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拎着手里包好的药材走出药铺的夜一,望着木桩前剩下来的断绳,略感无力地扬了扬眉。
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后,确认马儿早已跑得没了踪影的夜一,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药包,怒极反笑。
——也好,反正她本来就在头疼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小蜜蜂以及那个死孩子……
现在既然连那只牲畜都自动自发地跑掉了,她也正好有了个理由,不必急着往回赶了。
那么,至于现下去哪儿打发时间么……
金眸缓慢地收敛了几分光芒,继而又在因扬起嘴角冷笑而微微眯了起来的眼眶内染出了几分嘲讽。
夜一低笑着哼出一声,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喝酒去!
转过身子,夜一循着酒香,向着前日路过、却因考虑到小蜜蜂对酒并无兴趣而没有入内的那家小酒馆,一步步行去。
而在夜一身后,两个曾经出现过的身影——一位老人和一名女子,正向着相反的方向,与她错身而过。
……
取过窗台旁的瓷瓶,因趴在窗口望了老半天都不见夜一回来,而少年的情况又很稳定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去照料,女孩百无聊赖地站起了身,一边在心内默默思索着自己之前果然是应该做足了准备比如说带本书再外出什么的一边转头望了望屋子里的境况,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需要打理了之后,便捧着瓶子转去了屋子后面自己之前没处理完全的、先生遗留下来的“小花圃”里。
将枯死的花草都挖出来,留下可能还可以养活的那几株,然后再辟出一小块地方。女孩翻松了泥土,望了眼瓶中的花枝,轻声叹息着将之取出。
把花朵打掉后,女孩将剩下的枝条斜着剪成约三寸的长度,插入泥土中,随即取来清水一点点缓缓浇灌着。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这花到底可不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种下,虽然她曾经见过先生以这种方式移植栽种过花草,但是那时候的那一株,好像是一种药材,而不是现下这种纯观赏性的植物……
不过若是仅仅放在瓶中用水养着,那么再怎么娇艳的花朵最终都一定会枯萎吧。
所以,与其慢慢等待死亡,倒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将被打掉的花儿轻轻放置于枝条旁的土壤之上,女孩站直了身子,望着自己种下的花枝,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带了几分无奈地浅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夜一若是见了此景,是会赞同自己这样的做法呢,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更希望自己将花,直接赠与给她呢?
……
洗净双手,连先生留下来的花圃都整理好了的女孩子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走到屋门前,望着空旷的小路,略带疑惑与担忧地皱起了眉。
不解地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子后,女孩耳边终于传来了马蹄声。惊喜地抬头望去,但是出现在女孩的视野里,渐渐清晰起来的景象中,熟悉的棕马马背上,却并没有夜一的身影。
几步迎向奔近的马儿,随后又被对方马蹄扬起的灰尘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的女孩子抬手掩住口鼻,咳嗽了几声才终于缓下呼吸,牵过了马儿的缰绳。
轻抚着棕马的脖子,见对方热情地将身子挤了过来,还一边轻咬着自己的衣袖,并无慌乱的样子,女孩才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夜一并没有出事。至于这家伙,多半是中途开溜出去疯玩了一阵子,随后便直接自个儿跑回来了吧。
稍稍想象了一下夜一发现这家伙溜走时的神情,女孩不禁低下头暗笑了一声:一定又生气了。
牵着棕马拴在屋门前,女孩轻拍着马背,直到对方终于乖乖地弯曲了四肢卧倒休息,才摇着头转身。她打算进屋去慢慢等生完气的夜一消气回来,顺便也查看一下那个孩子的情况。
只是她才刚踏出一步,棕马便突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危险似的猛地站了起来。
......
再次喝光了一瓶酒后,夜一放下酒杯,厌烦地皱起了眉。
见这位大少爷这么快就又喝掉了一瓶,而且他挑选的还都是价格不菲的陈年佳酿,掌柜的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伙计将酒窖里存着的那些都搬出来,同时笑着走到那位客人身侧,俯下身子试图向之推荐店里的珍品好趁机狠狠宰他一笔。
只是这位客人却立即抬起手阻止了自己准备好久的发言,还迅速地在自己开口前堵了一句:“行了,你不必废话,上酒来就是。”
掌柜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一声,不再多话,退了下去。
没有去管对方的态度,夜一只是望着桌上的空酒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担心着什么事情的缘故,反正怎么喝都喝不醉,没意思!
明明以前还曾经觉得这世上没有比酒更有趣的东西了的……
抬头扫了眼外面的街道,夜一因为远远地望见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背影,而饶有兴致地挑眉一笑。
略微思索了一阵子后,夜一放下一锭银子,起身追了出去。
揉着额角,一路低头疾行的陵游抱着琴若有所思地咬紧了嘴唇。
她那因一夜没有睡好外加被某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猛力一击而隐隐作痛的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两人所说的话。
本来就不知该如何选择的陵游被越发复杂了起来的事态搅得寸步难行,于是连当下前进的脚步也是一点点地慢了下来。
直到被一个昨夜才听过的声音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调侃了一句“喂,我说你这家伙到底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时,陵游才终于反应过来地抬起了头,愕然地望向对方,随后无奈地笑了笑。
“啧,迟钝成这样,真是个奇迹。”夜一抱着双臂,望着陵游,冷哼一声——她本来还想着偷偷跟踪这家伙一段路,顺势吓唬她一下呢,哪知道这人居然一点儿“自己被跟踪了”的觉察都没有,只知道一味地闷头往前冲,最后还非要她夜一亲自现身出来将之拦下,实在是无趣得很!
“夜一姑娘找我有事吗?”并未计较于对方给出的评价,陵游单刀直入地问道。
夜一挑了挑眉:出门在外,这个称呼……还真是不习惯。“叫我夜一就行。”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做的男子打扮。
陵游点了点头,乖顺地改口道:“夜一。”
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眸,因陵游真的这么“听话”而略感意外的夜一叹了一声,然后突然地问了一句:“你和鹿耳……如何了?”
没有预料到夜一会有此一问的陵游讶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不解地反问道:“什么如何了?”
夜一闻言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关系的进展了!难道这家伙还会不知道鹿耳对她的情感不成?
……难得自己因为小蜜蜂而这样多管闲事了一次,想了解一下近况,如果是好结果的话就说给小蜜蜂听听,让她高兴一下,顺便也好向她讨要一点“奖励”……不行哦?!
见夜一不作解说,陵游只好猜测着对方那个问句的意思——应该是在关心自己同鹿耳的情况吧——犹疑地回答道:“我和鹿耳……同往常一样啊……”
她今日醒来去找鹿耳的时候,对方好像终于不再生她的气了,并且还像以前那样地抱了她,然后盯着她看了很久。
欲言又止了一阵子后,鹿耳最后却还是什么特别的话也没说地催她去睡一会儿,之后便是将她推倒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
她哭笑不得地躺了一小会儿也没怎么睡着,见时辰不早了就起身整理好床铺,本想着跟鹿耳说一声再离开却遍寻对方不着,最后也就只能直接出门了。
如往常那般先去师父那里跑了一趟,也如往常那般地被拒而不见——也说不上有多失望,或者说正因为是预料之中所以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总之,离开后没过多久,就碰上了那两个奇怪的人……
听完这个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回答后,沉默了一阵子的夜一倍感无奈、面无表情地看了明显仍旧处身于状况之外、不得其法的陵游一阵子,然后扬眉一笑,心生一计。
“唉……看来,是我想错了呢。你心里的那个大美人,未必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夜一拖长了音调,带了几分挑衅地望向因她的这句话而稍稍瞪大了眼睛的陵游,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得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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