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山来客 于 2015-7-22 14:45 编辑

十一、

待到天色渐明时，商船已经从支流驶入了泸江。此时正值夏季，潮湿多雨，江水丰盈，商船顺流而下，剩了不少力气。很快，旭日东升，天气渐渐地热起来，江面上水雾散去，视野也开阔起来。

燕云碧和卢湘玉被安排睡在船舱东侧的舱房里。舱房一侧有一面圆形小窗，阳光便从小窗照了进来。燕云碧向来睡得很轻，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但怕打扰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卢湘玉休息，此时便合衣而卧，心中筹划着进京之后的各种打算。

阳光越来越强，舱房已经被映亮了。燕云碧见状便起身用布将圆窗遮住。她一回身，突然见一道黑影从舱门上的小窗外掠过。

“这个人……”尽管只是一瞬间，但燕云碧已经捕捉到了黑影的半张侧脸。那半张脸上，眼下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尽管并非所有行走江湖的人都认识这个人，但是燕云碧却很清楚。此人名叫唐一刀。但其实一刀是江湖上对他的称呼，因为他习惯使一把快刀，常常一刀下去便能让人毙命。久而久之，大家只知道叫他唐一刀，把他的真正姓名给忘了。

不过，在这条商船上遇上唐一刀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此人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他凭着自己的武功不低，专门替人干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凡是出现唐一刀的地方，定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如果说易珑是因为武功太高让人害怕而畏惧，那么这位唐一刀便是因为专做些让人不齿的事情而令人厌恶。

另外，燕云碧记得，唐一刀出现有个习惯，就是他绝对不会单打独斗。这也是唐一刀狡猾的地方。换言之，唐一刀在这里出现，说明商船上一定有他的同伙。看来这趟进京之行，背后另有文章，不能不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燕云碧将卢湘玉叫了起来，但并没有明说原因，只是说舱房内气闷，提议去甲板上走走。两人用了些简单的点心填饱了肚子，便一同上了甲板。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船上的其他人也都起来在甲板上四处望风景。燕云碧一一看过，心内数了数，船上的客人加上她和卢湘玉大约十来个人。不过里面却并没有唐一刀的身影。看来唐一刀这次也是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所以白天不愿露面。那么他的同伙会否就在这十数人之间呢？

燕云碧仔细地逐一打量，心中暗暗判断起来。

这十数人中，有三两成群，穿着商人打扮，一看就是要进京谋生意的。还有几个一大早便在船上比划着拳脚，显然是和卢湘玉一样进京赶赴一年一度的武选的。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五六个穿着苗族装束的男男女女。他们不和船上其他的人交谈，也不理别人，只是聚在一起用苗族语言说些什么，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虽说唐一刀以前从来没和苗族人打过交道，但此人向来是为了利无恶不作，所以燕云碧也并不敢对这一行苗人掉以轻心。

“燕儿。”卢湘玉有些生硬地叫了燕云碧一声。

两人既然一同入京，燕云碧为了掩人耳目，便同卢湘玉说妥，一路上她不能叫自己燕女侠，而是仍以燕儿相称。这也和二人的主仆装束相符。只是如今卢大小姐再唤她“燕儿”时，语气中多了几分尊敬。

“大小姐有什么事？”燕云碧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眸，将一船人的动向都尽收眼底。

“你瞧那个褐色衣服的男子武功如何？”卢湘玉很感兴趣地朝着船头那几个比划武功的人看去，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燕云碧见状急忙制止道：“大小姐，你别忘了咱们现在的处境，你绝对不可以擅自出手暴露了自己的武功深浅！切记，切记！”

说完，她也朝船头瞧了几眼。那几个比试武功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其中以褐服男子的拳脚最佳。而且，燕云碧从他的一招一式中看得出来，褐服男子也有些江湖经验，并非只是像卢湘玉这样只是在家里学的拳脚招式，中看却不中用。

“同你比，水平是高了一些，”燕云碧淡淡地说，“不过若是进京武选，他会是第一个被淘汰之人。”

“为什么？”卢湘玉有些意外地问。

“你知道一年一度武选选的是什么吗？”燕云碧耐心而又低声地解释道，“每年的确会有一两个脱颖而出的武功高手能送入殿选让皇上亲自选捡的。可是大部分参加的人最后都是供武林各大门派挑选为弟子。这些门派看中并非此人曾经学过多少武功，而是此人是否是可以雕琢。所以，越是新人越受欢迎。就好比一块玉，如果上面已经有了雕刻歪了的花纹，那么哪怕玉质再上乘，也不会有匠人选取。反而是未经雕琢的玉璞更受工匠的青睐。这位褐服青年的拳脚功夫也只是略有些出众，但资质一般，能到这种水平也算是极限。更何况，他身上已经有了雕刻的痕迹，很难再重新雕琢，自然会被淘汰掉。”

“原来如此，”卢湘玉这才舒了口气，说，“我瞧那几个人的武功都不低，还有些担心自己武选必定会被淘汰，现在看来我还有希望。”

“大小姐你放心，据我的经验来看，你不止是有希望，而是很有希望。”燕云碧笑了笑，说。

她这话不仅仅是为了宽慰卢湘玉，也是事实。卢大小姐虽然只是会一些卢氏拳法，而且还不能融会贯通地使用，顶多学到了卢氏拳法的三四成，但上次在赌场之中只是听自己的几句指点，便能抓住机会制造破绽，轻松胜过武功高出自己一大层的武师，就说明她于武术上有慧根。如果能遇上良师细细调教，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想到这里，燕云碧微微皱了皱眉，等到了京城，必须得给这位大小姐选一位合适的师傅才行。不过，当务之急是如果解决眼下的困境。

“大小姐，比起刚才那个褐服青年，你倒是应该好好注意咱们对面那个包着黑头巾的男子。”燕云碧朝那几个苗族人瞅了一眼，低声说，“他才是船上这些人之中唯一的高手。”

“可是，他一直站在那里一动都没动，燕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卢湘玉闻言也朝那黑头巾男子瞧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

“甲板上风大，所有人的衣襟都被风吹了起来，只有他的衣角动也不动，说明他一直在用内力与风抗衡。这可不是普通习武之人能做到的。”燕云碧简短地说。不过，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那就是此人如此压着衣角，说明他身上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唐一刀当真是和这些苗人为伍的话，莫非这一次他做的不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而是护送苗人进京的交易吗？

等等，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那匆匆的一瞥，自己好像还看到了唐一刀的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对了，大小姐，你在义阳城里长大，应该对义阳城里的盐商都有些了解吧？”燕云碧问道，“这条商船的主人姓什么？”

“哦，你问这个啊，”卢湘玉低头想了想，很肯定地说，“这家商船的主人叫薛成贵，是最近两三年才发家的。不过，他虽然发家晚，却起来得很快，听说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

“原来如此。”燕云碧心中暗暗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是自己冤枉了那一群苗人。和唐一刀为伍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这条商船的船主。今天早上，她清楚地看到唐一刀手中捏着一块刻着“薛”字的挂牌。这个挂牌普通人捡到了并没有什么用，但若是拿去指定的钱庄，却可以换到相应的银两。

也就是说，那块挂牌便是这位薛船主付给唐一刀的赃款。不过，她和卢湘玉是临时决定上船的，薛成贵如果打的是全船人的主意，像她们这样的客人并没有多少钱银可以赚。请唐一刀入伙的费用可不低，显然船上是有一个大金主。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身上不知道藏着什么重要东西的黑头巾苗人。至于其他人，被这位金主殃及，只怕也逃不了被灭口的厄运。

商船预计今晚就要驶入泸江深处，只怕到时候唐一刀就会行动，必须赶紧想一个办法出来。

燕云碧皱了皱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误上贼船了。不过遇上了自己，可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