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宇治川很漂亮。

記憶中模模糊糊地存在著曾經在宇治川邊待過一下午的片段。那是一個有點悶熱的夏天，Ｔ恤濕透到只剩沒滴滴答答地流出水珠。姊姊半拖拉地拎著她到川邊練習長號，說是下禮拜要公演，依稀唸了些媽媽的壞話，還問她為什麼不把上低音號帶來。

回答不存在於記憶中，像一卷剪接不完全、上了年紀的錄像帶，推進播放機裡後螢幕邊緣還會有些黃斑的痕跡。上低音號這麼重還真是謝了。高中的久美子暗自吐槽。

不過爬大吉山的那卷錄像帶卻是清晰的，1080p還附增杜比音效，感覺樂器的聲音直接穿過了揚聲器在她耳邊迴盪。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如同電影字幕般一行一行出現在螢幕下方。沒有模糊的邊緣，銳利且刺眼。

姊姊的長號聲音一定很糟糕。久美子拿著掏空的豌豆莢試圖吹出聲音時，看到後頭有買完菜路過的大嬸們三兩人聚在一起對著她指指點點，不時露出厭惡的表情。久美子雖心裡感到不妥卻棄之不顧，繼續玩弄豌豆莢，弄破了就丟進川裡拿新的重來。

回程的時間到是反過來地被久美子拖到了太陽下山後，因為年幼的她對於水的顏色會隨著一天的時間流逝而改變感到興致勃勃。正中午時明明能清澈的見到水底下的青苔和灰石，到了傍晚時分卻呈現出橘黃的黃昏色調。她沒能看見水晚上的顏色，姊姊說太晚回家媽媽會罵，整件事情也不了了之。

直到被否定的那個晚上。

自己在吹奏樂上完全不是個懶惰的人，一定的熱忱還是有的。不過某天——並不是突然頓悟，而是一開始就醞釀著的什麼——努力著努力著卻還是被否定了。

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不甘心得要死。

沒來由地在大馬路上跑了起來。腳步聲越來越大，碰碰地踩出無法形容的怨恨感。書包肩帶握緊到勒出明顯的瘀紅。步伐越跨越大。低頭緊釘著地面邊喃喃自語。

久美子緊抓著欄杆，像個不服氣的人朝著水面大吼。

——想演奏得更好！！！

直到那一刻，她對著宇治川大聲咆哮，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想起初三時麗奈的那段話，終於明白了麗奈的反應不是毫無目的，甚至不由得佩服了起來。

電車在她面前呼嘯而過，上頭載了許多晚歸的上班族和學生。他們拉著扶手搖搖晃晃地輕易被電車所驅動，臉上擺著一張無所謂到麻木的漠然表情，擁擠地在車廂裡佔著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那時的宇治川深沈得望不見底、無法探測——平時在川邊練習上低音號練晚了也不會仔細地去看景色，不過這時倒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宇治川大的不可思議，有些反光的水面模糊印著自己扭曲變形的倒影，頭一次喚醒了她面對大世界的無力感。七十億分之一，地球上的一點，她是這樣的存在。

廣闊的世界和黃前久美子的渺小，什麼都能做卻什麼也不能改變。

直到我們都明白，成為特別的人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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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出來再拐兩個彎就會到宇治川，不算太遠的距離剛剛好成了久美子練習上低音號的地方，記憶中也只有秀一會在這練習。不過每次秀一找自己練習，久美子都會果斷地拒絕。

上低音號多重啊。

不過如果是麗奈的話，久美子都會表面上勉強地答應。早上六點晨練實在是不怎麼人道的時間點，所以久美子和麗奈商量改成了在下午團練後再開始個別練習。途中又聽到了不知道幾句性格糟糕。

「誒，麗奈沒去過宇治川？」

久美子打開排水孔倒光水分後聽到麗奈的這番發言，一手震夾到了大拇指。她甩甩紅腫的大拇指，一邊喊疼。

「嗯。」麗奈打開小號的盒子：「上學，放學練習，回家。家裡也有練習室，所以沒怎麼在外頭練習過。」

洗手台前的窗子打開著，夏天有些炙熱的風打在麗奈的臉上，而久美子面前的窗戶卻緊閉著。

麗奈的表情看來有些落寞，眼神裡都是不知所措。

是不是要成為特別的人得放棄許多有趣的事物？久美子暗忖。

「不過我不是很在意。」

她靜靜打理著小號，紅色的絲絨布拿在手中一絲不苟地擦拭樂器。

久美子盯著沒關緊的水龍頭滴下來的水而沈默不語。

久美子印象中的練習地點當然少不了川邊，有些時候被姊姊拖來，有些時候突然心血來潮。在家裡練習會被媽媽罵的。

但麗奈不同，她沒有那種和著漂亮自然背景演奏的回憶。隔音室打著一個洞一個洞的牆壁，枯燥的石灰色地板，偶爾拿著譜架上天台和大吉山，最特別的一次是祭典的晚上。他們合奏了初三惜別會上的歌曲，說實話久美子本來還不怎麼記得的，不過第一個音吹出來的時候她全都想起來了。

他們相視，看著祭典的花火，然後演奏出令人難忘的片段。如果有拍照的話，用紅筆在這張相紙上打個星號是不為過的。

她喜歡上低音號。喜歡它光鮮亮麗的金屬外殼。喜歡它配合著吹奏樂隊吹出來的聲音，儘管在旁人來說不怎麼樣。在川邊練習的時候，她看著川邊水色吹奏出來的音樂也無法忘懷，就算是不甘心的時候，儘管在外人看來只是自作多情。

而這樣的高坂麗奈，對久美子具有無法名狀的意義與情感的高坂麗奈，沒有見識過她心中的風景。

怎麼感覺怪可憐的。

「久美子？」

麗奈啪的一聲闔上小號的盒子。

妳怎麼了。

又被她這麼問了。

久美子恍然的眼神漸漸聚焦，打起精神來：「不……沒事，走吧。黃昏的時候宇治川很漂亮喔。」

想給她見識的什麼醞釀著，無法用言語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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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們聊了很多。麗奈提到上次去海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媽媽帶著她，爸爸有演奏會所以沒有來。她對玩沙玩水又人多的沙灘沒有興趣，所以媽媽找了塊離海邊有些距離的大石頭鋪起餐地毯，兩人這樣沈默地坐著、吹著海風，直到夕陽西下。

久美子提議說那不如明天去海邊吧。偶爾做些和別人不同的事的感覺也不錯。雖然這麼突然，麗奈卻不訝異。時間和地點都約好了後談到了分工的事。久美子規劃路線，麗奈買票。當然久美子後來才明白規劃路線的恐怖。

到川邊練習的時候也沒有說太多話，偶爾麗奈吹了首久美子認識的曲子，她會跟上去合奏。反過來也是一樣。久美子還會吐槽麗奈剛剛哪裡吹了哪個走掉的音，麗奈則會說還不都是妳害我分心。久美子啞口無言。 麗奈喜歡看她窘迫的樣子，咯咯笑了起來。

國中時認識麗奈就一直是這樣安安靜靜的，不多話。久美子本來以為她孤僻，到祭典的那晚才知道麗奈只是不想淹沒在人群裡——想成為特別的人。

想成為特別的人——在以前的她看來也許會顯得愚蠢，現在倒是挺佩服的。

你不能淹沒在人群之中，那實在太荒唐了。

久美子點了點正在演奏中的麗奈，她輕皺著眉問她怎麼了，久美子卻只是故作神秘的指著太陽。

「妳看。」

到了日落時分，太陽只剩三分之一掛在地平線上，散發出不同於中午的燠熱，是黃昏有點懷舊的氣息，她還聽到了遠處有攤販在搖著鈴招攬顧客，好像把她帶回了小時後那個遙遠的下午。橘黃色調染的宇治川一片均勻，偶爾隨著建築和樹的影子而潑灑上同樣帶有橘黃的暗沈色塊，像一張生命的畫布。

對面有一對夫妻帶著兩三歲的孩子在在河堤草坪上學走路，搖搖晃晃地走進媽媽的懷裡。穿越宇治川的高架橋上有車輛來來往往，察覺到天色昏暗而打起頭燈來，偶爾遇到紅燈踩剎車，在人生的道路上走走停停。

和煦的晚風習習，揚起麗奈的頭髮，吹動了掉落的花瓣，載浮載沈地飄動在水面上。

遠處有水上人家撐著竿子緩慢地向前滑行，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見到久美子她們很熱情地揮了揮手說晚上好。久美子回應了，她偷偷斜眼看著麗奈。麗奈只是神情專注地望著前方，眼神一閃一閃的，嘴角微微上揚。

「謝謝。」

「咦？」這下倒是換她慌張了起來，她揮舞著雙手：「這個，沒什麼的吧……啊不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想和你分享我的世界。

麗奈溫柔地笑了起來，壓著被風揚起的裙子：「果然，久美子的性格很糟糕。」

之後回家的路上他們繞去街上買了鞋子，「總是穿高跟鞋腳會痛的吧」久美子這麼說著。至於被麗奈問到為什麼妳也買了一雙，久美子則悶悶不樂地說因為和秀一買了一樣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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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http://i.imgur.com/uBXj2Mr.png

－根據Sunfes的練習表來看：星期六（土曜日）的練習時段是下午一點到五點。如果無視星期日的練習的話，93子和麗奈練習結束後要再去練習調情（錯）等到太陽下山（七點多）是可行的。我的時間軸是拉在暑假的點，之後關西大賽也是要練習的。－早上六點：不知道哪一串看來的，麗奈早上六點來，可是鎧塚都比他更早。orz－又被她這麼問了：參見動畫第九集。

搞定，收工。上課要來不及了——下篇待續，下禮拜吧。被轟了一本暑假作業下來{:4_352:}

喔對，加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