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jmg 于 2015-7-4 17:47 编辑

【Another start 绽放】1.奶奶在铺着绒布的躺椅上摇啊摇，吱呀吱呀的响声伴随着亚丽莎读报的声音在火炉带来的温度里安定了时光。绘里喝下了最后一口奶茶，唤了一声“奶奶”。

摇椅缓缓停下，又重新摇摆起来。

“小绘里终于要回去了吗？”含笑的声音。

“奶奶？”

“出院这一个月来，小绘里总是会看着奶奶欲言又止呢。但是小绘里已经长大了，要自己做决定，小绘里决定的事情，奶奶都会支持的，”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要担心奶奶，有亚丽莎陪着呢，有空的话，再把那个小姑娘带来玩吧。”

“奶奶……”惊讶，而后释然。

“姐姐，”拿着报纸的妹妹做了一个fight的手势，“亚丽莎也会支持你的！”

回去的飞机上，身旁不再有那个人的气息。手指在飞机窗上勾画着，无形的两个字透过洁净的飞机窗印在蓝天白云之上，海未，包容的海洋，如花的未来。呐，你还会接受吗，这样的我，这样……的我。

刚到俄罗斯的那几天，每天都在对亚丽莎的劝慰和医生的商谈中度过。那时候的自己依然祈望“恶化”是误诊的结果，不安的心像被吊在空中，摇摇欲坠，那时候的自己很想很想她，无从相拥，只得反复对着电话诉说。

然后有一天，警示的灯和声全都突然启动，陷入昏迷的奶奶被推出去，抢救室的灯持续不停地闪动。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萦绕，那个拖入深海的梦魇再也无法挣脱，身边只有浓重的水，被包围，被禁锢。门开的时候，只是紧紧抓着通报情况说还在努力的医生，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甚至无法开口说出求求你。深夜，在终于暂时解除了危险之后，才在口袋中静音的手机里发现了来自她的多个未接来电。算了算时间，她大概已经起床了，于是拨打了电话，想要对她说抱歉想要对她说不要担心，却在电话接通听到她的声音的一瞬间从干涩的眼睛里再次浮现了泪雾。强忍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之后再也无法自制，对着她含糊不清、逻辑混乱地表达着恐惧慌张的心情。而她只是反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从浓重的鼻音中传来哭泣的讯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挂下电话后，只有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徘徊。

第二天，奶奶又被推进了抢救室，身边哭红眼的妹妹体力不支地倒在自己的怀里。签署着一张张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单子的时候，突然发觉昨日的惊慌早已不再，一直悬挂的心坠落，埋入泥土。那天的凌晨突然想给她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平铺直叙，只有在说出想你的时候，那颗深埋的心才有了一点松动。

麻木地接收着不时下发的病危通知单，眼睁睁地看着抢救室的门一开一合，自己亲爱的奶奶被推进推出，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沼，想要逃出去，却无法挣扎。软弱无能的自己在那个黑色七月的冲袭下，不堪一击。紧握的手机偶尔响起特定的铃声，低头看着跳动的名字，直到光亮暗去。那个在千里之外的人啊，如何能让她不要再担心。打过几个电话，除了不要担心，和照顾好自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辞职的那天，那个赏识自己的上司表示可以等自己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回去，但是还是辞职了，毅然决然。然后才恍惚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已经被抽离了，于是，似乎，也再没了说想她的理由。

八月末的一天，想到她快要开学了，去了电话，委婉表达了可以继续住在那个房子里的意思，虽然心里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对她太残忍。彼时奶奶的病情依然处于随时有可能越过红线的状况，亚丽莎被自己强硬地赶去了学校，只准周末回来。那时候的自己看着奶奶熟睡中晶莹的白发，跳脱地想，未来也是如此纯净就好了，没有黑暗，没有恐惧。

病情真正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月过半，而之后就是为手术做准备，一口气松下的时候，下口气就会紧跟被吊起。一天上午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生日快乐，然后恍然惊觉竟是又长了一岁，想了想，对她说了谢谢，说海未你要好好的，说希望你幸福。全是最真心的话，更多的话语哽在喉咙，随着这个季节的落叶，一同腐烂在泥土里。

似有若无的联系，话题简单而平淡。手术完成的那天，一直紧箍着的海藻松开了缠绕的肢体，海水将自己推送出海面，无尽的深海在身后消失不见，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像是终于被饶恕的罪人，松开了锁链，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庆祝着新生。那一天，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立刻，算下时间发现是她的半夜才作罢。曙光在她的城市出现，黑夜在自己的城市变得深重的时候，心情平息了下来。在留院观察期结束之前，不想再为那些不确定而让她担忧了。终于拨通电话时已是一个星期以后，组织了许久的话不知从何说起，终于鼓起勇气说“你……”时听到了对面挂断的忙音。也许临时有什么事，也许马上就会打回来，这么想着，一天过去了。

想回去，想直接回去，想跟她道歉，想跟她诉说思念，想问她你还好吗，想问她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想问她如果再次追求她还有没有可能，想……

但是想到奶奶的身体，总是犹豫不决，终于打算说出口的昨天的早上，收到了一封时隔半年的信件，她说“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不，我会回来，回来找你。

下了飞机直奔园田家，却被告知海未早就去了学校。那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看着自己说“有点事想要谈一下”，一如当初。案上的茶杯，门上的风铃，一如当初。

不算长的沉默之后朝着绘里鞠了个躬。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挺身直视着绘里的眼睛“我不知道你的消失跟我说的话是否有关，但是请听一下，一个父亲的解释，以及请求。”

“我因为阻拦，失去过一个女儿，所以我不能失去第二个。海未是要继承道场的，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们都能留在这里，毕竟你有着外国人的血统。你说你知道，我以为你明白了，但是你离开时的样子，似乎明白的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我想总有时间再跟你谈谈，因为海未说你们要聚会了，但是之后你就回俄罗斯了。”

“我们海未，从小就很坚强，我也总对她很严厉。她缺少柔和的对待，单靠她的母亲也不足够。所以，我想拜托你，把她拜托给你。”

到达熟悉的城市的时候，去了一趟曾经的公司，已经转正的同期生远远叫了自己的名字，跑过来拉着手问东问西。曾经的同事们也围过来寒暄着，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上司再次向自己抛出了招聘的橄榄枝，很认真地回复了会好好考虑。

回家的电车上，还是熟悉的汗味酒气和呼噜声，不再觉得厌烦，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气息。挂着海蓝色小球的钥匙攥在掌心，那个房子现在是怎么样呢，一定积了很厚的灰尘吧？连夜打扫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学校里找海未了吧？她会怎么看现在的自己呢，忐忑的心情扑通扑通。

走过巷口的时候，熟悉的路灯散发着熟悉的微弱灯光，曾经，有一个人，总在这里等待着怕黑的自己。仿佛感觉了什么，转身看去，海蓝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扬，天色太暗看不清表情，嘴巴张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海未。”

TBC-------------------------一两章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