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山来客 于 2015-8-7 18:25 编辑

十八、

观云楼在宛城西南，楼高有十数层，顶楼可以看见泸江对岸山脉之间翻滚的云海，故得此名。除此而外，观云楼的美酒佳肴也是宛城首屈一指的。能来观云楼顶层点上一桌酒菜，花费至少要十数两银子，只有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才能做到。

而燕云碧带着卢湘玉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顶层都空无一人。

“月华夫人今天把这里包下了，二位请随意坐。”观云楼的小二一边说，一边客客气气地给燕、卢二人带路。

“燕女……燕儿，你的这位朋友真是来头不小啊，她到底是谁啊？”在临窗的桌边坐下后，卢湘玉小声地问道。

“你没有听说过月华夫人？那你一定听说过镇国大将军——冯朝远老将军的威名吧？”燕云碧接过小二殷勤沏好的碧螺春茶，轻轻呷了一口，反问道。

“这个自然知道。”卢湘玉点了点头。

冯朝远老将军是两朝元老，曾跟随先皇一起打下了这片江山社稷，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开国大将。冯老将军威名远扬，战功赫赫，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几年前老将军已经仙逝了。如今承袭父业在朝廷为官的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冯威。

“这位月华夫人就是冯老将军的孙女，她的父亲是冯老将军的嫡子，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在一次边疆平乱的时候为国捐躯，那么如今承袭父业的就是他了。”燕云碧笑眯眯地说，“有祖父的威名庇荫，月华夫人可是就连当今皇上都会留几分情面的人，也是武林人士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就见一个穿着粉色华服的女子盈盈走上楼来。她穿戴虽然简单，但甫一露脸，就能令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跟在她后面的，是一身武装的花无语。

只不过月华夫人天人之姿，吸引住了卢湘玉的全部目光，所以直到她们两人走到跟前来，她才注意到被月华夫人光环掩盖住的花无语。

“我来介绍一下，”燕云碧仍然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懒洋洋地指了指卢湘玉说，“这位是卢大小姐，来自义阳卢家。这两位是弦歌坊的当家人，这位是月华夫人，后面的是花无语。”

“湘玉见过月华夫人，无语姑娘！”燕云碧是武林前辈，这样怠慢没有关系，但卢湘玉可不敢失礼，急忙起身向那两位问安。

“卢姑娘不必多礼，今天你们都是我的贵客，请坐吧！”月华夫人清冷地说。

卢湘玉待她和花无语入座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从开始到现在，月华夫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神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咳咳！”卢湘玉浑然不觉的时候，对面的花无语已经按耐不住地咳了几声。她望向卢湘玉的眼神里面，明显带了几分不满。

“既然人都来齐了，可以点菜了吧？小二！”燕云碧见状忙打开话题，叫过小二来。

“四位客官，打算吃点什么？”小二急忙殷勤地端了一个铜盘递了过来。铜盘上放着十数个小牌子，上面写着的都是观云楼的有名菜色。

“燕姑娘，你来点吧！”月华夫人将铜盘推向了燕云碧。

燕云碧也就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扫了几眼。宛城的菜色多以炖菜为主，对火候的拿捏尤为着重。最有名的一道炖菜还曾送入了皇宫里，是当今圣上御点的菜肴之一。

“我看看，”燕云碧瞟了几眼，顿时翻了几块牌子放在桌上，“来一个清蒸石鸡，还有这个火腿炖甲鱼，徽州圆子……哦，对了，卢姑娘是义阳人，爱吃辣，再来一个虎皮毛豆腐。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上两个吧。嗯，别替我们省钱，还有记得上一坛你们这里的九酿春酒来。”

“这位姑娘好眼力，选的都是观云楼里数一数二的上好菜肴，各位稍等，我这就吩咐下去，马上就上菜来！”小二笑脸如花地说，一边鞠了一躬，殷勤地下楼催菜去了。

“燕前辈还真是不客气啊，这一桌菜至少要花掉月华姐姐十多两银子呢！”花无语一边说，一边仍盯着卢湘玉看。

卢湘玉也意识到自己一直看着月华夫人太不礼貌了，尤其是她一个女儿家，竟然朝着一位美人儿看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急忙收回目光，不料却对上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花无语凌厉的眼眸，顿时羞得满脸乌红。

“你的月华姐姐可是在座中最有钱的人，我当然用不着客气了。”燕云碧笑眯眯看着有些闷闷的花无语说。

“无语，不得对燕姑娘无礼。”月华夫人呷了口茶，淡淡地朝花无语看了一眼。

“是！”花无语顿时收起了满脸的不愉快，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很快，一桌菜上齐了。燕云碧直勾勾地看着那坛酒，冲花无语挑了挑眉，说：“无语姑娘，我双手不能提重物，所以要麻烦你为我斟酒了。”

花无语还在月华夫人的眼神威慑之中没缓过劲来，闻言便二话不说地抬手举起了那坛酒，掀开封盖，顿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勾得燕云碧心里直痒痒。

一般好赌之人，多半都少不了爱喝酒。一边豪赌，一边豪饮是赌徒们最爱的两件事。燕云碧也不例外，遇到好酒，她心中便馋了起来。

更何况观云楼的九酿春酒也是宛城的一大名酒。这酒酿造工序繁复，需要每年正月解冻后，用上好的稻米撇去渣滓酿酒，而且并非一次酿成，要分先后，每隔一段时间再倒入酒饭，用先发酵的曲液催熟后倒入的酒饭。如此反复循环，一共用上九次，所以称为九酿春酒。

这酒色清香醇，入口后回味绵长。花无语取了酒勺，依次为燕云碧和月华夫人斟酒，轮到卢湘玉时，湘玉无论如何不肯让花无语为自己斟酒，而是接过了酒勺，先给花无语斟满，才给自己斟酒。

这么一来，花无语的脸色明显好多了。

“好酒！味道一点也没变！”燕云碧喜滋滋地尝了一口酒，也不等别人，自己持筷夹了一口菜，“嗯，这鸡肉也入味得很。咦，你们看我做什么，一起吃啊！”

“好。”月华夫人也持筷吃了起来。

花无语和卢湘玉这才敢持筷夹菜，吃了起来。

“燕姑娘，”月华夫人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问道，“你的武功当真是被易珑废掉的吗？”

“哦，”正一门心思吃菜品酒的燕云碧闻言顿时慢了下来，咽下了口中的菜，淡淡地说，“江湖上是这么传的吗？”

“这消息是从神仙府传出来的。”月华夫人一边说，一边抬起眼眸，直视燕云碧，“可我有些疑惑，还想向你问清楚。”

“月华有什么疑问，不必客气，尽管问。”燕云碧又喝了口酒，不以为意地说。

“你和神仙府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以神仙府历来的作风，绝不可能放任一个被废去武功的门下之人离开，独自面对江湖的凶险，更何况你还曾经是那里的左护法，江湖上恨你的人可多着呢。”月华夫人开门见山地说。

“是吗，”倒是燕云碧一脸满不在乎地说，“这么说，我现在的处境还挺危险的？”

“最让我奇怪的是，”月华夫人没有理会燕云碧的自嘲，继续说，“你离开神仙府，本来江湖中人会忌惮你‘武神’的身份，不敢轻易出动，可是现在神仙府却又故意传出你被易珑废去武功的消息，这无异于推波助澜，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

“嗯，这么说来确实，”燕云碧放下了筷子，闲闲地说，“我会被仇家追杀，易珑会被江湖正派人士以此为由讨伐，除掉了我们两个，便是除掉了江湖上的两个心腹大患。”

“燕前辈，你这么还能这么淡然呢，”坐在一边听的花无语忍不住了，插嘴说，“神仙府这么忘恩负义，借刀杀人，换是我早就忍无可忍了！”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燕云碧闻言好笑地看着花无语。

“换成是我的话，我一定要找机会向武林人揭穿神仙府的这些卑鄙的行为。”花无语一脸正色地说。

“呵呵，”燕云碧笑了笑，说，“神仙府的背后是朝廷，神仙府想要除掉我和易珑，也就意味着朝廷想要除掉我们，只不过易珑是明着来的，而我是暗着来的。历来跟朝廷为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我这么一个废人。”

“那……”花无语顿时语塞，不知所措地问，“那燕前辈你打算怎么办？既然朝廷想要除掉你，你还进京，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咳！”月华夫人清嗽了一声。花无语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噤声坐好。

“无妨，我进京有自己的打算，多谢无语关心了……”燕云碧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脸色大变地将一旁的卢湘玉拉近自己身后，疾声道，“小心，有杀气！”

“铛铛铛铛铛铛！”十数枚五星镖如雨点一般紧锣密鼓地攻了过来，花无语率先跳起，挥动铜笛眼明手快地将暗器弹飞，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有本事出来！”

“嗖嗖嗖！”花无语话音刚落，就见七八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窗户翻了进来，一脸杀气地持刀而对。

“你们是什么人？”花无语捏紧了铜笛，严阵以待。

“抓那个穿碧色衣服的，弟兄们，上！”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地下了命令。

四人之中，只有燕云碧穿着一身碧色衣服，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冲她来的。

“喝呀！”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

月华夫人翻手从身后的黑布包内取出古琴，十指翻飞，琴音混着真气袭向黑衣人。她和花无语并肩作战，琴笛应和，密集的进攻将对方辖制住，不让他们靠近燕云碧。

卢湘玉见状也想上前，却被燕云碧拉至身后，淡淡地说：“你对不了，躲在后面，保护好自己。”

她说完，从怀中掏出那柄玉笛，送至唇边，伺机而动。她和花无语学了笛子的吹奏手法，虽然她的手指已经远不如花无语灵活，但是也并不一定没有机会取胜。

那六七个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顶着月、花二人的攻击，便想要硬闯。而另一边，又有三四个黑衣人伺机摸了进来，从后方朝燕云碧杀了过来。

花无语见状想要分身去帮燕云碧，却被燕云碧看破制止。

“你别动，这几个人我能应付！”简短地说完，燕云碧吹响了笛子。

她刚送出第一个笛音，浑厚的内力便几乎将花无语的笛音盖住了，送出的真气精准地击中了持刀朝她看来的男子胸前大穴。

“唔！”那男子一声吃痛，手脚便像被点穴了一般又酥又麻，立时瘫软倒地。

又是一声笛音起，另一名黑衣大汉被燕云碧点中了睡穴，到底昏迷。

燕云碧从一开始就拿定了主意。她没办法像花无语那样能吹奏繁复的笛音制敌，但凭借浑厚的内力，每个笛音都专攻对方的大穴，一招制敌。虽然此法无法让她这个武功尽失的人重新立足武林，但至少足以让她在面对困境时有机会逃脱保命了。

一盏茶的功夫，十数黑衣人都被放倒了。花无语眼疾手快点了为首大汉的穴位，掏出一把匕首逼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不说，我就把你的手指割下来！”

“算了，别问了，我仇家那么多，谁派来的都是一样的。”燕云碧懒懒地瞅了那个大汉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算你走运。”花无语收起匕首，狠狠地点了那大汉的睡穴，将他放倒了。

“燕姑娘，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月华夫人审时度势地说，“最好赶紧离开宛城。”

“嗯，我也这么认为，刚才多谢两位相助，就此别过了……”燕云碧话还没说完，又是十数枚的五星镖飞了进来。

“看来又有援兵赶到了，月华姐姐，怎么办？”花无语急忙用铜笛弹飞暗器，一边问道。

“无语，你送燕姑娘和卢姑娘离开，这里有我来对付！”月华夫人简短地下了命令，头也不回地说，“燕姑娘，你快走吧！今天就当我还欠你的情了。改日再聚。”

“好，月华你要小心！”燕云碧也不多说，忙拉着卢湘玉离开。

这些人是冲她来的，只有她走了，月华才会安全。然而她和卢湘玉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下面有好几个黑衣人持刀冲了上来。

“燕前辈跟紧我！”花无语捏紧了铜笛，一路杀了下去。下面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上面的人还能突围下来，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花无语带着燕、卢二人直冲出了观云楼，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这才停住说：“二位快来，我们备下的马就在这里。”

燕云碧点了点头，拉着卢湘玉上了一匹马，花无语自己上了一匹马。三人快马加鞭朝通往京城的城门赶去。

卢湘玉惊魂甫定，待出了城才舒了口气，有些失神地说：“燕儿，月华夫人对你真好。”

“嗯，那当然，你也听到了她欠我的情嘛，”燕云碧好笑地说，不管是谁见到月华夫人，几天之内都会像卢湘玉一样缓不过神来，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别小看月华夫人，她可是个狠角色，毕竟是兵家出身的女儿！”

“是吗？”卢湘玉显然没有听进去燕云碧后面的话，愣愣地问道，“她欠你什么情啊？”

她刚问完，顿时后悔了，因为显然这是燕云碧和月华夫人之间的私事，自己实在是太多嘴了。

燕云碧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帮她杀了她的夫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