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fgh0731 于 2015-8-18 23:46 编辑

(七)

糟糕了。

覆上雙唇的一瞬，除了無法想像的柔軟令三森差點失了神，理智還是如同一盆冰水自頭上淋了下來。

寒冷使她全身一陣發麻，按住Pile的肩膀向後迅速退了開。

「啊…」

靜靜望著，三森預料自己看來或許狼狽，和眼前的Pile錯愕的模樣相對。微喘讓冷冽空氣不停扎進肺部，當下瘋狂思考的不光是沒能遏止的情感，更多在為闖入他人空間的錯誤行為自責。當然，一切都說明了以往最得心應手的距離拿捏，已於此刻消失無蹤。

並非使人失去控制的酒精，對她來說，滿溢的情感更為可怕。

「我…唔。」

──太過出格的舉動可不行呐。

剛踏進這圈子不久便被告誡的一句話，像是突然勒上了三森的頸。

曾有過成為舞台劇演員的夢想，如今則是一名聲優、歌手，甚至總地來說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名「偶像」。於是初期不擅應對的她，在攝影機前一旦有些玩笑不慎擦邊，笑容隨即瞬間收回，像個孩子正反省般地繃起臉。

直到她學會了許多該有的分寸，尷尬場面隨歷練而減少，直到有個人就這麼出現在身邊。

──您好，我是Pile。啊，堀繪梨子，請多多指教！

這人每天的心情都這麼好的嗎？

每回見面時，腦袋總會冒出這句疑問。雖然看似什麼都不在意，卻又默默地將自己的事都放在心上，不經意出現的體貼舉動偶爾覆得心底暖暖的，笑容能夠將胸口的滯悶一掃而空。忍不住惡作劇的結果，就是被Pile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惹得噗哧一聲，自己再被完全逗樂了地笑開懷。

放晴的天氣？也許可以這麼形容。

但妳們只不過是比起一般工作夥伴，稍微要好一點點的朋友而已。

「我…我很抱歉，ぱいちゃん。」

退開一步，低下頭訥訥地說著。

──在這之後，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對不起。」

因為發現再也無法像過去的玩笑之後，用些誰都聽得出是藉口的理由來搪塞，再一同盡情大笑至眼角泛淚的日常。所思考出的數種回答，在跨越了界線以後聽來都像逃避責任，於是一切都歸咎於沒能收回情感的自己。

誠懇地道歉，感覺有如赤裸。

「すーちゃん。」

數秒的沉默被打破。

如鴕鳥般躲避視線的三森，讓傳來的熟悉呼喚震了下身子，別過的臉龐依然細緻美麗，擔憂與顧慮卻沉重地攀住雙眉。

「妳是不是又要說…因為太累了？」

經常忽視自己回答的Pile這次竟不例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三森咦了聲，急忙抬起頭才又對上直直朝向自己的視線，並非如她所預料的又急又慌，更沒有帶著厭惡的訝異──

只是個無奈的微笑，像在說「真拿妳沒辦法」那樣簡單。

「…為什麼有種ぱいちゃん在挖苦我的感覺？」

三森捏緊了放在身前的雙手，這副扭捏的模樣不是自己所習慣的，此刻的角色對換令她不敢置信。

「因為すーちゃん總是這樣。人很好，就是太好了，心裡才藏住太多想法。」

太多了，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猜不透，Pile淡淡說道。

「咦？」

三森發現，她根本無法控制這意料之外的局面，某種程度上的「被Pile的天真爛漫」給耍得一愣愣的情況不過如此。分明是應該要做，而確實也做出了道歉的，怎麼就這樣被無視了呢？

不按牌理出牌的傢伙…苦手的類型。

「所以說，就算妳這次要改成『呀，我酒喝多了呐，只是覺得有趣別在意唷！』這樣的話我也不會意外。」

Pile學著自己的腔調，更過分的是還學起伸直四指，在臉前面擺了擺的愚蠢模樣。

「一點都不像…」

鼓著臉稍微撇開頭，第二次被挖苦的感覺更加明顯，分明在拐著彎說自己昨天晚上那彆腳的藉口──

等等，所以Pile一直都…

「什麼都不說…並不是件好事唷，すーちゃん妳也知道的。」

笑容漸漸淡了，這是三森急忙看向Pile之後所看見的神情變化，再來便是讓錯愕梗住了喉嚨說不出話。

明明自己在Pile的面前，才是那個伶牙俐齒的──

「但我，偏偏就喜歡這樣的すーちゃん。」

她看見了，與平時完全不同的Pile。

本就只是個臉皮薄的孩子，於眾人面前率先發言都要鼓起十足勇氣，在舞台上想拉人衣角都像得跨過一道鴻溝般艱難。更別說是擁抱，或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這般只有別人先邀請了才敢開心地跳過來的情況。

抱きしめてみようかな

試著擁抱一下吧？

──這麼說來，今天的舞台上…

「妳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呐。」三森嘆口氣。

一個完全拿捏不準與他人的距離、互動時機的夥伴，卻總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沒了顧忌。抬起頭笑嘻嘻的模樣像是頂著厚厚的臉皮，柔軟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捏下去，而有些時候她還真的這麼做了。

真是的…差點又要失去思考能力了。

「我也喜歡ぱいちゃん。」其實這樣的話語並非沒有說過，但後面那句到了今天，一個該好好面對的時刻。「但我的喜歡，跟ぱいちゃん的喜歡，到底是不是一樣的…呢？」

讓眼角的冰涼刺得眨了眨眼，全都是早知道的，任何事情本就並非如期盼的夢幻與順遂。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Pile向前站了一步。

「請先別說得太過武斷，我希望…彼此都能好好想想。」

三森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腕，緩緩地說出每一個字。畢竟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不光是彼此的認知是否相同，還有便是自己終究身為一個偶像。

而Pile也是。

- - - - -

「呼啊…嗯，喝得很開心呀。」うっちー伸了個懶腰。

剛吃完晚餐的眾人聚集在店門口一時顯得熱鬧，似乎還意猶未盡地分作一群群的對話圈，正好彼此公司之間的工作人員也算熟識。九人分別與自己的經紀人稍微知會了聲，算是做為今日的工做結尾之後，仍是回過頭來聚在一起。

「那麼…要搭車嗎？」

南條首先指了指人行道的一方，毛帽和口罩讓她只露出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其他人則是帶著工作結束後的餘裕，彷彿沒能立刻跳脫情緒般地興致高昂，卻都心知回到家後肯定是倒在床上深深睡去。

「是──我今天也搭電車！」

うっちー首先可愛地舉起手來，紅通通的臉帶點酒意。南條皺了皺眉，口罩底下大概在叨念著妳還好嗎。

「我也…」

「不然就一起搭吧~這樣的機會難得！」

「說是這麼說…但走到了地鐵站大家就要去不同方向了吧？」

冷靜的空丸吐著槽，試圖壓住這群以くっすん和小鹿為首的孩子軍團，年紀最小的りっぴー反而在空丸身旁附和。

「好呀，走吧走吧！」

見到跟人們起哄的Pile正起勁，在えみつん過來勾住自己的手臂問道如何時，三森還是笑容滿面地點點頭。

冷冽的夜晚，本應安靜的街道上是一群人熱鬧地步行而過。她看向前方走在南條旁邊靜靜聊天的Pile的背影，彼此中間隔著數人，灑落的則是與昨晚一樣的清冷白光，明暗交替讓她盯得出了神。

「啊。」

突然回過頭來，暗紅色的髮尾還晃了下。

Pile的眼神沒有躲避的意思，只是綻開了令人心跳亂了一下的微笑，接著放慢腳步刻意等待。三森知道，只要自己保持速度走向前去，就能讓彼此的距離愈來愈近。

最終還是來到身旁。

不清楚えみつ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到三森意會過來的時候已在前方和くっすん她們嬉笑成一片。她們靜靜地一同望向前方的熱絡交談，或是某些被架住的人踏著又累又醉的不穩步伐向前。走在最後方的兩人，就連肩上的布料偶爾碰觸、後跟敲在地上的悶響與不經意磨擦，都確實傳到了彼此耳裡，再很有默契地回過頭去看了看。

不知是否為刻意，都沒有帶上手套，而最先輕撞到的是突出的指節。偷偷瞥了眼只見身旁那人發紅的耳根，一定是天氣太冷了。

也分不清是誰先的了，僅僅扣進彼此的指間並未握起，再被藏進了兩人蓬鬆厚暖的大衣空隙之間。

彷彿四周沒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