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irerei 于 2015-8-22 09:21 编辑

這篇發生在12話。

(3)

我失敗了，為此而流下了不甘心的眼淚。

「神會對努力的人微笑」這種話都是騙人的。

努力就有回報只出現在勵志小說裡面或是少年漫畫當中，人的一生當中大部分會遭遇到的阻礙與挫折，很多時候不是光努力就會有成效的。

「只要努力就可以克服。」

我啊……真是好傻好天真。

距離「特別之人」還有一大步要邁進，只要能夠跨過那一步，也許……只是也許，我就會更接近麗奈一點。

完全無視麗奈急於想知道我跟老師對話的內容，我向前傾身將自己的臉埋在麗奈的背後。

聽到麗奈輕輕倒抽了一口氣：「久美子？」

她罩在洋裝外的外套好薄，我閉上眼睛，感覺著隔著衣服，她背部肩骨的凹凸與線條，微熱的溫度傳到臉頰上，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一下子就好。」

「緊張？」

「嗯。」

麗奈沉默了一下，然後任憑我依靠在她纖細瘦弱的背，她就像高塔上的巨人，像是能仰望著就能安心的強大存在。

嘛……當然論身高的話，我似乎高了那麼一點。

「妳作得到的，久美子。」

「嗯，如果麗奈這麼說的話。」我溫和地笑了起來，然後退開一步。

麗奈轉過身伸手撫摸著我的臉蛋，然後仔細地端詳著我的神情，語氣堅定道：「妳作得到。」

「說得也是。」我輕輕地笑了，我的表情是否有點悲傷呢？因為麗奈的表情變得好溫柔，溫柔到似乎要將我融化。

而一如往常，我因為她那迷惑人心的美貌而失了神。

她溫柔一笑，拇指尖劃過我的右邊臉頰，然後緩緩放下右手。

我不知道麗奈是有什麼具體的根據，雖然我理解麗奈，但我不知道麗奈對我的信心到底從何而來。

我從來沒有認真跟麗奈討論過我的想法，但是只是有那麼一點，我認同麗奈對我的看法。

──就是我性格惡劣這個部分。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開始變得什麼都不在意了。

周遭的人。

學校發生的事情。

大賽的金獎。

上低音號……。

這個紛亂的世界。

在麗奈出現以前，我的人生，就像是溫熱的夏天，又黏膩又模糊。

自從奇妙的大吉山的神社參訪之旅後，似乎連視線都變得異常清晰，我看到了以前所視而不見的事情，人能有這麼大的改變嗎？僅僅是因為想法改變，視野也變得不同了。

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並不會覺得自己是這麼有價值的人，至少不會像是麗奈這種怪異癖好的女高中生所給予一樣的高評價，畢竟一般人眼裡，我也還是個很普通的女高中生。

當麗奈對我說「我會加油，所以妳也加油」那話中簡潔卻如硬鐵般的堅持，一把將我從猶如溺水的迷惘當中拉了出來。麗奈的關注就像一種不斷激勵人心的幽靈耳語，在宛如空曠無人的房間裡不斷地重複迴盪著，我迷惘的時候不斷地鞭策我前進。

那幽靈般的囈語，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對我訴說著不同的話語。

無聲的話語。

有很多話，麗奈並沒有說出口，但我知道。

我低頭看著地板，對於接下來的想講的話，稍微感到有些不安。

──我想要……

「麗奈。」

「嗯？」

「別再陪我練習了。」我這麼說。

──我想要吹得更好。

秀一在橋墩跟我一同怒吼的畫面出現在我腦海中。

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

國中之後，不曾覺得我們有什麼共通點，但那時候秀一的脆弱與掙扎，跟我一樣。

麗奈不會懂得我們這種人的困擾，雖然是普通人，卻仍將手伸向月亮。

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國三大會時麗奈的不甘心，這是否也意味著，我又更加接近了一點呢？

──我想要吹得更好。

不想輸給任何人。

「……為什麼？」

「我不想成為累贅。」

麗奈那變幻多端的紫色瞳孔眼神突然銳利起來，她盯著我看久久不語，然後像是思考過後，說道：「久美子，不論我有沒有陪妳練習，都不會影響到我。」

「我當然知道。但是拜託了……麗奈，我並不是要放棄。」我頓了頓，像是為了要讓她聽得更清楚一般，一字一字地清楚地吐出：「我知道妳為此所付出多少。」

我的認真地接著說，並從側面確認著麗奈臉上的表情：「至少讓我保有一點尊嚴。」

喜歡上低音號的尊嚴。

麗奈並沒有生氣，也沒有露出什麼欣喜的表情，只是就是像在思考的樣子。

「我知道了。」

「謝謝妳。」

麗奈轉身背對我，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真可惜。我希望久美子能夠更加地壞心眼一點。」

「啊？什……什麼？」

「妳不需要在意這種事情，應該為了自己更進步，而自私一點。」

我大呼一口氣，帶著訝異的語氣：「是妳覺得我應該要這麼壞心，還是妳希望我這麼壞心？」

「……好像都不錯呢。」

「妳真的很扭曲。」

「是愛喔。」

「是是。」

比起陳腔濫調的愛，這樣的愛大概比較真實吧。我暗自想著。

我也許是真的喜歡秀一吧。

然而這樣的論調，實在一點邏輯也沒有。

我抬起頭，看著天空一抹缺口的藍色月亮，在天邊與城市的交接觸染上的淡藍色的光芒，行人與車子不斷通過，彷彿渺小的我們，沒有存在於此的意義。

然而，此時彼此存在的感覺卻讓人感到安心。

「果然……」聽到清晰而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麗奈一邊說著：「想成為特別的人，也許就是自私的吧。」

麗奈是想到了之前跟學姐競爭的時候吧？

「妳都不在意其他人了，卻在意自不自私什麼的……不是很奇怪嗎？」我這樣回她。

麗奈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起來。

我臉上有東西嗎？

「什麼啦？」

「沒什麼。」

「什麼啦……。」

「有些話說太多次都會變得陳腐了。」

「總覺得知道妳想說什麼……。」

面對我無奈的表情，麗奈露出無聲的微笑。

「所以妳跟瀧老師到底談了什麼？」「這麼在意？」

「嗯。」

「因為愛？」麗奈白了我一眼，我不自覺得笑了出來：「老師才是真愛，明明妳自己也這麼說。」

「才不是因為這樣。」

因為喜歡所以想到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的一舉一動嗎？

還是因為我跟老師單獨相處的時光讓她覺得有點吃味？

還是……

麗奈喜歡瀧老師的哪些特點呢？但是瀧老師應該跟秀一完全不一樣吧，秀一一點特點也沒有。而瀧老師……

不知道為什麼，上次談論我們生小孩的片段回憶突然出現在我腦海。

麗奈是否有把男性版的我與瀧老師作過比較呢？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無意識地大略敘述了我跟老師的對話，然後稍微作了結論：「……我覺得在老師講那番話以後，雖然之前受到打擊，卻沒那麼難過了。」

「瀧老師是很優秀的人。」

「深刻體認到了。」

「久美子不可以喜歡上老師喔。」

「我喜歡的可是上低音號，還有……麗奈。」

麗奈瞇著眼，充滿疑惑地看著我。

我笑了起來，這方面麗奈還真是少女，我抬頭看著街上明滅的路燈：「我……大概不懂真正的喜歡是什麼吧。異性的喜歡或是戀愛什麼的，也許就像葉月說得一樣，也許真的是那麼回事也說不一定，但我現在也不想考慮把上低音號演奏好以外的事情。」

「妳對人生的覺悟還不夠。」

「覺悟？」

「即使重複看過景色，在不同人的眼裡，看起來會是不同的。而所演奏的音色，也會被愛的靈魂所灌注，而成為更加不同的東西。」這樣說著麗奈，眼睛裏面散發出完全不同的光彩，混合著我所不瞭解的感情與興奮。

「戀愛會改變妳的音樂。」

我確確實實地領會到……

麗奈的世界就是由音樂與瀧老師所組成的。

這樣的愛情很浪漫不是嗎？

愛。

喜歡。

「喜歡」嗎？那跟秀一對我的「喜歡」……有什麼……

……。

我在想什麼，當然不同。

數日之後，又是如同往常一樣在課餘時間在學校練習。

我伸手拿起了在箱子裡的上低音號，對著吹口試吹了幾個音符。

腹部用力了一下，噘著嘴唇，專心把氣流集中噴出。

樂器發出了渾厚的聲響。

「還在練習？」葉月與小綠從教室的二樓探頭出來。

「是。」稍微放低了上低音號。

「要記得補充水分喔。」葉月隔空喊著。

我拿起旁邊的寶特瓶，對葉月伸手一揮，而葉月也對我揮手致意。

小綠則是認真地對著我喊道：「上低音號之神一定會眷顧久美子的喔！」

眺望著小綠與葉月揚長而去的背影，我笑了起來。

這時間，該是麗奈的休息時間到了。

果不期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漸漸變大，她若有所思走到我練習處旁邊的草皮上坐下。

她只是聽著我的演奏，然後不時地給我意見，我又練習了幾個音節。

在放下樂器喝水時，麗奈開口了：「為什麼不願意呢。」

「妳在說哪件事情？」

「如果我成為普通人或是隨波逐流……為什麼久美子會不願意呢？」

我沒回答，只是反問：「麗奈為什麼要問我的意見呢？」

然而，麗奈看起來卻不太在意的樣子，黑髮少女的眼神像是夏秋間的星空，有時候會變成深邃的藍色，絕大多數卻帶著紫色的迷幻色彩。

「那一瞬間，我……猶豫了。」麗奈回答，臉部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一派平靜：「……但硬要說的話，是因為只有妳會在意吧。」

「可能是這樣吧。」

「久美子的回答沒讓我失望呢。」

「……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給的是普通的回答。一點也不『特別』。」我刻意拉長了這個詞。

麗奈笑了起來，我則是回以一笑。

「但麗奈是特別的人，一定得是那樣子才行。」我輕輕地說道。

所以，如果是靠著麗奈而進步的話，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一定要自己達到那裡，否則我就會離麗奈越來越遠。

「久美子果然很不一樣。」

「……我嗎？」

「也許妳自己沒有自覺。但我可以感覺到妳意識裡面，妳壓根不相信自己會失敗，這種可不是凡人能擁有的意志。」

「我怎麼不覺得有被稱讚的感覺……」

麗奈正經地問道：「久美子覺得我怎麼樣？」

「很堅強，很專一地作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表面上的確是這樣。」

「……妳也害怕失敗嗎？」

「當然啊，我比妳想像中的更容易感到迷惘。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也是呢。」麗奈猶豫的時候，如果我沒有出現，她是否依然會用盡全力演奏嗎？

「嗯。」

「而久美子的特別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別……妳的意志就是妳的強大之處。」

「當然那黑暗到不行的內心也是相當迷人啦……」

「久美子特有的魅力。」

「……謝謝誇獎。」

久美子。

嗯？

麗奈突然間對我伸出手。

她的指尖沿著我按著上低音號按鍵那手由上臂向下滑向我的手軸，另外一手還抱著沈重的樂器，我動彈不得，壓抑著內心騷動不已的情緒，溫熱而慌亂感情到處流竄。

像這樣深入內心的對話。

輕柔的觸碰。

我想盡辦法想在腦海中形成什麼相對應的話語，卻只是無言地與麗奈對望。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

以女高中生來說，本來也就不乏摟摟抱抱這種閨密般的存在。

我並不排斥這樣的接觸……，有時候好朋友的觸碰讓人感到安心。

但我覺得麗奈跟以往的女性好友比較起來，感覺卻不太一樣。

當然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該怎麼說，與麗奈之間的接觸讓我感到安心，那是比言語的鼓勵還要更直接的溝通。

親密的接觸代表著喜歡與信任。

這點我也還是明白的，但有時候這樣的接觸會讓我覺得慌亂。

一般而言麗奈是明確而鮮明的存在，但像今天這樣的接觸，麗奈這樣迷霧般的表情與意義不明的話語，讓我感到混亂不已。

在那濕潤的嘴唇與閃爍不已的紫色瞳孔中──我已經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人類果然是會被魅惑的生物，我這樣想著。

「想要多說點什麼」或是「我到底該回應什麼」這樣的問句不斷地浮現，頻繁到讓我覺得惶恐。

我稍微將距離拉開，想要讓自己的思緒不受到影響。

我抬頭觀察著麗奈的反應與表情，然而她卻異常平靜地說了一句：「抱歉。」接著將自己的手抽離。

不想失去這樣的溫暖。

我慌亂地抓住她想抽離的手：「麗奈！」

麗奈柔軟的手背化在我掌心中，不再抗拒。

掌心與麗奈手背接觸的部份溫暖到讓人想哭。

不希望時間流逝，希望相處的時光能這樣一直下去。

「我並不是討厭。我很喜歡這樣。」像是急於解釋，我脫口而出了不得了的告白。

麗奈卻笑了起來。

「妳平常是這麼黏膩的人嗎？」

「麗奈限定。」

麗奈露出了一種複雜卻帶著開心的笑容。

我發誓我以前從來不懂御宅族口中所謂的「萌」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是麗奈此時的表情讓我的內心似乎有什麼東西萌發了起來。

不只一次這麼想過，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如果我是男人的話，一定能夠用更簡單的方式來表達我的感受。

但是我跟麗奈之間永遠也不可能那麼簡單，說到底我們也只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我們能理解的事物有限，我們能想像的事物也有限，在這種青澀、晦暗不明的時光中，我們所能作的就是想辦法在濃霧泥沼間看清些什麼，在被觸及的時候，伸手隨意揮舞，想要控制卻無法控制，期望自己可以抓到什麼，卻什麼也摸不到，什麼也碰不到。

我很清楚地知道麗奈對自己的吸引力並不只存在於朋友間的好感而已，但當我能坦承面對，弄清楚自己的感受時──那都已經是我們畢業以後的事了。

(大概待續?)

這次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

大概本來有想多描寫綠跟葉月的，

但發現還是沒有什麼想寫的內容。

我也不太想勉強寫，

覺得厚重內容有些太集中，

如果之後還有更新，應該就會改變文章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