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與真姬談論後，小鳥想到了一件事。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步向課室。

因為像呼吸一樣自然，在十六年來從未察覺和刻意想起的事，此刻的她覺得自己有點遲鈍。對自己的事反應遲緩，應該是人的通病?

畢竟沒有誰能準確無誤地了解自己。

在盡頭看到正踏上樓梯的穗乃果。

「…………」

緊接著的視野收縮，使小鳥握起拳，頭頂的電燈泡隨之點亮，同時又冒起另一個疑惑。

她喜歡站在穗乃果身後，喜歡跟隨她的腳步，十六年來一直如此，到達無可救藥、眼中已經沒有其他人物的程度。只要有她在眼前便會安心，只要在她背後就能前進。

這大概是視線收縮的真相，不是眼、而是心的問題。

但是啊，這是戀愛嗎?

安然地跟隨在那人背後，說得上是喜歡嗎?

比起戀愛，自己只是懦弱的羊群更為合理。

小鳥從沒嘗過如此討厭自己。

「啊。」

穗乃果轉過身，臉上是得意的笑臉。

突然的心跳加速。

「剛才就覺得小鳥在我身後呢。」

「是、是嗎?」

「小鳥雷達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她跑下來，跟小鳥一起再次踏上樓梯，這樣的舉動讓小鳥有點不知所措。轉移到身旁的穗乃果，讓小鳥能清晰地看到梯級。要是她一直在前面，說不定可怕的意外便會發生……

「我總是能察覺到小鳥的說。」

「嗯，很厲害。」

她打從心底地發出讚嘆。

「所以呢，也知道小鳥一直在我身旁。」

「嗯?」

心亂如麻，不知道對方只是隨口說說還是認真的，沒等小鳥確認，穗乃果改變話題。

「今天的訓練會很嚴格……真不想在滿頭大汗啊……」

「這樣抱怨會被海未碎碎念的。」

「所以小鳥不要告訴海未喔!」

「是是。」

答應後穗乃果鬆了口氣。

「認真的海未超可怕。」

「小鳥覺得還好?」

「因為是小鳥才會這樣覺得!」

說反了吧。

唯獨是這點小鳥知道那是穗乃果的問題。

穗乃果走前打開課室的門，而小鳥的目光則落在轉動的手腕上，她的手背有一道細痕，昨天家政課時不小心弄到的，那之後被一向對刀具特別敏感、一直提醒穗乃果使用時要留神的海未嚴刑峻罰。

……一星期不能吃麵包。

「對了。」

門沒被打開，小鳥抬起頭。

「小鳥去過晴空塔了嗎?」

「呃、沒有。」

雖然已經開放了一年以上，但一直沒能找時間參觀。

「今天晚上一起參觀吧。」

「欸?」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小鳥受驚。

「沒空嗎?」

「不，晚上很閒的說!」

小鳥猛烈搖頭，方才滿是失望的雙眼立即回復光彩，清澈、像是萬里無雲的天空。

雖然還在為LIVE而準備衣服中，但最近都沒什麼成果嘛，用顯微鏡才能看到的成果沒有做的必要，所以放下工作跟穗乃果出門也合情合理，嗯嗯嗯。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這句在小鳥腦內無限重播。

一整個下午都心神不定，拿著筆桿的手完全沒有抄錄筆記，反而畫出一個又一個意義不明的圈圈、代表心情的問號以及追著麵包跑的小穗乃果。

「嗯……」

不斷塗鴉也無法平緩內心的忐忑。

小鳥曾經猜想該不會是告白……什麼的。這樣的推測誕生的同時被本人推翻，那樣會使出比矢澤前輩平躺在地上還要直的、超級直球穗乃果，如果只要說一句「喜歡」的話不用特意到晴空塔。

隨便一說就可以。

而且，平常就經常聽到了，對自己還有對大家，穗乃果都是毫不吝惜地說「喜歡」，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自己也一樣，經常性地說出「喜歡」的發言。其實是怎樣的喜歡?現在才想到這樣的疑問，說不定自己比起那些戀愛小說的主角，還要更愚昧和遲鈍。

真是糟透了。

明明想要牢記她幸福的笑容。但閉上雙眼，在混亂的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個人的背影。

好不容易才到了約定的時間，在到車站前跟一臉擔憂的母親澄清了很多次不是跟男生約會。不過，看到因為緊張而失常、好幾次誤把針刺中手指的自己，作為母親難免會起疑心。對此小鳥覺得非常慚愧。

「這裡這裡。」

聽到穗乃果的叫喚，她就在不遠的前方。

這樣的距離，視線會否變得狹窄呢———轉眼間已經聚焦不到喧鬧的人群和街頭，唯有向這邊揮手的穗乃果清晰可見。

不論多遠的距離，只要她仍然在視線之內，那就是自己唯一的依賴。

小鳥急步過去，因種種原因而顧不了迎面而來的路人，在相撞前被穗乃果拉了一把，幾秒過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好危險……」

「抱歉!」

「沒事吧?」

小鳥點了點頭。

「果然小鳥也很期待登上晴空塔?」

「是的，非常期待。」

各方面都是。

定神下來，發現穗乃果所穿的是卡其色的短裙，大概是上星期跟自己逛街時買的，小鳥很滿意作為搭配的藍色帆布鞋，說到這款充滿青春氣息的鞋，穩佔王位的當然是converse all star———明天得向花陽介紹才行。

跟上學的髮型不同，現在的橘髮綁在兩邊，元氣少女的雙馬尾，看上去年輕了，讓人耳目一新，像是可愛的妹妹。

「……今天真的累死了。」

穗乃果忍不住抱怨，站立在車廂嘆氣的模樣立即老了很多，跟旁邊禿頭的上班族漸漸同化，剛才的活氣被吸走了嗎?

「啊、小鳥你也很累對吧?」

穗乃果後悔地垂下頭，擔心小鳥勉強身體，默默陪伴自己。

小鳥回以一笑。

「現在精神抖擻，大概是比穗乃果年輕的緣故?」

雖然是這樣開玩笑，但不好意思的其實是小鳥。不是自己晃神跟不上拍子，練習也不用久久未能結束。

那時被真姬暗中戳了幾下腰側。

「明明才一個月。」

穗乃果鼓起臉，然後被小鳥戳了一下，像氣球一樣發出「噗」的滑稽聲音。

注意到失態的兩人趕緊低下頭。

「要是海未看到一定會責備呢。」

「你們兩個!竟然在公眾地方做出這麼不、不知廉恥的事!」

「好像!」

「嘿嘿。」

說到這裡，兩人不禁想起比她們小半年左右的青梅竹馬，明明是妹妹卻穩重多了啊……反觀身為最年長的三年生，卻老是跟凜一起鬧的前輩，先不說鎖骨和腹部中間的差距以及頭部與地面的距離，怎麼想海未都應該是姊姊才對。

不過妮可是特別的。

那一位堅韌讓小鳥非常憧憬。

「快到了。」

還有一個站。

「先去晴空塔，再吃晚餐可以嗎?」

「穗乃果肚子不餓的話。」

「是很想吃飯沒錯……」

側身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神情。小鳥從穗乃果的雙眼看到無數高樓一閃而逝，像是顏色很

淡、卻五光十色的走馬燈。

「還是想快點告訴小鳥。」

從擁擠的車廂內脫身，兩人步行到全國NO.1的巨大高塔前。頂樓尖銳的模樣像是巨型的綉針，穗乃果則說它像倒立的蘿蔔，該說是性格差異還是活在不同次元……兩人站在原地，對眼前壯觀的建築物看得出神。

果然在實體面前的感覺，跟在雜誌看到的差之千里。

「「好厲害!」」

難以掩飾臉上的興奮，穗乃果搖晃小鳥的手。

「說不定能夠摸到雲!」

「我們上不到最頂的吧……?」

「可是這麼高啊!」

「嗯，真的好高。」

穗乃果喜歡高的地方。

即使相處了十年以上，還是沒能了解她的全部呢，小鳥有點難過。但發現像這樣微細的地方，仍然讓她樂不可言。

在四樓買下門票，兩人急不及待搭上高速電梯，目的地是位於450層名為「天空回廊」的展望台，感受電梯垂直上升的刺激感。

看著上方樓層顯示器不斷增加的數字，更讓是愈發緊張。

「愈來愈接近天空了呢。」

「還真是不太吉利的說法。」

「是小鳥想太多了。」

在下一秒，穗乃果的語調變得正經，如同急速切換的樓層數字。

「吶、小鳥。」

在那一刻小鳥曾經懷疑，自己有沒有承受將要說出來的那件事，氣氛沉重了不少。

對方依舊帶著笑容，只是多了幾分落寞。

「畢業之後，我想離開日本。」

語畢，電梯的閘門打開。

「喔喔!」

穗乃果拉著大腦暫時沒有反應的小鳥，離開電梯，往展望台的最高點進發。

欸?

什麼?

小鳥還沒理解意思，腦袋像是被抽空了，如果沒被穗乃果牽著手，大概已經呆在原地，成為燒壞了的電燈柱。

「雖然還未有計畫，也沒有問爸爸媽媽有沒有把女兒送出去的錢。可能要在異地身無分文，連吃麵包的錢也沒有，想想還是挺可怕的。」

即使完全沒有憑依，仍然能如此預言。

說到就能做到。

「可是呢，還是想要去很多很多的國家，已經不想在電視或者書本上認識這個世界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卻字字打進小鳥的內心。

「喜瑪拉雅山、大峽谷、好萊塢……呃、它在哪個國家?」

「……美國。」

「總之就是想去嘛。」

穗乃果說下去。

「抱歉呢，說著不希望小鳥離開，自己卻決定離開日本。」

感覺自己圍繞一個大圓圈一直走，卻遲遲未能到達終點。

「不過，我覺得小鳥會支持我。」

比以往任何一句都要堅決。

有什麼正在融化，溫暖的包裹著內心。

啊、連對方的背影也朦朧一片，看不清了，像是在水底下凝視外面的世界，陌生而毫無依靠，淚水在眼眶上打轉，小鳥努力不讓它滑落。

真是的，那不是什麼也看不了嗎?

「達陣!」

兩人停下腳步。

小鳥趕緊用袖子把眼淚擦掉，弄得眼睛有點痛。

「哈拉修的說!」

「喔。」

窗外的風景映在穗乃果的眼中，像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積木。

「這裡有多高呢?」

「沒記錯的話是450米?」

「450個妮可喔!」

不對吧?

「小鳥你也快看啊。」

「欸?」

「別走神嘛。」

穗乃果指著窗外，視線從她的雙眼移走，順延她的食指抵達終點。

雖然以旁人的角度，還是無法提供保證有效的建議。

記得真姬曾經這樣說。

要治好這個症狀，只要移開視線不就行了嗎?

如專業醫生的理性分析。

嗯，易如反掌，簡單得讓人疑惑。

本以為會什麼都看不到，視野收縮症卻在目光接觸景色的瞬間消失。此刻的視野無比的清晰，在明朗而充斥神秘的星空之下，由數之不盡、大大小小的建築組成的繁榮城市，像複雜的電路板往遠方無限伸展，看不到盡頭。

小鳥屏氣凝神，瞪大眼睛直視眼前的景色，手不自覺地往穗乃果那邊握緊。與穗乃果連繫的手傳來脈搏強烈跳動的觸感，是不是已經心意相通了?

穗乃果所注視的世界。

自己所身處的世界。

怎麼到現在才感受到的呢?

「好漂亮。」

用略帶的沙啞聲音發出讚美。

真的好漂亮。

「現在看不到，但存在的遠方，我要親眼證實。」

穗乃果以憧憬的口吻說。

「這樣啊。」

這是第一次，確確實實地了解穗乃果的目標。

世界是如此廣闊，看不到邊界，也沒有那樣的存在。接近圓形的地球，即使體積有限卻沒有盡頭，走到哪裡都是起點。

穗乃果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小鳥對此抱持自信。

所以，日本還是太小了，微細得好比灰塵，對於那個人來說。

她可不會在這個細小的島嶼停步。

「穗乃果。」

心裡已經沒有迷茫，小鳥轉身對上湛藍的雙眼。

「要出發的話，可要好好計劃行程啊。」

「可以嗎?」

「我支持穗乃果。」

「嗯，謝謝。」

兩人相視而笑。

不會逃避和恐懼未來，熱愛著這個世界、毫不猶豫的踏出腳步，她喜歡這樣的穗乃果，由一開始到現在，由憧憬至跟隨，這份心情沒有改變。

沒辦法一直跟隨著穗乃果，哪天自己可能走在與她相反的道路上，小鳥已經抱持覺悟———無論如何，也想要用雙眼目睹這個世界的所有。盲目的待在穗乃果後方，卻沒去理解在她面前到底是怎樣的景色，那只是懦弱而已。

「我可以在你身旁，一起到任何地方嗎?」

可以想像不久的未來，穗乃果穿著風衣，駕駛摩托車在外國的公路上飛馳，以征服星辰大海為目標什麼的。她的人生大概不會有停步的一刻，不會有地方能留得住她。

雖然現在還是過早，畢竟小鳥才十六歲。這個人生的歸依、值得她用一輩子去留守的地方，已經有所決定。

想要與那人一起前進、並肩而行。

「什麼嘛。」

穗乃果靦腆是搔了搔臉頰，接著張開手臂，用力擁抱對方。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小鳥一直、一直也在我身旁。」

小鳥閉上眼，回想起差點要告別大家的那天，在機場被穗乃果緊抱的時候，某些事可能已經預定好了。

今夜星光燦爛，卻沒有明月的蹤影，看來「月が綺麗ですね」在這新月的夜晚派不上場———

也不需要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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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

所以說大家所期待或者毫不期待的病嬌鳥、痴漢鳥、萬能果是不會出現的。

絕對不會。

即使是OOC得六親不認天上掉美少女來我家，我也不會讓小鳥像變態一樣PRPR誰和用力嗅誰的胖次。

我可是鳥推中的鳥推啊。

順便一說一開始我根本沒想要虐鳥啊啊啊

又不是簡單直接粗暴地虐鳥，那是變態嗎(X

雖然不知道像不像戀愛小說，但想要一直待在某人的身邊還不是愛是什麼!

讓我強行說這是戀愛吧。

期待大家的翻譯和文，加油。

對就是說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