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山来客 于 2015-8-5 15:05 编辑

十七、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身夜行服的花无语回到了八音馆顶楼的房间。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浅粉色华服，乌黑的长发只在头右侧上挽了一个堕马髻，其余都松散地披了下来，宛如一头墨色瀑布。花无语来的时候，她正在抚琴，青葱般的十指抚过琴身，拨、捻、挑、按、揉，琴声悠扬灵动，直扣人心。

“月华姐姐？”花无语一愣，只觉得心口一阵暖流涌了上来，嘴角忍不住漾起了笑纹，“你怎么来了？”

那人悠悠停下了手中的琴，舒了口气，说：“昨天有贵客来八音馆，我当然要来见一见。”说完，她回过头来，看着花无语。那是一张白璧无瑕的面容，着淡淡的妆容，眼眸中流露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似是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女。

月华夫人也是武林中的绝色佳人。她出身武家，祖父是为开创江山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以单凭这显赫的身世便足以在武林中立足。更不要说，她还弹得一手好琴，擅用琴音制敌，其中一招“百花蝶舞”，十指快弹起来，送出的琴音纷繁错杂，令人应接不暇。

所以，她也是武林中人热衷提及的传奇女子，而且虽然她早已嫁做人妇，成为夫人，但却仍是少女之身。因为她的夫君在她过门的那一天便出征边疆平敌，一战死了。月华夫人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到今天已经有六七年了。虽然武林中的女子并不拘泥于贞洁女德，但她却从未提过改嫁一事。这一点，让朝廷里那些善于揪着女子德行不放的老顽固们也都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月华夫人不愿改嫁是另有原因。

可同是绝代佳人，月华夫人同卓青璇相比，一则年长，二则幽清，总是给人一副只可远观的疏离感，不如后者妩媚动人，更得人心。所以武林中人议论起来，总觉得卓青璇更胜一筹，而认为月华夫人难以亲近。

唯有花无语对此颇不认同。在她心中，月华姐姐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第一美人儿。这一点从她十岁的时候跟着月华夫人的时候，就这么认为了。

“你已经知道了？”花无语有些哑然，支支吾吾地说，“事出突然，我本打算今天、今天发消息给你的……这个，那个，月华姐姐，你怪我吗？”

“呵呵，”月华夫人温润地一笑，淡淡地说，“虽然是贵客，却也是旧友，算不上怠慢，无语不需这么紧张。”

月华夫人的话让花无语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叩门声响了起来。只见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推门而入，低眉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掌柜的，等天一亮，就让他派一个机灵的伙计带上我的请帖去同福客栈交给燕姑娘。让他早去早回，不要耽搁，也不要同旁人谈起。”月华夫人说完，就摆了摆手，让她离开了。随后她又转向花无语，问道：“你昨夜被她叫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花无语闻言便将昨天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月华，最后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无语实在想不明白，前辈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学笛子？”

“这个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或许就明白了。”月华夫人眉头微蹙地叹了口气，说，“不久前我收到密报，是神仙府里传出的一个消息，说燕云碧之所以离开神仙府是因为她在和易珑交手时，被易珑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不会武功的废人。”

“什么？你是说燕前辈她……”花无语闻言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但触到月华夫人警告的眼神后，急忙又压低了下来，难以置信地说，“易珑怎么能对燕前辈下这样的狠手，她可是江湖上的武神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武林中有谁的武功招式能比燕前辈还漂亮……真是太可惜了！”

“易珑向来行事诡谲难料，凡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所以才被武林人称为‘武煞’。她性格乖戾，最讨厌有人跟她齐名，或许这才是她对燕云碧下毒手的原因吧，”月华夫人眉间拢起了一丝阴云，“这个消息迟早会传遍武林，将来燕云碧的那些仇家一定会找上门来。我想她应该是想利用笛子做武器防身。”

“原来如此，”花无语恍然大悟地说，“燕前辈一定是打算学会笛子之后，自己独创新的武功招式。毕竟和她比起来，我那些武功招式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呵呵，无语你太妄自菲薄了，”月华夫人抿唇一笑，清冷的眸子里透出了一丝暖意，“你的武功招式一点也不差，别忘了，你可是我们弦歌坊的二当家。论到用笛子做武器，你至少能在武林中排到前三。而且……”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涌起了一抹愁色，“燕云碧的手筋被挑断了，手指的灵活度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她就算用笛子做武器，却也不能吹奏出繁复的曲调，攻击力也会颇受限制……”

“那么将来燕前辈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了吗？真是的，她为神仙府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神仙府都不能庇护她吗？”花无语想到这里不免气急，忿忿地说。

“虽然还不清楚，但我猜燕云碧同神仙府之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不过，这要等燕云碧今天来了，亲自问问她才知道。”月华夫人说完，神情恢复到了最初的波澜不惊。她重新坐好了身子，十指扣在琴上，幽幽地说：“我好久没有同你合奏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合奏一曲吧？”

花无语微微一笑，从身后摸出铜笛，送至唇边。一时间，室内香雾缭绕，琴声幽然，笛声婉转，二者互为应和，渐入佳境。

月华夫人的帖子送到同福客栈的时候，卢湘玉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用手扶额，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要晃去脑中的困意。昨天晚上她是何时入睡的，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翻身下地，刚穿好鞋子，一抬头，恰巧看见对面床榻上燕云碧正盘腿打坐，吐纳气息。这几天相处下来，卢湘玉也已经熟悉了，这是燕云碧最喜欢的休息方式。她不敢打搅燕云碧，只觉得嗓子干渴，便走到桌前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润喉。

她刚喝了两口，就听见有人叩响了门。

“这么早？难道是茶房送早点来了吗？”卢湘玉怕吵到燕云碧，急忙起身去开门。就见小二送了一壶热茶来，盘子上还放着一张素帖。帖子小角用蝇头小篆写着“月华”二字。

这张帖子是谁送来的，又是送给谁的呢？卢湘玉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拿起那张帖子，正犹豫要不要拆开来看，就听一旁的燕云碧开了口。

“你手中的帖子落款是谁？”燕云碧问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上面写着‘月华’二字……”卢湘玉话音未落就被燕云碧打断了。

“哦，是我的一个旧友。”燕云碧终于睁开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翻身下地，伸手将帖子接了过去。看了片刻之后，燕云碧突然转向卢湘玉，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湘玉，我好像之前许诺过要带你吃顿好的？”

“是，是说过，”卢湘玉见燕云碧一脸严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不过咱们现在的处境不好，不吃也无妨。”

“怕什么，”燕云碧突然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帖子说，“这顿好的有人请了。走吧，中午咱们去观云楼，见一见我的这位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