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山来客 于 2015-9-1 15:06 编辑

番外二 风花雪月（下）

肆·冬之雪

今年入冬早，腊月一场大雪连飘了三日，将整个京城都裹成了天寒地冻的冰窖。这么一来，大街上鲜有行人的身影，各种做叫卖生意的小贩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府的厨娘为此颇伤脑筋，本来专门为夏府送新鲜蔬菜的小贩已经三天没来了，再不来，府中可是连新鲜蔬菜都吃不上了。

“嘚嘚嘚——”这时，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一个花服女子冒着风雪骑马赶了过来。她在角门口勒马停住，翻身下了马。她的头上身上全是雪，脸被冻得通红。

“哟！无语姑娘，这大雪天的，你这是连夜赶回来的吧？”厨娘急忙将她拉进了烧火房里取暖。

“没办法，”花无语露出洁白的牙齿，顶可爱地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信说，“我替月华姐姐去取信，知道她要得急，所以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厨娘闻言，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说：“可不是嘛！三少夫人刚过门，三少爷就出征去了，这小两口能不思念嘛！那你赶紧给三少夫人送信去吧。”

花无语也不多说什么，笑着点点头，便拿着信急急忙忙地去找月华。

自从月华出嫁以后，花无语就干脆离开了将军府，直奔夏府，称自己愿意做月华的陪嫁丫鬟，服侍月华。月华怎么说，她都不肯改念头。她料定月华一个人在夏府里，肯定举步维艰，她若是也进来，便能帮得上月华。

月华怎么也劝不动她，于是也不劝了，似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夏家的人只知道花无语是月华的义妹，对月华情深意重。而夏三公子在月华刚过门就离家出征，夏家人不明就里，只觉得亏待了月华。所以对花无语这个义妹留下陪月华解闷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花无语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夏府。

花无语顾不上等几乎冻僵的双手暖和起来，便急急忙忙地去找月华。在夏家下人们看来，这是新过门的三少夫人思念三公子，不由地感叹起小两口的柔情蜜意。

可是花无语知道，她手中的这封信根本不是夏三公子写给月华的，而是燕云碧给月华传来的消息。燕云碧不久前就去了边疆，除了打探各类消息之外，还时不时假冒夏三公子捏造一封家书寄给月华。

家书里一张信纸是写给夏老爷和夫人看的，另一张则是写给月华的密语，告诉她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通常这张信纸月华看后都会立刻烧掉。所以这也是花无语不敢多耽，急忙要将信送去给月华的原因。

然而今天她刚刚走过穿堂，就恰巧撞上了夏夫人，立刻被叫住了。

夏家三公子自成婚的第二日便开拔去了边疆后，直到此时还迟迟未归。夏老爷眉头从儿子走后，就未舒展过。夏夫人天天在佛堂念经祝祷，希求儿子平安顺遂。然而随着一封封家书的传来，边疆的战事喜讯连连，皇上龙颜大悦，加封了夏三公子。也让夏家人觉得颜面有光彩。

夏夫人着急想要知道儿子的消息，一看到花无语便忍不住问：“卓儿又来书信了吗？信上怎么说？”

花无语担心夏夫人此时要走信，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微微一笑道：“夫人，这我可不知道。我昨天才从驿馆拿回这封信，连夜赶回来正要给月华姐姐送去。”

夏夫人脸上露出了热切的神情，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信要走。但转念一想，花无语这么着急地送信来，必定是小两口有相思衷肠要互相倾吐，自己如果拿走信看了不好。尤其是这几天，月华心事重重地待在小院里不出来，大概是因为儿子很久没有写信来了。想到这里，她便按捺住了心中的渴望，叮嘱道：“那你快送信去吧，别让你姐姐等急了。”

花无语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捏着信冲进了月华住的小院。发现满院的仆从们都等在外面，既不敢进屋，也不敢离开。

“这是怎么了？”花无语小声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啊？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不，”一个丫鬟见了花无语顿时舒展了眉头，连忙摆了摆手，急切地说，“少夫人这两天都不准我们进去，大约是太思念三公子了，无语姑娘你赶紧进去吧。”

花无语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地走进月华的卧房。她心知肚明，月华这般奇怪的举止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夏三公子，那么，她会这样的原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花无语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只见月华合衣坐在床上，眼下乌青，显然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月华姐姐，你怎么……”花无语有些无措，月华的样子让她欲言又止。

“你把信取回来了？一路顺利吗？”月华看到她，脸上有了点生气。

“是，你放心！”花无语一刻也不多耽，将手中的信送给了月华。

月华打开信封，掏出信来匆匆读过之后，便用火烧掉了，然后她取下自己的玉牌，递给花无语说：“无语，又要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了。把这个拿去给驿馆的信使，告诉燕云碧我要见她，事情很急，需要你现在就去……外面雪那么大，你刚回来，能撑得住吗？”

“放心吧，月华姐姐！我一定办好。”花无语接过玉佩塞入怀中。别说让她现在冒雪回驿馆，只要能帮到月华，让她冒雪去边疆亲自把玉佩交给燕云碧都没问题。不过，花无语看到月华的面色难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信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信上都是好消息，”月华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伪造的信又塞进信封，淡淡地说，“这封信够夏老爷他们高兴上一段时间了。”

“那么，你这么、这么为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花无语有些局促，又有些关心地问道。

“是因为这个。”月华将藏在床头的一封信递给花无语说，“我没想到竟然在夏府发现了这个。”

花无语接过信只读了几行，顿时脸色煞白。她颤抖着手放下信，对上月华透出恨意的眼神，难以置信地说：“夏家和冯征老爷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急着见燕云碧了吧？”月华从花无语手中抽过信来，重新放好，不动声色地说，“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知道了，我即刻启程。”花无语二话没说，转身撩开厚厚的棉布帘，又重新扎进了鹅毛大雪之中，快马加鞭地走了。

房中的月华拉紧了衣裳，仍然看着花无语离开的方向，声音柔柔地说：“幸好还有你能帮到我，无语……”

十日后，断断续续下了将近半月的大雪总算是停了。京城里因为这场大雪而冻死的人树也数不过来。朝廷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不等皇上提，便有几位朝廷大员们安排家属置办热粥周济百姓。

夏家便是领头者之一。花无语自告奋勇地来帮忙，盛热粥分给来讨吃的百姓。还没到中午，准备的三大桶热粥眼看就要见底了，排着长队的人们混乱起来，大家争先恐后，都想上前去抢一碗粥。

“大家别乱，别乱！”花无语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帮排在前面的乞儿盛粥。突然，一个佝偻的身影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被拥挤的人群踩坏了。花无语急忙上前将那个老人扶住。

“多谢！”那老人微微一笑，声音却十分年轻。花无语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封信就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花无语捏住信一看，上面写着“月华亲启”。

“等等，你是……”花无语忙抬头，却发现老人转眼间就从人群中消失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粥，花无语急忙揣着信赶去找月华。

“这封信是有人故意塞给我的，会不会是燕前辈……”花无语看着月华拆信，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

月华展信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随即陷入了深思。

“怎么了，燕前辈信上说什么？她会不会帮我们？”花无语十分紧张地关注着月华的反应。

就见月华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抬头说：“无语，待会儿我穿着你的夜行衣出去。你经常出门帮我办事，我就扮成是你，他们不会起疑。至于你，就穿上我的衣服待在房间里。晚上假装身体不适，早点入睡。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月华姐姐你要去哪里啊？”花无语有些担心地说。

“燕云碧约我在宛城相见，想必有要事相商。”月华简短地说，“她在同福客栈二楼拐角有间房子，灯一亮就表示她在里面。宛城里京城不远，而且有她在，我可以用她的腰牌赶夜路回来，明天一早必定能赶回来。”

“我知道了，月华姐姐你路上当心，家里有我，我会随机应变的，你放心！”花无语十分配合地说。

等到月华赶到宛城的时候，同福客栈特定房间的灯刚刚亮了起来。燕云碧就等在里面。她一见月华赶到，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写信告诉我的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这就是证据。”月华将怀中的信拿给燕云碧。她拿信的手指冰凉。这封被她看过不下数十遍的信，捏在手里还是会让她心忍不住涌起一股恨意。

“我看看，哎呀，这封信写得很清楚嘛！你二叔答应夏三公子，只要夏家让你父亲战死沙场，让你二叔接管将军府，他便可以做主将你嫁给夏三公子。”燕云碧看了个大概，叹了口气说，“这位夏三公子真是愚蠢，这种信就应该立刻烧掉，毁灭证据嘛！”

她口中这么说，但还是小心地将信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又转向月华说：“难怪你火急火燎地催我过来，想必你一定被这封信气得不轻吧？”

月华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谋害朝廷功臣，这条罪够吗？”

“够是够，不过你二叔也参与其中，若是抖出来，只怕他也受牵连，你不在乎吗？”

“不在乎，”月华淡淡地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我二叔。”

“你真狠心，”燕云碧笑眯眯地说，“其实就算没有这条罪，夏三公子也活不成了。我已经探明，他串通将军抓了当地的百姓伪装成敌人，用他们的头冒领军功，制造战功赫赫的假象。皇上龙颜大怒，只是暂时没有发作，打算连同夏家一起收拾。你放心，过了今冬，你就大功告成了。”

“自作孽不可活，扳倒了夏家，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月华说完，突然抬头问道，“燕女侠，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儿了。”燕云碧眉头也不皱地说。

“帮我杀了夏卓！”月华眼露狠意地说，“不要让他回京，我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脸。”

燕云碧玩味地看了月华好几眼，想了想才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帮别人杀人都是要收报酬的。”

“只要杀了他，什么报酬都可以。”月华毫不犹豫地说。

“好，我的报酬也不难，我听说你嫁进夏家的时候，沛国公府曾经送了你一只玉质上乘的曲笛，据说是供上的上品，是先皇赐的，那笛子还在吗？”

“还在，燕女侠如果喜欢，我赠与你就是了。”月华淡淡地说。

“哦，”反倒是燕云碧有些意外，“我听说你的那位义妹最擅长吹笛，你和她关系那么好，怎么没送给她？”

“那柄玉笛虽然珍贵，但我义妹自己的笛子对她意义非同寻常，她不会要的。”月华说完，又想了想，继续道，“待事情尘埃落定后，圣上答允我的事情便能成了吧？”

“你放心，我会禀明圣上，绝不会让你失望的。”燕云碧笑咪咪地答应了下来，“不过，也请你把玉笛准备好，半个月后我亲自来取。”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月华重新骑上马，返身往回赶路。只要在过半个月，一切就结束了。她策马上前，心中暗暗想着，无语，等到那个时候，我会为我们俩寻一个自由的地方，互相依靠，再也不会有人能辖制我们了。

尾声

半个月后，夏家事发，被弹劾了数十条按律论斩的死罪。夏老爷秋后问斩，夏三公子则直接坐地正法。夏家被抄家流放，从此了无音讯。而月华因为揭露夏家罪行，且受到夏家迫害，因此没有受到牵连。至于月华的二叔冯征，也被夏家一事牵连入狱。皇上怜惜老将军痛失两子，恐其在九泉之下不安，于是破例再次赐官给冯家第三子冯威。

那之后，月华夫人离开夏府，却没有回到冯家，而是在江湖建立了一个以风雅著称的武侠门派弦歌坊，并获得圣上亲笔题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