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穿着黑色制服的老管家用手敲了两下开着的房门。

「夫人，天已经变暗了，可能会下雨，您还是坚持要去吗？」

「嗯。」

「我明白了。车已经停在楼下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老管家见我点头，向我弯腰行礼后就离开了。

今天是跟女王约好见面的日子。

不能不去呢。

老实说，我也是快70岁的人了，多少总会有点小毛小病。

比如一到阴雨天就会腰酸腿疼；上一秒想做的事情被人一打岔就忘了；而且还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明明有时候会着急地找早就拿在手上的眼镜……

最近连我自己都觉得记性越来越差了。

如果不趁今天跟女王说明原因的话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这么想着的我把衣服重新整理好，然后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

——虽然现在脸上都是皱纹和老年斑了。

咚咚。

「失礼了夫人。」

我正准备下楼的时候，照顾了我好几年的女仆出现在卧室门口。

「有一位客人说想见您。」

「客人？」

「是的，她说是您的故人。她不愿说出姓名，还说您见了她就知道了。」

「你先带她去客厅，我这就来。」

「是。」

我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位朋友的名字，但没有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

而且我们平时也都用网络联系，根本没有一个是「故人」。

我抱着疑问向客厅走去。

「夫人。」

佣人们见我下了楼都向我弯腰行礼。

坐在沙发上的女性在听到声音之后也站起身转头看向我。

这名穿黑色西装女性大概30岁左右，一头金色的长发被扎成单马尾，身材也很高挑——是混血吧。

我的视力随着年纪的上升而越来越差，近几年就连走路也需要依靠眼镜。

这样的距离我没办法看清她的脸。

「请坐。」

我一边摆手招呼她坐下，让佣人们继续做自己的事，一边向主座走去。

「突然到访万分抱歉，请原谅。」

她一开口就是对我表示歉意。

这名混血女性的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应该是接受过日语教育。

「不必在意。」

我跟她的距离大概有数十公分——是能够看清她的脸的距离。

老实说，这张脸有些眼熟。

我能很肯定在哪里见过，但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我向后靠了靠，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敝姓佐藤，请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帆风润子女士吗？」

「……很久……没听别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愣了片刻。

女人在嫁人之后必须改夫姓——这是日本的习俗。

所以对像我这样早早就结婚的人来说「帆风」这个姓早就是过去时了。

只是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

或许是因为怀念年轻的时光，我不知不觉开始说起还是「帆风润子」时的事情。

「……失礼了，人老了有时候就会有些啰嗦。」

「啊不……」

混血女性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耐烦。

「我也想多了解一点母亲的过去。」

「确实，帆风是我的旧姓，我想我是你要找的人。」

我伸手拿起放在身边矮桌上的红茶杯。

「那真太好了。」

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有很多折痕的旧照片，将它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请问您认识这位金发女士吗？」

她指着其中一个地方。

「她叫食蜂操祈，您对她有印象吗？」

哐当。

我的手一抖，把还冒着热气的红茶翻到地上。

「帆风阿姨？您没事——」

「你……你刚刚说谁？」

我颤抖着手拿起茶几上的旧照片。

印在上面的是女王和御坂同学。

这是御坂同学跟女王热恋的时候一起去游乐园留下的照片。

当时的两人都是20出头的青涩年纪。

女王用一只手比着「V」形，一只手紧紧抱着御坂同学的胳膊，还很恶作剧地把御坂同学的胳膊埋进那她让御坂同学羡慕嫉妒的胸部里。

至于御坂同学则是满脸通红地被拉了个措手不及，就连入镜的时候人都是歪的。

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这是我拍的。

而且在这世界上只存有两张。

一张在女王那，还有一张在御坂同学那……

——！！

想到这里，我再次审视起眼前这名女性。

她的外貌跟我印象中的御坂同学重合了起来。

该不会……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食蜂操祈』这个名字？」

我知道我的语气不太好，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但是我的心现在一团乱，根本顾不得什么礼节。

「佐藤，我叫佐藤美咲（Sato Misaki）。」

「佐藤？」

佐藤这个姓氏太普通了，以至于我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是的，我是从先母那里知道食蜂阿姨的。」

「先母？」

「嗯，先母名叫御坂美琴。」

御坂同学去世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闪电劈在我头上。

我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得知她去世的消息。

女王要是知道了……

我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外。

「抱歉啊，小美咲，要你陪我一趟。」

我邀请美咲跟我一同前往女王所在的地方。

「啊不，能跟食蜂阿姨见上一面最好，这也是母亲的遗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知道美咲是御坂同学的女儿之后我越看她越像御坂同学。

而且给女儿取美咲这个名字，她果然还是对女王……

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能跟我说说御坂同学吗？我跟她有三十年没有见面了，没想到她已经……」

「帆风阿姨请节哀。」

御坂同学刚过世不久，美咲应该比我更伤心吧。

我身为长辈竟然要让晚辈安慰，真是……

「母亲因病移居美国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但她一直都惦记着家乡，我每次跟出差的父亲来日本时她都会让我来铁桥，给她拍照。我想那一定是对她非常重要的地方。」

「母亲是病死的，走的时候没有太过痛苦，只是在弥留之际让我把她的骨灰带回来，说是要落叶归根。」

「后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我先来找您也是想通过您找到食蜂阿姨，希望她能跟我一起去看看母亲。」

我一边听着美咲的话，一边用手抚摸着这张已经满是折痕的旧照片。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这张照片有个秘密。

在它背后的右下角用铅笔画着一把小伞，伞下的左右两侧分别写了「M」和「M」。

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笔迹也很变得很模糊，甚至有些地方都看不清了。

但那确确实实是热恋中的女王和御坂同学留下的。

它代表着——「美琴&操祈（Mikoto & Misaki）」。

听着美咲说起御坂同学在世时的事情，我不由得想起了她跟女王的十年恋爱长跑。

我跟女王从小就是青梅竹马。

她比我小一岁，而且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从小就很照顾她。

每次我要毕业的时候都会寻求她的意见，她想去哪个学校我就会早她一年入学，替她安排好一切。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学。

在进入大学的两个月之后，她突然有一天跟我说她有个很在意的人。

要知道她可是食蜂操祈。

她从来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放在脸上。

但是她竟然跟我说有个很·在·意的人！

当时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白菜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猪拱了！

我一直很关注女王身边的人。

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对她存有奇怪想法的人接近她。

御坂美琴这个名字我知道。

她在新生联谊会的时候帮女王解过围。

所以我也对她上了心——当时有偷偷调查过她的背景。

可结果表明她只是个乐于助人的烂好心人。

嘛，女王身边她也不算坏事吧。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木原那个混蛋竟然敢对女王动手。

如果不是御坂同学替女王挡下那个啤酒瓶，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生而为人。

不过也因为这，女王对御坂同学的好感度猛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谁都会对曾经帮过自己，甚至是救过自己的人抱有感激之情。

有些人会把这误认为是爱情。

但我知道女王并不仅仅因为御坂同学救过她。

她是真正地喜欢上了御坂同学。

御坂同学身上的阳光气息吸引着女王。

我跟女王从小就是在女校就读，所以对同性之间的爱情并不排斥。

就这样，在大学的第一年，女王跟御坂同学确定了恋爱关系。

但是在第二年，出现了「第三者」。

她是御坂同学在高中时期的学妹，一直爱慕着御坂同学。

在得知御坂同学跟女王交往之后一度表示不敢相信。

那段时期女王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她第一次感到了失落。

——『御坂同学是个好人。』

女王在跟御坂同学冷战时是这么说的。

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她不忍拒绝白井同学。

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会见义勇为、帮助他人。

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就可以为了别人伤害女王？

我不能接受。

所以我去找了御坂同学。

在非常青春热血的「激战」之后，我终于听御坂同学解释完毕。

但是我能接受这种解释不代表女王能接受。

正当我担心女王、想着要不要帮御坂同学一把的时候，她们重归于好了。

是我小看了御坂同学吗？

不过她们能和好，我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第三年，两人都开始忙于找实习工作。

虽然见面的时间少了，但每天早晚的问好晚安和每周外出的约会都没有落下。

不如说两人的感情明显升温。

这大概是距离产生美吧。

可是到了第四年毕业的时候，食蜂伯父开始给女王介绍对象。

女王几次都含糊其辞说不想恋爱。

——因为她跟御坂同学的关系还没有公开。

食蜂伯父是非常固执的典型昭和男人。

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对女王非常宠爱。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女王喜欢上同性。

最初让女王读女校也是怕她受到男性欺负。

如果被他知道女王因为读女校而变成了同性恋，他大概会气到吐血吧。

不过刚好这段时间正面临毕业，而且我的父亲也在为我相亲。

女王就借此得以放松一段时间。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过得很快，在御坂同学和女王交往的第五年，她们的关系被食蜂伯父发现了。

原因仅仅是伯父发现了她跟御坂同学的定情戒指。

伯父还因此把御坂同学的腿打骨折了。

老实说，这件事闹得很大。

如果不是女王立场坚定，要跟食蜂伯父断绝父女关系的话，我想在那天她们就会分手。

后来女王跟食蜂家断绝关系，搬出去跟御坂同学同居了。

女王不知道的是，那家『みちゃん的咖啡屋』其实是食蜂伯父借我的名义买给她的。

嘴上虽然说要「断绝来往」，但血缘是无论如何都断不了的。

食蜂伯父有时会远远地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咖啡屋隔壁待上一整天，就为了等女王偶尔出门看她一眼。

第六年的时候，我跟父母商业伙伴的继承人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

他虽然对我不错，但我并没有体会到女王跟我说御坂同学时的那种幸福感。

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我在交往了半年之后订婚。

之后在女王和御坂同学交往的第七年结了婚。

也是在那一年，御坂同学用工作两年多的积蓄贷款买房，给了女王一个家。

老实说我很羡慕女王。

也很羡慕她跟御坂同学的感情。

我也很想像女王这样谈一场说爱就爱的爱情。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女王，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到像御坂同学这样的人。

第八年的时候，女王因为白井同学的事跟御坂同学吵了架。

其实也不能称为吵架。

这大概只是她们生活中的小插曲。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白井同学终于放弃了御坂同学。

可是好景不长。

第九年，食蜂伯父被查出了绝症。

他希望女王能够回家。

然后第十年，女王跟御坂同学分了手。

她们的分手很平淡。

我想她们还是爱着对方的。

只是……

我还非常清楚地记得女王婚礼那天发生的事。

御坂同学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来到食蜂家，用土下座恳求食蜂伯父让她参加女王的婚礼，并且发誓再也不会出现在女王面前。

食蜂伯父最终答应了她。

「新郎，神坂透（Kamisaka Tooru）先生，你愿意娶食蜂操祈小姐为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你愿意一生一世陪伴她、照顾她嘛？」

「我愿意。」

「那么新娘，食蜂操祈小姐，你愿意嫁给新郎神坂透（Kamisaka Tooru）为妻，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你愿意一生一世陪伴他、照顾他嘛？」

「我……」

坐在我旁边的御坂同学从仪式一开始就没有松开过紧紧握成拳头的手。

我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她始终都像块石头一样好好的坐着。

女王不动声色地看向御坂同学所在的方向。

然后——

「我愿意。」

在那个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她们心碎了的声音。

新郎新娘在敬酒的时候，御坂同学紧紧地拥抱住身体僵硬的女王。

——『操祈，你一定要幸福喔。』

她只留下了这句祝福就离开了。

如果当时御坂同学对女王说「跟我走」或者女王对御坂同学说「带我走」的话，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可惜她们都很理智。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御坂同学。

「夫人，我们到了。」

老管家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不一会他已经平稳地停好车。

「嗯，美咲，我们下车吧。」

「是。」

老管家替我开了车门，扶我下车。

「帆、帆风阿姨，这里是……」

美咲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女……食蜂操祈就沉睡在这里。」

我带着美咲来到了郊区的墓园。

女王在跟御坂同学分手后的第二年就结了婚，并且在两年后因为生琴美（kotomi）难产而死。

END

小剧场

琴润“激战”

琴：帆风学姐请听我解释

润：御坂同学，我们石头剪刀布，赢的人拿锤子打，输的人拿盆子挡

润：如果你赢了我就听你解释一句话，如果你输了我就拿锤子打你，清楚了吗？

琴：。。我怎么敢啊！

小剧场2

蜂爸：操祈，明天跟我去相亲，他叫神坂（kamisaka），是我得力的部下

蜂：什么？御坂（Misa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