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自笼子里向外仰望,被分割的天空摇摇晃晃。
名为“异端”的紫发少女,宛若冰雕一般,不发一语地呆坐笼中。
月夜复明,明日又夜。整整走了一个白天的士兵,终于停下步子,扎起营帐,忙着将从村子里抢来的肉食或蔬菜扑通通地丢进大锅。刺耳的蒸煮声此起彼伏。
大快朵颐的士兵们,似乎忘记了囚禁在笼中的异端少女。任由抢掠来的食物填满他们的肚子。直到那位金发的百夫长扬起马鞭,一再呵斥,一名士兵才晃动着身子站起来,胡乱盛了碗粥糊糊走向笼车方向。
“吃,还是不吃?”
送饭的士兵扎瑞克,对笼内的少女呼叫着。然而那精致的面孔上依然没有半分波动,仿佛隔着笼子的狂叫,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夏日虫鸣一般。
令人躁狂的气氛,扎瑞克的高声号呼,反倒让他自己火冒三丈。
这个异端罪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尊荣体面,坐在这儿一动不动?
看了看金发百夫长不在附近,扎瑞克蹑手蹑脚打开笼门。淡淡月光下,少女仿佛笼上了一层雾气,奶白色娇嫩的皮肤,似乎下一刻就要融化在月色一般。绳索宛若要陷入肉里一般将她紧紧捆住,反倒勾勒出身形的优美曲线。扎瑞克猛地拉动活扣,松掉的绳索和少女的衣衫一起滑落。他看到紫色秀发之下的精致面容终于融化,他也看到对方翡翠色眼睛中的厌恶之情。但这只让扎瑞克愈发疯狂,他一把将少女卡着脖子按倒,满是油污的脏手揪起少女的头发——
下一刻,扎瑞克的眼前被血红覆盖。
那是他自己的血,从他的脖子里喷出。寒光从脖子里透出,剑刃一绞,将扎瑞克的惨嚎搅碎在喉间。不及回头,这胆大妄为的杂兵像个戳破了的气球般歪倒,金发的百夫长抽回自己的佩剑,以马靴靴底拭净了剑上血迹。
“你没事吧?”
一面发问,绘里一面解下斗篷,围住少女颤抖的身体,也挡住兵士们或好奇或庸俗的视线。他们七手八脚地拖走扎瑞克的尸体,擦拭干净笼门上的血迹。之后个个像遭了瘟一般逃之夭夭,只剩下百夫长和“异端”。
即使一言不发。
即使衣衫不整。
眼前的少女依旧让绘里目眩神迷。
色彩如紫水晶样艳丽的长发,吹弹可破若凝脂的肌肤,若翡翠一般碧绿闪烁的眸子。
没半分惧意,不带一丝惊慌。这个被大公指名为异端的少女,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笼中,面对着一袭戎装的绘里。冰雕玉琢般的身躯,仿佛多加一份力就要碎掉。
若不是残留下来的血腥味,绘里险些以为这是一场夏日幻梦。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少女颈间被绳索留下的伤痕,像是缚住妖精的锁链。泫然欲滴的血色将百夫长拉回现实,依旧是狭小笼子之中,面面相对的二人。
撕下披风,用葡萄酒浸透,然后敷在少女伤口之上。这是军旅之中缺乏医药的情况下,最为简便有效的疗法。绘里默默地用一条条浸泡的布单裹住少女身上的伤口。询问太煞风景,交谈亦属无用。绘里手上的动作轻盈细腻,恍若惧怕搅散水中的倒影。
不过幻梦终有醒来一刻,仲夏夜再长亦要迎来黎明。终于将少女包扎妥当,绘里将自己带来的肉干和水放进笼子,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希。”
绘里好似听到了些什么。
这是方才梦境的延续吗?抑或是残留在自己神经里的回响?
然而真实的声音再度从耳边传来,映在绘里瞳中的,是正对着她的紫发少女。
“……希。你的,名字?”
少女用不太纯熟的斯拉夫语向着绘里询问。精致面孔不再是毫不动摇的冰雕。本该空无表情的瞳仁里,满溢一泓翠色的温柔。
“绘里,绚濑绘里。”
仿佛没看到副官向坂那刀割般的凶狠目光,绘里微笑着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