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jmg 于 2015-7-4 07:30 编辑
6.钥匙扣上挂着的天蓝色小球随着房门的推动,敲击门锁发出清脆的响声。踏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屋子,海未滞了好一会儿才移动脚步,身后积灰的地板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这个承载了和那个人共同生活的点滴的屋子还维持着她当日匆匆离开时的模样。
上一次的联系是在一个月前,那个人打来了电话,说“奶奶病好了,出院了”,而自己除了一句“太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听筒中传来的呼吸声在长距离的电波中被杂音侵扰,沉默着却没有一个人挂断。终于,那个人的嗓音再一次传来“你……”拉长的尾音和再一次长久的停顿,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原本就电量告急的手机急促的短音和紧随其后的关机音效。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充电,开机,等待,然而那个人再没有打来。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被反复选中,却终究没有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然后在一个月后的今天,恍然惊觉这个被弃置的租屋早在上个月就满一年了,钥匙却还自己的手上。翻出了房东的电话道歉了一番,却得到“啊,这个房子,当初来租房子的绚濑小姐租了两年,说要等她的学妹也就是园田小姐你毕业……”的回答。后面的话没有听进去,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走出的校门,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不是第一次来,在那个人离开之后,不是第一次来。
焦躁与疼惜并重的暑期伴随着雷雨冲刷的尘土远去,大三的第二个学期仓皇而至的时候,也曾踏足过这里。当时觉得不愿回想的过往如今已是可以平淡地回忆了……
她刚回去的那几天,每天都有好几个电话,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絮絮叨叨着对奶奶病情的不安,和对自己的思念,总是依依不舍地互相等待对方先挂下。
某一天,一整天都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拨去的电话永远是无人接听的冰冷女声。第二天的早上终于听到了熟悉的特定铃声,三两步跨过去,膝盖在床沿撞击的疼痛也毫不在意,凑近听筒满心欢喜地叫出日思夜想的名字“绘里”。对面轻轻地叫了声“海未”,然后有沉闷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恶化了”哽咽而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只抓住了这三个字。心脏跟着被揪紧,生平第一次厌恨自己的口拙,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要怎么给你安慰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呐,要哭泣的话,我陪你吧。
再一天的她打来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准备应邀去朋友家吃午饭,所以,是她的凌晨吧。收敛起了昨日狼狈不堪的崩溃情绪,那一天的她很平静地叙述着。她正坐在抢救室的门口,怀里是疲累不支的妹妹,身为长孙的她一张张地签着不知道代表什么的单子,她亲爱的奶奶就在一门之隔的里面,生命垂危。她说对不起,昨天让你担心了,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但是她相信她可以应付,她说我很想你。
然后有整整三天没有联系到她,就在自己考虑是否去俄罗斯一趟的时候,收到了她的电话。她说情况有所好转,这几天太忙所以没能打来电话也没时间接听,希望能原谅她。她说不要担心,她说照顾好你自己。接着又是几天毫无音讯,再一次接到她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午后的蝉鸣正连绵起伏地嚣叫着,闷热的空气让人呼吸困难。她说我辞职了,她说你好吗,但是从那天起她再没说过我想你。
八月,热浪仍未退却,那些从四周压迫而来的燥闷仿佛没有尽头。她偶尔会打来电话,偶尔也会接听自己拨去的电话,她不再主动讲述奶奶的病情,只是在问询的时候宽慰着说不用担心已经稳定下来了。她有时候会讲身边看到的一些事情,然后问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说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八月的尾声,她打来电话说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租房住,但是她没有说她会不会回来住。
九月开学的时候,自己还是来了。共同生活的痕迹被时间淡化,鞋柜里被洗净套上鞋套的小兔子棉拖鞋隐约透露着被她夸赞可爱的模样。书架上的相册里记录着两人亲密的笑颜,隔壁的书里夹着纸巾吸附的花瓣,是从那个人送自己的第一束,也许也是最后一束花上摘下的。衣柜里的衣服早就被收纳好了,角落里的收纳箱里是两条同款的围巾,所不同的是一条的角落里绣着UMI,另一条则是ELI。那个自夸手工能手的人曾经想要把那条UMI据为己有而把ELI硬塞给自己,被严词拒绝后还像小孩子一样呜呜假哭。
书桌的抽屉里被拆开的巧克力盒吃了一半,自己总会用课余时间打工得来的钱买了偷偷放着的,那个人看到了每次都会开心地像个小孩子。吃的时候还会塞一两颗到自己的嘴里,说着海未不喜欢巧克力实在太可惜了。拿起一颗,撕开,含在嘴里,迅速地融化、散开,甜甜的,堵在口腔里。归到一边的纸笔被取出,端庄稳重的毛笔在手腕的运力下来回舞动,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没有埋怨,没有愤恨,只是想,这个人,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吧。于是,拿着信封走出门,投入邮筒,希冀带去记忆中的地址,又在松开手时有点后悔起来。
时间缓步向前,秋季也过去了一半,从时断时续的联系中,察觉到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收到那封信。也许是信件的遗失,也许原本就是错误的地址,无论如何,是该庆幸的事,没有带去困扰,真是太好了。在那个人生日的那天,打去了电话祝福,她说谢谢,她说海未你要好好的,她说希望你幸福。挂下电话的时候,舀了一口刚买的小蛋糕,那人喜欢的巧克力的口味,大概,是幸福的吧。
再然后的联系,慢慢地减少了,直到一个月前,平息着心中的鼓动按下那个人阔别已久的电话,她说“奶奶病好了,出院了”,她说“你……”,她还想说什么无从得知,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回忆的潮水收闸,轻轻地推开房间的门,比上一次到来的时候积累了更多的灰尘。抽屉还安静地躺着那半盒巧克力,已经,过了保质期了。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去了,冬季的长夜又要降临了。
合上门,走出公寓的楼,慢慢走向那个路灯堪忧的巷口,曾在那里满怀甜蜜等待那个怕黑的人下班回来的巷口。今天,要从那里回去,回到学校,回到宿舍,回到既有的生活轨道上去。
脚步停下,眼睛睁大,鼻腔酸涩,难以置信。
那个巷口,那个路灯年久失修的巷口,那个路灯年久失修偶尔还会发出电流嘶拉声响的巷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金色的马尾飘扬,仰着头的人似有所觉,转过了身,她轻启唇齿。
“海未。”
Side B ENDNEXT: 【Another start 绽放】--------------------------------------------------------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人。第三部分会很短,写完就全文结束了。明天有事大概更不了,抱歉。-------------------------------早上有点时间,如果来得及就更一下吧。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