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聚会已经结束,三笠和艾伦、阿明一起走在路上。
「果然还是很怀念大家一起的样子呢。」阿明微笑着望向三笠,「以后不许一个人躲起来哦,什么伤心的事都要大家一切面对的!」
「嗯。」出乎阿明的预料,他居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虽然有些诧异,他还是继续说道:「没有三笠的日子,利威尔又不在,组里的任务都不好做了呢。」
三笠突然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睛盯着阿明。
一直盯到阿明心里发毛:「怎么了,三笠。」胡乱的在脸上摸了几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掩饰自己的尴尬。
三笠却不说话,嘴角似乎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像在冷笑。
「阿明。」那抹弧度渐渐扩大,黑眸的深邃让阿明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直接叫利威尔的名字了呢?」
心脏漏跳一拍,「是…是吗?」阿明握紧了拳头,「可能没太注意吧。」
也不作任何反应,三笠快步向前走去。
隐藏好表情的阿明和不知所以的艾伦只能跟上。
三笠、阿明、艾伦、利威尔、米娜、萨莎、让、马尔科、尤米尔、赫丽斯塔以及在上次任务中死去的阿尼、莱纳和贝尔,都是组织的成员,同处一个小组。
本因带队的利威尔作为组长在任务前因不明原因考察组员三笠的实力,两人都受伤不轻,无法参加,于是任务改为由不久前被提为副组长的阿明带队,之后因医疗事故导致利威尔伤势恶化,至今未痊愈。
根据上次任务结束后汇报的情况,阿尼等三人作为巨人组织的间谍,试图谋害其他成员,被当场击杀。
阿明因为之前提交了巨人组织的内部情报而被提为副组长,并由于带领组员杀死了间谍,被提议代替利威尔成为组长,但尚未有最终结果。
组员马尔科被阿尼杀害,组员让因此暂时退出组织修养。
三笠回想着之前从阿明那里得到的情报,想起他说起阿尼背叛时悲愤痛苦的表情,却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只觉得莫名的可怕和冰冷。
当一个聪明人说谎的时候,就是他最恐怖的时候。
「呐,阿明。」只要再经过一条小巷就到租房了,三笠打破了沉默,「其实,对于阿尼的死……」
阿明一路上紧绷的身体更加紧张起来,却依然不动声色,「怎么?」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短促了不少。
三笠走在前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对于阿尼的死,确实,起初我真的很伤心,但一个人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事情。」三笠转过身,注视着阿明。
「不管这样,组里的同伴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黑发少女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声音一丝丝颤抖。
阿明微微一愣。
「我离开的日子里,每天都能收到大家的短信,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能那么快就恢复过来。」黑发少女似乎在微笑着,但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感情。
「真的…很感谢大家!」
阿明反应过来,虽然诧异于三笠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很快微笑回应:「说什么呢,大家是同伴啊。」
艾伦在这里的话,三笠也不会做什么的。阿明想。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叫上艾伦一起走。
这么想着,阿明的笑容更加明媚起来。
三笠也没问题的话,那我的计划应该就能成功了吧。他如是愉快的想着。
「但是…」三笠扯了扯脖子上的红围巾,慢慢地低下头。
「伤害过阿尼的人。」黑瞳突然冰冷地直视阿明,像是猎手盯紧了猎物。
「都得死。」
下一秒,突兀出现的黑色匕首准确的划过脖颈,带出一道猩红的血线。
手掌拼命的按住刀口,鲜血依然止不住的从指缝喷洒而出。
倒地的瞬间,阿明只看见三笠狰狞的微笑和艾伦惊怒的脸。
(四)
当膝盖和手肘都被弩箭毫不费力的洞穿时,艾伦才真正意识到:
那个把他视若生命的三笠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艾伦震惊的看着抚摸着手臂上的弩机的少女。
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知道吗?」像是射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三笠淡淡的开口,「这些东西,是阿尼最喜欢用的武器。」
「对这威力还满意吗?」似乎是在询问今天的菜好不好吃,「毕竟几乎一下子干掉了组织精英小组的两名尖锐呢。」
「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艾伦几乎是吼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那个想害死大家的奸细杀掉我们!」
「为什么!」少年赤红着双眼,情绪的剧烈波动撕裂了伤口,鲜血汩汩涌流,「马尔科都被她杀死了,三笠•阿克曼!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不是啊。」
平淡而坚决的回答把艾伦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某种名叫恐惧的情绪开始缠绕上心脏。
一脚把艾伦挺起的胸膛踩回地面,三笠俯下身,居高临下的姿势让艾伦有着强烈的被压迫感。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莱纳满身是血的逃到我这里,把一切的告诉我,我是不是就被你们骗得团团转了呢。」
瞳孔猛然缩紧,艾伦惊恐的看着他。
「艾伦,你的演技比阿明还要好呢。」三笠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马尔科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不赞同你们的计划,对吗?」
「让也根本不是去修养,而是因为接受不了马尔科的死,被你们当作麻烦解决掉了吧?」
艾伦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阿明靠着阿尼提供的资料成功成为了副组长,想要取代利威尔,杀掉明面上还是间谍的阿尼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三笠依然面无表情,「那你呢?艾伦。」
「你是为了什么呢?」
脚上继续用力,艾伦几乎无法呼吸,但他还是朝三笠吼道:「你知道什么啊…」
「阿明是被权力蒙蔽了眼睛,那你呢?」三笠的眼神直刺进他的心脏,一字一顿的,她说:
「是为了力量吧。」
艾伦突然挣扎起来,不管已经完全撕裂了的伤口和流通一地的血,「你知道什么啊…给我住口!」
「确实,作为实力末尾进入精英小组本身压力就很大,一次又一次的被一个看起来很弱的女人干净利落的打败,还要被施舍一样的被教授格斗术…」不管不顾,自顾自的说着,「对于你从小就一直很脆弱的自尊心来说,完全不能接受吧。」
毫不费力的把踩回原地,「所以,成为解决阿尼的主力,就成为了你证明实力的最佳选择……我说的对吗?」
几乎是咬碎了牙齿,艾伦的神情已经完全疯狂。
「你知道什么啊!」崩溃后的样子有些可怖,双眼像要渗出血来,「你们这些…这些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很强大的天才,怎么会知道我怎么拼命也没办法追上你们的心情!」
「怎么会知道从小要在你这种天才的保护下才能生存的心情!怎么会知道我一次又一次被当众毫不留情的打倒的羞耻!」
「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来胡说些什么啊!」
很安静,只剩下艾伦剧烈的喘息声。
「那你又知道什么呢?」
听到三笠突然的质问,艾伦一顿。
「知道阿尼的格斗是经过了多少年的努力才练成的吗?知道阿尼挣扎在父亲和你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之间的痛苦吗?」
「知道她明知你们是要杀了她,还要自己送上去的心情吗!」
「你说什么!」艾伦一惊,「她…自己知道?那为什么还……」
没有回答,三笠抬起压在艾伦胸口的脚,对准他的脖子,重重的踩了下去。
「我说过的。」看着艾伦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三笠觉得心里很舒服,「这匕首和臂弩,都是她最喜欢的武器,所以那天和你们一起进行所谓的任务时,她什么都没带。」
艾伦的挣扎渐渐地弱了下去。缺氧让他的脸开始由红变紫。
「证明自己?你真的天真到以为你可以打败她吗?」
心里最后的一点安慰被三笠摧毁,艾伦放弃了挣扎,闭上双眼。
「她就是自己想死!」
腿上的肌肉剧烈收缩,一脚踩断了地上人的颈椎。
收回脚,三笠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杰作。
一个是发小,一个是自己从小视为最重要的、保护到大的人。
全成了尸体,亲手。
那又怎么样,不止是他们,所有伤害过阿尼的人……
都得死。
(五)
从那个男人浑身是血的敲开她的门,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跪着求她的时候起,三笠就已经疯了。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没有风,很闷热,赌气似的不开冷气,汗珠从皮肤中不断的渗出来,沾湿了衬衣。
衣服牢牢的粘在她的皮肤上,像湿滑的蛇皮紧紧的勒着她,让她觉得有的喘不过气来。
发泄一般的扯开领口的扣子,觉得好受了一点,却抓狂的发现之前阿尼帮她缝上去的扣子被扯掉了。
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昨天被利威尔踢伤的右腿还在隐隐作痛。
一切都糟透了。
倒在床上,回想着爱人精致的脸庞,试图这样让自己做个关于阿尼的好梦。
一种不安却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缠绕在心头,让她翻来覆去好久还无法入睡。
折腾了一个多时候,她才有了点睡意。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虽然明显专业训练过尽量掩盖了声响,但却逃不过她的耳朵。
更何况那声音听起来那么轻重不一,显得有些仓皇,声音的主人也似乎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
不动声色的摸住了掩藏在衣袖里的刀刃,食指轻轻一勾就把它带到了手心。
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四声长,一声短。
心里顿时一阵慌乱,这是自己在小组出发前告诉莱纳的暗号。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赶紧来找我,敲门时注意要四短一长。】
忘记了所谓佣兵的基本素养,三步两步跨到门前,猛的拉开了门。
莱纳浑身是血,半靠在门边的墙上,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他踉踉跄跄的迈进屋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倒在地上。
像快要渴死的鱼一样半张着嘴,说出让三笠疯狂的话:
「阿尼…死了。」
不敢相信,痛苦,悲伤,绝望,曼珠沙华的花朵开始吸吮心中的鲜血,等待绽放。
她却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莱纳。
这个男人好像恢复了力气,无悲无喜的,把所有的经过说出来。
甚至说到阿尼的死的时候,也毫无感情,仿佛死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亲妹妹。
只是把一切述说完之后,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却开始不顾一切的哭泣,眼泪从无神的双眼中涌出,流过脸上干涸的血迹,带上一丝殷红。
他痛苦的双手抱住头,纠着头上的金发,哭声绝望而哽咽。
他说:「三笠啊,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连自己的妹妹也保护不了。」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所以父亲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阿尼身上,从小对她那么严苛的训练,让她没有一丝女孩子应该有的童年……」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所以组织要把阿尼派过来和我一起完成任务,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所以不管怎么拼命也救不了她,只能让贝尔以死换来时间,像懦弱的狗一样逃回来找你……」
「所以…」他猛地跪在三笠面前,像穷途末路的恶鬼一样的眼睛盯着她,「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
杀了他们啊!」
轻微的声响从心的深处传来,这是曼珠沙华彻底绽放的声音。
仇恨的彼岸花已经开放,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等三笠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死去多时了,以跪的姿态,一动不动。
「不要紧。」她伸手合上男人的双眼,「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一切……」
「我会好好处理的。」
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是一只索命的恶鬼。
(六)
尤米尔今天心情一直很好。
因为阿明昨天已经通知她,再过两天她和赫丽斯塔就可以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离开这见鬼的佣兵生活。
不用每天担心自己和爱人的性命,不用承受高强度任务带来的压力和辛苦,不用为自己和赫丽斯塔的安定生活而发愁。
更令人高兴的是,她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是的,她其实也是巨人组织的间谍。
虽然昨天晚上在酒吧里三笠的沉郁悲伤让她有些愧疚,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遇到赫丽斯塔后,她就决定不顾一切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阿明说过只要配合他的计划解决阿尼,他就会帮她和尤米尔解除与组织的雇佣合同,并帮她们铺好后路,保证不会有巨人组织的人再来找她们麻烦。
想到这里,尤米尔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手里提着在对面阿婶家早餐店买的早点,包子是豆沙馅的,赫丽斯塔比较喜欢甜食,豆浆绝对是手工磨的,黄豆也是极好的品质,所以闻起来就很香,阿婶家的早餐店以此一直拥有着好口碑。
更重要的是,赫丽斯塔很喜欢,虽然这几年都在中国出任务,远离自己的国家,但她们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
尤米尔不禁开始想象以后和赫丽斯塔一起隐居的日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于是脚步轻快的向住处走去。
手上提着早点,于是用手肘代替代替手指关节敲门。
许久未有人回应。
再敲。
还是沉默。
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是在房里听不见吗?
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推开门的时候,一种让人疯狂的心悸和愤怒立刻包围了她。
「三笠•阿克曼!」红着眼睛目眦欲裂的冲向那个面无表情站立在血泊中的人,她脚下的血是赫丽斯塔的。
血泊还在不断的扩大。
但脚踝好像突然被什么利器隔断了,然后小腿、腹腔、胸腔和手臂,都某种东西刺穿。
身体被重重的钉在地板上,温热的血在身体上绽开鲜艳的花,或喷射或流淌的蔓延开来。
染红了身上那件赫丽斯塔亲自找人学做的衬衫。
刺进肺部的一根钢针成功的破坏了她的呼吸能力,胸膛像个破烂的鼓风机一样剧烈的起伏。
但她还是拼命抬起头,想要控制着肌肉爬到三笠的身边,但失去了双脚、大量失血以及被钢针钉在地板上的她,只能使肌肉痉挛似的抽搐着,除了把伤口撕裂得更彻底以外,没有别的作用。
「尤米尔,隶属精英小组的佣兵,实为巨人组织的第四位间谍,在上次任务中以任务指示为借口,把阿尼引进陷阱,以此换取和恋人赫丽斯塔的退役生活。」冰冷的话语在头顶响起,然后拼命抬起的头就被一只脚踩在地上。
下巴在地板上磨掉了一大块皮,露出红红的肉。
「一牵扯到她,你的神志就不清了呢,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是找死么?」三笠说。
「赫丽斯塔•兰斯,高层分配进精英小组的佣兵,在上次任务中负责在行动彻底开始前注意安抚阿尼的情绪,用过人的亲和力和出色的口才欺骗对方。」脚的主人继续说着,用脚别过她的头,然后死死踩定,让她对着某个方向。
那里原来是一面雪白的墙壁,只是现在已经沾满血污,赫丽斯塔像小小的破布娃娃一样,被钉在墙壁上,鲜血滴下来,已经把三笠脚下的地板都覆盖起来。
慢慢地和尤米尔的血液混在一起,相互交融。
赫丽斯塔想要把头偏向尤米尔的方向,头却软软的倒向另一个方向,长时间的大量失血已经让她失去
所有的力气,连呼吸也很微弱了。
「尤…米尔……」那孩子游丝般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尤米尔快疯了。
不断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把她的爱人救下来,哪怕她自己已经濒死了。
上半身竟然一下子挣脱了三笠的脚和钢针,但小腿依然被牢牢的钉在原地,血泊迅速的扩大,尤米尔以跪立的姿态立在三笠面前。
面前的人神色有些微微的诧异,但依然冷漠的看着她。
一只将死的虫子的临死反扑吗?
却只听见尤米尔喘着气,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求你…求求你,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好…求求你,让赫丽斯塔…活着…求你……咳咳…」咳嗽把她的话截断。
卑微的、卑贱的请求着。
赫丽斯塔也挣扎起来,呜呜的想发出声音又说不清。
可是三笠却依然面无表情。
「你可以以爱之名追求你的幸福,但却不能以爱之名伤害我的爱人。」三笠缓缓开口。
「请死去吧。」
血花尽情的绽放,在死亡的时刻,相爱的人们的血液完全交融在一起。
至此,也算是完成了那爱人间永不分离的誓言了吧。
(七)
三笠•阿克曼是佣兵界有名的王牌佣兵,只要是她参加的任务,都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完成。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总是没有情绪波动的人也是一台杀戮机器,只要她最重要的人被伤害。
这个最重要的人曾经是艾伦,现在是阿尼。
所以阿明、艾伦、尤米尔、赫丽斯塔,甚至利威尔、萨莎……都死了。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撞击声,米娜崩溃的想到。
她把自己藏在床下,紧紧的缩成一团,双眼张到最大,瞳孔快缩小到消失,全身抖得像筛子,还可以听见她微弱而破碎的声音: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然而脚步声仍在逼近,似乎是故意让她听见一样,声音的主人肆意破坏着她之前布下的障碍,像在嘲笑她的弱小。
「求求你……」
声音戛然而止,是听见她的求饶了吗?
小心翼翼的放下抱在头上的手,米娜颤颤巍巍的向外面望去,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些摆设的轮廓。
好一阵子都没有动静,她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向外面爬去,靠在床边,抱着膝盖,紧张得濒临崩溃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她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
「嘀嘀嗒嗒……」
是滴水的声音吗?是哪里传来的?
米娜朝旁边扫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让人疯狂的恐惧沿着脊梁骨瞬间爬遍了全身,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肌肉紧绷得抽搐起来。
「米…娜…」面前的少女好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身佣兵作战服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黑暗中的脸表情僵硬,似乎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扭曲的微笑好像是在为见到好友而高兴,可是却更让米娜恐惧。
那张脸太熟悉了,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月前被艾伦摁在水里窒息而死、被她亲手投入海里毁尸灭迹的阿尼啊。
阿尼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手。
「来……」
————————————————————————————————
「醒了吗。」三笠冷眼看着米娜从尖叫中醒来。
做了亏心事,当然是会有报应的。
「其实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别人背叛她、伤害她我都能想到原因。」三笠拍了拍钉在十字架上的人的脸,「但是你,米娜,为什么你也会这样,我真的不明白。」
米娜像一只惊吓过头的小兽一样一直瑟缩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像在梦境时一样害怕到崩溃了。
是因为并不是她吗?米娜咬着嘴唇,泪水不能自制的涌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很平静的三笠突然狂躁起来,一把抓起她的头发,迫使米娜吃疼的向后仰去,制止了她的忏悔。
「不要道歉,你根本不配向她道歉!」
米娜痛苦的闭上眼,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他们有的是为了权力,有的是为了力量,有的是为了私利…」好久三笠才重新平静下来,放开了手,「只有你,我一直没想明白。」
米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又重新颤抖起来:「不要…不要说……」
三笠突然粗暴的撕开她的衣服,任凭她的身体暴露在火把的照耀下。
「但我看了这个之后,就突然明白了。」
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细腻白皙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痕。
刀疤、鞭痕、烧痕、烫伤……布满了这具瘦弱的身体,锁骨周围有穿透过的痕迹。
感觉到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米娜瞬间僵硬了身体,像一只僵死的天鹅。
「是因为恐惧啊,米娜。」三笠似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阿明很会利用你实际上很脆弱的心理呢。」
「长期的灭绝人性的折磨,已经快让你崩溃了吧。」三笠看着对方一直僵硬的身体,看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在地上,「所以,为了摆脱这种折磨,当对方要求你背叛你最好的朋友的时候……」
「你求之不得的答应了吧。」三笠凑到米娜耳边,轻轻的说。
米娜好像失去了回应的能力,只是不断的有眼泪流下。
三笠也不再说话,只是带着报复性的快感把她痛苦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欣赏。
「求求你……」米娜突然开口,「杀死我吧。」
「这样的我,已经没有资格…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请杀死我吧……」
三笠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黑眸轻敛,「如你所愿。」
轻轻的把火把抛出,正落在十字架下早就堆积好的柴草上。
几个呼吸过后,微弱的火光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柔软妖娆的火舌恣意的舔舐着这具保受折磨的身体。
米娜没有叫出声,只是静静的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
三笠的黑眸中映着火光,眼前少女的身体也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三笠把柴草放得很足,火也越来越旺,却一点也碰不到她自己。
在火焰快要把米娜的脸吞没的时候,她突然笑着说:
「虽然没有资格,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那笑容让三笠想起了最初见到她时,阿尼和她站在一起,她也是这样温柔的笑着,让阿尼冰冷的脸上有一丝温暖。
阿尼也曾经说:「米娜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呢。」
所以才会死了也不怪她吧,还临死还特意交代莱纳告诉自己不要伤害米娜。
但是,这次她不能听爱人的话了,她不能宽恕任何伤害她的人。
少女已经被火焰淹没,三笠转身静静的离开。
阿尼,看见了吗,看见我对你的爱了吗。
(八)——终章
终于结束了,三笠低头行走在夜晚灯火璀璨的街道上。
穿着曾经阿尼在她生日时送给她的连帽衫,她记得她当时不屑一顾的嘲笑阿尼这是幼稚的小孩子穿的东西,却把它小心翼翼的珍藏在衣柜里。
不是不喜欢,是舍不得。
这是阿尼唯一送给她的东西,怎么舍得穿出来给别人看到。
当然是要珍藏起来了。
现在却成了最后悔的事,在阿尼死时,都没能告诉她,在她送自己礼物时自己是有多么高兴,多么喜欢她的礼物。
在一起那么久,却因为不善言辞没有说过一句情话,哪怕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
现在在心里说上千百遍也没有用了。
戴上兜帽,学着爱人生前最喜欢的着装,试图能找到一丝她还存在的幻觉。
但是除了心里层层叠叠浮上来的酸楚和悲伤以外,她什么都没能得到。
把害她的人都杀死了,又能怎么样,爱人就能够回来了吗。
手刃仇人时候的快感渐渐从心里抽离,痛苦和绝望却从未离开,像野草一样疯长。
阿尼,阿尼,阿尼,阿尼……
三笠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要置她于死地的所谓同伴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值得她用生命去成全他们心底扭曲的欲望。
繁华城市的色彩愈艳丽,愈衬得她一人苍白悲凉。
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与她无关。
徒步快速远离城市,来到海边,夜幕下的海显得很安静,沉郁的颜色却让三笠的心静了下来。
这就是她长眠的地方了吧。
三笠坐在沙滩上,靠着旁边的一块礁石。
这块海域很少有人到来,也适合她喜静的性子了。
三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海平面,不言不语,也不去想任何事,等待红日升起。
她和阿尼曾约好一起来看日出,但承诺还未兑现,一人就贪图死去的轻松自在狠心离她而去了。
真讨厌。
三笠捡起一块小石子,忿忿的扔向大海,然后楞楞地继续出神。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太阳已经快升起了,红日初升的那一刻,万丈金光晃了她的眼。
眼泪都晃出来了,这是三笠生平第一次流泪,她使劲抹去那些她认为象征着懦弱无能的液体。
它却不依不饶的不断涌出来,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索性不去管了,三笠继续看着日出,双眼却被泪水模糊得只能看见一团略带扭曲的金红。
真难看。
阿尼怎么会说好看呢,真是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
她明明都帮她把坏人都杀掉了,她还是不出来。
阿尼•利昂纳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得她失去了一切。
天已经大亮了,海显现出它本来的颜色,如同阿尼那双如海般蔚蓝的眼睛,眼睛深处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爱意。
泪水沿着脸颊一滴滴的落在沙滩了,晕开一片湿痕,三笠坐在沙滩上,捂着脸哭得好伤心。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结果她也要离开,还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但是,还是好爱她啊。
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在脑中回放,她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和自己打得难分难舍的样子,她早上起不了床的样子,她看着自己眼中一片温柔的样子,她在自己身下绽放时隐忍的样子……
全部都…好爱啊。
最后在脑海中停留的,是她那双如海般蔚蓝的眼睛,眼睛深处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爱意。
三笠突然觉得好像被阿尼柔软的身体抱住,身体不自觉的放松,放松……
安心的让身体在这柔软中渐渐下沉,越来越深,如同婴儿安心的在母亲的怀抱中睡去。
最后慢慢地睁开眼,只看见了一片蔚蓝。
一如阿尼那双如海般蔚蓝的眼睛,眼睛深处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爱意。
让她安心的陷入永久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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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最后三爷就是跳海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