不知道外面有多冷!而且在您的父母过来之前,你们俩只能乖乖呆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今天是休息日……”
“殿下,请允许我再重复一次,一切要等你们的父母来再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高贵的人下令,我们只是些负责遵守命令的人而已。”
“他们在干什么?”艾莎问道。
“开会,主持会议。有人还提到过它的名字,叫什么两个党……多个党什么的会……?”
“以两党为主的多党合作会议”,艾莎在心中默默地说。她还记得父亲第二次向她提问这个会议名称时的情景:当时的自己凭印象说出了“两党会议”这个答案,父亲异常严肃地纠正了她。
“‘以两党为主的多党合作会议’,艾莎。我们的政府是一个多党执政的政府。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年幼的公主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那么多党派我都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保守党和自由民主党。”
“那也是多党派执政,记住,这种说辞是很重要的!哪怕是——你只认识这两个党,见到的只有这两个党,政府部门从上到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这两个党的成员——这个会也必须被称为‘以两党为主的多党合作会议’!”
好吧。那就这样吧。艾莎默默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世界上搞不清的东西太多了。就像每次做弥撒,全家人都必须面对墙上的十字架跪下,口中不停地说着“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但既然大家都说自己有罪,那就当自己有罪吧。
“……不管它的名字是什么,那些官老爷想干啥都跟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关系。”萨拉小姐端来一壶茶,开始坐在椅子上做针线活,“无论如何我都得呆在这儿照看你们两个捣蛋鬼。基督在上,我多么希望你们俩能乖一点——哪怕只是快点长大也好!等你们长成待嫁的姑娘,我就不信你们俩还能像现在这样整日上蹿下跳,一点也不像淑女……尤其是您,艾莎公主,您可是阿伦戴尔未来的女王!”
“我们只是在玩而已。”安娜不以为然地嘟起小嘴,“而且就算成为女王,艾莎也需要我陪她一起玩。”
“别总想着玩呀玩的,安娜。说不定到那时您已经嫁到别国去了。”
“什么叫‘嫁到别国’?为什么那样就不能和艾莎一起玩?”安娜问。虽然这种事貌似和她们的生活密切相关,但父母迄今还从未对她们提起过。
小公主们被勾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萨拉头也不抬地说:“嫁到别国就是和别国的王室贵族成员结婚,然后你再搬过去和你的丈夫住在一起。就像你们的母亲从巴伐利亚搬到这里来一样。”
“那艾莎呢?她也需要搬到别的地方去吗?”
“艾莎是女王,是不能离开阿伦戴尔的。”保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红茶,“所以到那时你们一个要留在这儿,另一个要嫁到远处。能呆在一起的机会就非常之少了。”
两个孩子同时愣住了。
安娜不满地用两个小拳头捶着椅面,气鼓鼓地大叫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搬出去,我一点也不想离开阿伦戴尔!”
“我会下令不让安娜嫁出去的。”稍长的女孩领会的显然要比妹妹更深刻,脸色变得有些发白,“让她嫁给国内的贵族难道不好吗?”
“女孩们,你们之间的感情能这么深的确很令我感动。但是你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我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现在的国王非常急于寻找国际上的支持和承诺,联姻显然是必须要用到的手段。你们是公主,将来还有一人将会成为女王——总而言之,你们是一名王室成员。而作为王室的一份子,你们天生就应学会为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个人意愿。”萨拉一边做着手中的工作,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着两个孩子,“更何况,你们可以看看你们的父母。他们也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分开了,但他们还是过得很好。相信我,等你们找到一个你们爱也爱你们的优秀丈夫,再生下属于你们自己的可爱孩子,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伴随着萨拉说出的每一句话,艾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呼吸也开始急促。安娜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她一直留意着姐姐的神情,随后愤愤然地盯着保姆。艾莎一定是被气坏了。于是这个古灵精怪的调皮鬼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爬下来,悄悄地、像做贼一样地凑到姐姐身边。
两个孩子偷偷地嘀咕了几句。
“尼德霍格!”保姆话音未落,小公主突然惊叫一声跑到窗前,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激动地原地直跳,“刚刚从天上飞过去了!”
还未等萨拉反应过来,这个孩子便紧接着爬到窗台上——一把将窗户推开。
“什、什、什、什么?!您在做什么!”
萨拉大惊失色,把东西胡乱一丢就冲了过去。如此情急的状态下,自然就忽视了另一个捣蛋鬼。
艾莎窃笑着拿起胶水瓶。
“就在那个位置,刚刚飞过去的。尼德霍格!”就算被保姆单手夹在怀里,小公主依然手指窗外又踢又蹬地为自己辩白,“它的脖子比海堤还长,翅膀比小岛还大!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
“好,好!我知道您看见了!”可怜的保姆一边关窗一边奋力试图让手里小家伙安稳下来,“但是您怎么能这样把窗打开,外面多冷啊!如果让您的父母看到您生病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失误——哦,停下,不要再挣了!坏孩子,坏孩子!……”
费了半天劲将窗户关好后,萨拉终于气喘吁吁地把一块都不少的小公主放在了地上。
她迫不及待地、踉踉跄跄地往座位处走去。
“安娜公主,您就这样折磨我吧。”抱怨时她几乎是将自己摔进了橡木椅舒适的怀抱里,“上帝,大天使米迦勒……他们会惩罚你的!看看艾莎公主,您的姐姐……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评价:她比您有做淑女的潜质……多了。”
大公主艾莎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处,默然地笑纳了他人由衷的赞美。可等萨拉说完最后一个单词,这个前一秒还是淑女的孩子突然咧嘴一笑,吐出了继“尼格霍德”后让对方再次惊掉下巴的一句话。
“安娜,你想出去玩对不对?我们走!”
说完她便站起身,牵住欢呼雀跃的妹妹的手就往门口跑。萨拉见到这一场景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这样——残酷地意味着她在这么做时发现自己居然没做到。
她吓了一跳,试探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红润的脸庞顿时整张变成了青白色:自己已被牢牢地、死死地、毫无保留地黏在了又大又重的橡木椅上。
在关上门前,艾莎以一副装作抱歉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安娜则对她做了个鬼脸;接着伴随“砰”的一声,门阖上了。门把手还“喀拉喀拉”地动了两下。
看来,这两个小家伙不仅关上了门,还非常贴心地上了锁。
萨拉开始发疯似的挣扎。但从裙底部传来的、衣服撕碎时所发出的“嗤”地一声脆响,立即让她停下了所有动作。
“女孩们!你们有大麻烦了!”她坐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我要告诉你们的父亲!”
门外走廊隐约传来的清脆笑声,是孩子们送给她的唯一答复。
两位小公主一溜烟跑到了城堡的旋转楼梯。
“老天,”趁停下喘口气的工夫,艾莎大笑着用双手撑住膝盖平视着妹妹的眼睛,“我们居然做到了!”
“我们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安娜将两只小拳头攥在胸前,期待地原地蹦蹦跳跳,“来吧来吧来吧!”
老实说,对于刚才那个捉弄萨拉的小小恶作剧,孩子们多少是有点不安的。虽然过去类似的“坏事”她们并没有少干:爬树啦,翻墙啦,把老师红茶糖罐里的糖换成盐啦……但是做出像把大人粘在椅子上的这种“这么坏的坏事”,倒是史上头一遭。
说不定这次父母真的会批评她们,稍长的女孩想。不过那个保姆太过搬弄是非,说出了太多苛责安娜的话。只要能让她吃点苦头,挨两句骂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论如何,当前任务只是抓紧时间玩乐一番。艾莎如瓷娃娃般精致的稚嫩小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那你想玩什么?”
“堆雪人!”
好吧,堆雪人,还是这个她们最喜欢的游戏。于是女孩们手牵着手,一路欢笑着往楼下跑去。右手边是精美的木刻雕花扶手围栏,眼前的景物随着螺旋向下的楼梯而变换着。忽然,一个迎面向上走来的高大身影蓦地闯入了她们的视野。
惯于留意四周的艾莎最先看到,速度一停便刹住了脚步。
“安娜,等等——”
太迟了,较小的女孩跑得太急,而且不是看着脚下就是看着旁边的人——在姐姐的这声呼喊下不仅没停住,反而毫无防备地径直撞了上去。
“噢!”
安娜吃痛地叫了一声。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摔倒了。虽然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她被迫闭紧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并不妨碍体会来自身体的强烈失衡感。
落地前的片刻时间似乎被拉扯到无限漫长,安娜只得屏息静待那一下和地面之间的不愉快亲密接触。但时间过得似乎有些太久、太久了,想象中的疼痛始终没有到来,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好像已经被谁拉了一把。
是有人救了她,一双宽大有力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一个属于老人的那种理性沉稳,并能给人以安全感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处响起:“哦,我亲爱的殿下。您没事吧?”
“谢谢您,沙恩霍斯特先生!”艾莎提起裙摆匆匆行了个礼,三两步冲上前抱住妹妹。
“安娜!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小公主揉了揉脑袋,半天才回过神来;可等她看清了眼前那位自己不慎撞到的人时,漂亮的小脸刹那间变得绯红。
“下午好,沙恩霍斯特先生。”安娜像姐姐那样提起裙子,一边行礼,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您,我是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我不知道您在前面。我没有看见您。如果,我——”
“您不需要道歉,殿下。”艾莎未来的导师,曾与两个孩子有过数面之缘的弗里德里希温和地动了动嘴角,“帮助您是我的荣幸。”
“谢谢您……”
反复确认过对方并无大碍后,艾莎拉着安娜一起去给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捡地上的东西:她亲眼看到他为了赶紧扶好妹妹,几乎是在瞬间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手里的公文包和手杖。
现在它们已经掉到楼梯下方好几米远处。两个孩子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两样对她们而言过于沉重的物品运送到了弗里德里希面前。
伯爵先生的脸上露出了鼓励的微笑:“谢谢,孩子们!这两样东西可不轻,你们是真厉害。”
“我们的荣幸,沙恩霍斯特先生。”艾莎再一次鞠躬致意。虽然不久前她还向妹妹吐诉过将要换老师的不快,但现在,这个女孩的心里只有对这位老先生的深深好感,“再次为对您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先生。为了让我们有报答您和补偿您的机会,如果您有什么要求,请务必向我们提出来。”
“要求的话……”弗里德里希迎面正对女孩们真挚的目光,不忍对她们的热情表示拒绝,“现在我要去四楼的会客厅见你们的父亲,你们可以为我带路吗?”
“乐意效劳!”
三个人前期后后,一路走一路聊着天。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从楼梯上面跑下来?是因为有什么急事吗?”
“我们只是想出去玩,沙恩霍斯特先生。”不同于往日的活泼机灵,此时的安娜显得有些拘谨。
“那不是让你们跑起来的理由,殿下。要知道公主的行为举止要符合王室应有的仪态,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必须保持端庄、沉稳、优雅。你们的母亲,包括她的姐妹、我在黑森见到过的马蒂尔德公主,还有不出意外过两年就会接任女王的英国公主亚利桑德里娜•维多利亚,她们都是你们的榜样。”
“您说得对,先生,我们只是没有那么多玩耍的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
艾莎面带微笑地仰起头看着旁边的人:“就比如……按照以往,明天的圣餐礼结束后,爸爸妈妈会带我们到郊外玩几天。可是这次不一样。不知为何计划取消了,我们不仅没法去郊外,甚至连城堡也不能出。”
“你们为什么会想出城堡?”弗里德里希不解地耸起眉毛,“公主应该安于呆在王宫里,习惯于恪己守礼的生活——甚至哪怕是女修道院式的清规戒律的生活。”
两个身高不及他一半的小女孩在属于她们的海拔高度默默对视了一眼。安娜耷拉着小脑袋,对着姐姐委屈地摇了摇头。艾莎则撇了撇嘴角,再次抬起视线。
“我们当然会想出城堡,先生。作为未来的统治者,我们有了解自己领土的权利和义务。”
把游玩说成了解自己的领土?这种强词夺理的观点可有点危险。但同样,这样的辞令出自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之口的事实,却让汉诺威的伯爵先生再次耸起了眉。
不过这回,他的表情是讶异中掺杂着些许赞许,并附带有相当程度的哭笑不得。
“亲身了解地理是件好事,孩子们。不过外面的世界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您知道什么吗,先生?”安娜问。
“不知道。也许这次会面我会和你们的父母谈到它。”
艾莎再次兴奋地看了一眼妹妹。两个孩子的心意是如此相通,以至于安娜在捕捉到姐姐的眼神时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利用伯爵让他替她们向父母说情。
在这近一个星期内,安娜和艾莎用尽了各种理由各种方法试图让父母改变主意。她们的要求已经够低了:只要能出城堡,哪怕真的是走到教堂再回来也好。可即便如此,每一次,她们的父母都只是用同一句话打发了她们:“对不起,孩子们,以后会补偿你们的。”
不过沙恩霍斯特先生就不一样。爸爸妈妈欣赏他、信任他——他一句话的分量,说不定比孩子们的一百句话加起来都重。
“沙恩霍斯特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艾莎一面思考着适当的措辞,一面暗示自己不要被对方那困惑而犀利的目光吓倒,“您能对我们的爸爸妈妈提议,让他们明天带我们一起出城堡吗?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呆在他们身边。而且可以发誓绝对不会惹麻烦。”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孩子们。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不带你们出去的理由是什么。”
“您可以先套问出他们的理由呀,‘基于相互了解的建议才具有说服力’。”聪明的小姑娘套用着父亲教诲,“而且您是那么厉害,多闻、雄辩又有威严。爸爸和妈妈一定非常乐于听取您的意见。”
来自小孩的这一顿连捧带夸,甚至把旁边听惯了奉承的老人给逗笑了:“我会留意的,殿下,不过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你们的父母之所以这么做,十有八九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稍长的女孩确认了一眼妹妹充满希冀的神情,仿佛在从中汲取力量。
“是这样的,先生,不过我仍然认为呆在父母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们。更何况,军队和卫兵都只会跟着国王——在他们的保护下,安全程度要比我们分开时强一万倍!”
“您成功地说服了我,殿下。”一行三人已经走到四楼会客厅的门口,弗里德里希微笑着抬起手作势敲门,“现在我要和你们的父母见面了。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和他们讨论这件事。”
“谢谢您!”孩子们开心地行礼致意。
“那我们就暂时说再见?——你们不打算向你们的父母问好吗?”
“呃,这个……”女孩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边摆手一边尴尬地连连后退,“我们想……不必了?我们刚刚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老伯爵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似的调皮神色。
“我明白了,你们快走吧。”
“上帝保佑您,先生!……”
离开四楼后,两个孩子再次肩并肩走在长长的旋转楼梯上。艾莎的心情很是不错,毫不吝惜地抒发着对汉诺威伯爵的崇敬和感激:“我以前不了解他,原来他竟是如此好的一个人!你看到了吗?这位先生睿智、沉稳、理性,有礼貌、有教养、富有同情心……”
“嗯哼。”安娜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稍长的女孩一怔,担心地看着妹妹。
“安娜,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起你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很好!我是说……你说得对,”安娜撅起小嘴看着姐姐,“……但是他让我有些紧张。”
“为什么?”
“不知道。”小公主试图单脚从台阶上一级一级地往下蹦,艾莎见状马上握紧了她的手,“也许是因为他太有礼貌了吧。他很严谨,很守规矩,但也有点……无趣?我有些怕他,和他在一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哦,是有一点。”艾莎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艾莎,”安娜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挑起眉尖看着姐姐,“他是你将来的老师……你以后不会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吧?”
“当然不会,小笨蛋。”艾莎温柔地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现在,让我们赶快去堆雪人吧!趁爸爸妈妈还没发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