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atenoir 于 2015-9-6 11:45 编辑

第四章

傍晚，返家的的朝顏並未見到橘髮女子出迎的身影，等待她的是一張躺在桌上的紙條，上面僅寫著簡短的一句話：我去城堡一趟夕映留。

看完留言，朝顏下意識就想追上去將夕映帶回來。她正欲奪門而出，映入視野的玻璃棺材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被處刑的聖姬朝顏是已死之人，不該在城堡中現身。假使她闖進城堡找人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而且皇宮戒備森嚴，閒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入。豐年祭時，皇族會開放部分區域讓民眾共襄盛舉，但是那個祭典還在籌備中，就算想喬裝混入也很難得逞。

藍髮少女輕捏著下巴，不安地來回踱步，覆蓋著棺材的黑色桌巾讓她想出了確保夕映安危的絕佳方法。她緊閉達爾克家的門戶，進入自己房間裡拿出黑色緞帶，握在手中，唸唸有詞，與她的靈力產生共鳴的緞帶發出了淡淡的光輝。

***

自己都失踨了好幾個月，皇族卻對她的一切不聞不問，城裡也沒貼出尋人告示，她的存在也許早被抹消了也未可知，夕映不敢貿然以皇女的身分直接回家，她假裝自己是要來應徵豐年祭臨時人手的候補，成功地混進城堡裡。

橘髮女子清楚記得守衛的佈置隊形與巡察路線，她繞了一大圈後回到自己久違的居處，大搖大擺地往入口走去，一名路過的衛兵碰巧撞見，她衝上前去攔阻夕映，趾高氣揚地擋在她面前，中氣十足地威嚇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竟敢擅闖皇女居處，好大的膽子！」聞言，夕映拿掉頭上的草帽露出如同被落日餘暉浸染的橘色長髮，威嚴凜然地回答：「不認得我了嗎？我進自己的房間還需要妳這個衛兵的允許嗎？」許久未見的皇女尊容令衛兵當場楞在原地，幾秒鐘後，她才憶起面對皇族時該有的禮儀，她躬身退到一旁，戰戰兢兢地替夕映拉開門扉，然後道歉：「神代殿…不，夕映殿下……十分抱歉……請進……」衛兵不解傳聞身染重病在鄉間休養的第一皇女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城堡。

「沒關係！抬起頭來吧！」橘髮女子心知肚明衛兵改變尊稱的主因，她聳聳肩，吐了口大氣。這個靠裝扮來辨別他人身分的傢伙還真是不可靠，應該要再加強訓練才行。

「謝殿下！」衛兵放心地抬起頭來，恢復站崗姿勢，走進屋內的皇女殿下忽然折返回來向她說道：「妳的劍借我！」

「是！」第一皇女是出了名的劍痴，衛兵不疑有他把劍交給了夕映。

橘髮女子回房換了套輕便的秋季褲裝，從後門走向異卵孿生妹妹靜夜的居處。靜夜的侍女被現身的夕映菲爾斯嚇了一大跳，她一直以為失踨的前任神代殿下已然仙逝，她像是看到妖魔鬼怪般倉皇走避，夕映不甚在意她奇怪的反應，只丟給她一句：「我要見靜夜！」隨後，也不等她通報，就自顧自地闖進妹妹的房間。

「靜夜，妳在吧？」耳邊傳來的吼叫令黑髮女子心浮氣躁，她默默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後說道：「容易激動可不符合皇族的教養！」

「我沒有義務迎合妳的喜好！」橘髮女子沒好氣地回嘴。

「我一直都把姊姊當成另一個自己，希望妳能成為吾國最優秀的陛下。」

「另一個自己？胡扯！生為異卵雙胞胎的我們從來就不是同一個個體！」

「姊姊，妳真冷漠！話說回來，我們姊妹許久未見，平民生活過得還習慣吧？妳的頭髮長長了，跟以前一樣漂亮呢！憑妳現在的靈力要當神代是有點勉強，不過當聖姬倒是綽綽有餘。」靜夜無視第一皇女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好整以暇地與她寒暄。夕映毫無應酬交際的興致，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把我的記憶還給我！只有妳才會學習那些奇奇怪怪的咒術！」

「唉呀呀！一口咬定是我搶走妳的記憶，真是太抬舉我了！我的確會使用獨特的法術，但沒有這項異能啦！再說，我才不想被使用禁術的傢伙批評！」黑髮女子一改先前堪稱莊重有禮的態度，口吻既輕佻又戲謔。

「廢話少說！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橘髮女子深諳靜夜有服從強者的習性，無論是道德勸說或威脅利誘都不管用，用實力逼她開口才是最好的方法。沒耐心再陪妹妹耗下去，她拔出劍刃割裂靜夜手中的茶杯，陶瓷碎裂的聲響揭開了姊妹爭鬥的序幕。黑髮女子盯著地上的碎片，她像是在譴責姊姊不愛惜器物的舉動，蠕動的嘴唇發出嘖嘖聲響，接著她起身抽出腰間的神代配劍，說道：「直接訴諸暴力是嗎？真粗野！不過，我樂意奉陪！」

兩人移動到寢室中央最寬闊的位置，橘髮女子高舉長劍，劍尖直指著靜夜的鼻子，冷冷地說道：「靜夜，決一勝負吧！如果我贏了，妳就把記憶還給我！」這是夕映首度對總是打輸自己的妹妹提出的挑戰，靜夜揚起嘴角，欣然同意：「沒問題，但妳得先贏了我再說！」語畢，她拔出的神代配劍直逼夕映門面，橘髮女子不慌不忙地向後跳開，同時揮劍刺向靜夜腰間的要害，靜夜不甘示弱擋下那記攻擊，然後直接向姊姊的腹部砍去。酷愛劍術的夕映也不是省油的燈，側身閃過神代配劍劃出的弧度，劍尖襲向敵手胸前，不願輕易服輸的黑髮女子趕緊後退，拉開彼此距離，邊閃避攻擊邊思考著下一步。

與過去穩紮穩打的拘謹作風天差地遠，夕映憑著激情與直覺胡亂揮劍，每一招一式都帶著奪人性命狠勁。她的身手依舊矯健敏捷，田園躬耕的生活賦予了她源源不絕的力道，可說是比以前更難對付。橘髮女子毫不留情的攻擊加深了靜夜唇邊的笑意，過去總是禮讓她的姊姊，終於願意發揮真正的實力與她較量，對她而言，使出全力的夕映菲爾斯才有打敗的價值。

決鬥的兩人都卯足了勁，雙方的劍刃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交纏的金屬像是感染了主人的激昂的情緒，發出清脆高亢的聲響。橘髮女子從靜夜的架勢與力度中明顯感受到她的劍術大有進步，但攻擊策略略遜自己一籌。對打了二十分鐘後，靜夜率先出現了破綻。夕映的晶亮褐眸流露出勢在必得的自信，長劍揮出絕對能取得勝利的最後一擊，斜下方突然射來一枚飛鏢，將心力全數貫注在攻擊上的夕映來不及閃躲防禦，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黑色緞帶散出的朦朧淺光替她彈開了飛鏢，反彈的飛鏢擦過靜夜的右頰劃出一道擦傷，夕映撿起沾染幾滴鮮血的金屬，語帶譏諷地說道：「刀劍比試還扔暗器？」

「姊姊不也用了法術嗎？就算扯平吧！」自食惡果的黑髮女子滿不在乎地抹掉肌膚殘留的血痕。她察覺夕映頭上散發著朦朧淺光的黑色緞帶便是施術媒介，而替夕映設置防衛屏障的嫌疑人定是藍髮少女。一對一的決鬥成了二對一的比試，她還沒愚蠢到認為處於此等劣勢的自己還有贏面，她收回配劍，放在桌上，攤開雙手表明自己棄械投降的誠意。

「姊姊！我不玩了！我認輸。我們切入主題吧！」聞言，還緊握著長劍警戒黑髮女子下一個卑鄙花招的夕映菲爾斯才讓長劍重回刀鞘的懷抱。口乾舌燥的靜夜喝了一杯茶後悠悠說道：「我可沒拿走妳的記憶，只是暫時封印住。妳現在跑回城堡，不正是因為妳自己解開封印了嗎？」

「為什麼要封印我的記憶？」

「我想試試自己的能耐。而且…什麼都不記得對妳比較好！我的咒術已被妳徹底破解，失去效力，妳的記憶全都恢復了。」

「騙人！還有一部分……最重要的部分我完全想不起來……妳說謊！」橘髮女子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猙獰的表情無言地指控妹妹的欺瞞。理解對方破解咒術還跑來找碴的原因，靜夜轉了一下眼睛，而後說道：「哦！妳是指和某位聖姬相關的過往嗎？姊姊，我承認我居心不良，但重要的事情我不會對妳說謊……難得妳千里迢迢回來這裡，我送妳個好東西吧！一個故事，妳一定會很有興趣的！」

「靜夜！妳在耍我嗎？」橘髮女子拼命壓抑想拔劍脅迫的衝動，抓住妹妹的雙手使勁地搖晃，靜夜被弄得肩膀發疼，她痛得瞇地一隻眼睛，粗聲粗氣地低吼：「把手放開！我現在要說的可是妳絕對想不起來的記憶啊！」聞言，夕映乖乖地鬆開黑髮女子，豎起耳朵，專注聆聽。 「皇宮內曾經有名聖姬與神代非常親近，國王發現聖姬愛上神代的事實，根據吾國律法，聖姬被判了死刑。當時的神代親手執行了這個任務…」靜夜的話尚未結束，橘髮女子心中湧現不祥預感，她怯怯地插嘴：「難道……那名聖姬和神代是……」黑髮女子旋即替姊姊接話：「聖姬是朝顏達爾克 ，神代是夕映 菲爾斯。」

「不！這不是真的！」橘髮女子難以接受妹妹口中的現實，她摀住耳朵，大吼大叫地抗議。姊姊的反應在靜夜的預料之中，她指著桌上的神代配劍，雲淡風輕地說道：「妳就是用這把神代配劍一刀砍死她的，其他聖姬全都看見了！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去找她們確認。」

「我完全不記得這些事，為什麼？」橘髮女子盯著自十六歲起便陪伴著她的神代配劍，卻無法憶起自己曾經用它來殺人的事實。

「妳對殺死聖姬一事感到後悔，向色列斯祈願讓她死後復生，而衪所收下的代價就是—妳的靈力以及—妳最珍貴的記憶。對看慣了高嶺之花的姊姊而言，鄉間山野的雜草果然很稀奇，珍貴到讓妳情願捨棄靈力也要讓她復活！妳真是愚蠢到令人甘拜下風，大開眼界！」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她為什麼會死？我為什麼要殺她？」藏匿在朝顏難言之隱背後的真相竟是如此地駭人聽聞，夕映想找出足以推翻妹妹論調的證據，但她的描述與自己的情況完美吻合、毫無抵觸。

「她會死全是妳貪圖與她獨處的時光所造成的！侍女對她的夜訪行為頗有微詞。姊姊是尊貴的皇女所以不會受到譴責。但那個小妹妹可就不同了，她是個沒有後盾的平民。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感受，我想她一定在姊姊看不到、聽不見的地方默默地承受別人的閒話吧！朝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不懂避嫌也無可厚非；姊姊妳身為長輩非但沒勸阻她的愚行，還默許了她的夜訪。妳對她的特殊待遇害慘了她！姊姊妳就是個允許人家親近、卻又無法讓人家安心依靠的半調子啊！」靜夜滔滔不絕的數落將橘髮女子推入絕望的深淵，她渾身脫力地跪坐在地，而靜夜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著她的卑微、她的愚昧，娓娓道來促成兩人緣分與悲劇的開端。

「姊姊，妳真可憐！看在妳再也無法取回重要事物的份上，我就告訴妳一件事吧！朝顏是個測試工具。妳知道皇族的繼承傳統吧？優先由長女繼承神代，結束神代之職後繼任王位。我懷疑妳無法勝任國王的重負，就向母親提出了異議，我故意選了個沒落貴族的後裔擔任聖姬的職務。藉此測試妳能否平等對待來自不同地位階層的聖姬。妳的表現實在令人失望，妳不但對那位聖姬特別關照，還默許她的深夜造訪……最糟糕的就是處刑的儀式了！本該是失血過多致死的刑罰，妳卻讓她一刀斃命……」

「難道妳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我去殺她嗎？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了？」橘髮女子義憤填膺地瞪視高高在上的靜夜菲爾斯，她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國王本來就是個玩弄人命的存在，為了整個國家的福祉奪人性命，為了守護國家的安危而奪人性命……有時為了國家，連心愛之人都得毫不留情地拋棄。死了個工具也不算什麼大事吧？會為這種事大驚小怪，姊姊實在不適合當國王！」

「妳為什麼要陷害她？」沒有力氣起身，坐在地上的夕映對著妹妹的大腿胡亂捶打。靜夜毫不在乎落在身上的軟弱攻擊，繼續責難非議姊姊的過錯。

「別說得好像我是殺人兇手一樣！作為妳的輔助者，我讓她通過聖姬選拔，但我沒設計她去跟妳相好，她的行為出於自由意志，從來都不曾受我左右控制。動手殺死她的人是姊姊，沒救她的人也是妳啊！雖然妳作為下任國王還不夠資格，但妳也是個殘忍的人呢！」

「為什麼設計我？」一切都是妹妹精心策劃的布局，夕映和朝顏只是供她娛樂的棋子而已。

「說設計就太難聽了！我只是允許朝顏擔任聖姬，可沒要她去誘惑姊姊。是姊姊自願被她吸引，是姊姊選擇殺掉她……說起來我還真該好好感謝她才是！她的從中作梗給了我繼承王位的機會。為了表達謝意，我特地把失憶的姊姊送到她家去任由她處置。我還以為她會恨到想要殺了妳！結果她很想留下妳呢！她像隻好幾個月沒吃過飯的流浪狗似的，只差沒跪下來求我……」靜夜顫動的薄唇吐出的惡毒言辭像是利刃般刺入了橘髮女子脆弱無助的內心，她忍不住破口大罵：「妳這個惡魔！」

「妳還真以為自己比我純潔崇高？別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沒人逼妳去殺聖姬。那時的姊姊不就是認為神代的驕傲比朝顏還重要才沒放她走的嗎？」靜夜的話一針見血，夕映強忍著哽咽，開口詢問：「靜夜，告訴我一件事，我究竟做了什麼讓妳這麼恨我？」

「我和姊姊是同一天出生的雙胞胎，從小到大無論是靈力、武術、學識我沒有一樣贏過姊姊，我所擅長的法術也都被視為旁門左道、雕蟲小技，姊姊得到了所有人的稱讚認同，我付出的努力全都被妳與生俱來的優秀資質否定掩蓋。 身為國家繼承人的姊姊也只是像個機械般回應所有降臨在妳身上的一切，不管是神代還是政事的訓練妳從來沒有認真看待過！如果妳能通過測試的話，我就放棄爭奪王位，當個在背地裡支持妳的臣子也行！沒想到妳連奪走一條人命的罪孽都不能負擔，我無法忍受由妳這種人來當國王！國家遲早有一天會因妳愚蠢的同情心而毀滅，所以我非得將妳逐出這個舞臺不可！」氣焰高漲的黑髮女子一股腦地宣洩長期活在姊姊陰影之下的憤恨。

「妳還想繼續折磨我嗎……」挑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分明就在眼前，可是間接帶動事件起因的卻是自己，夕映連向她報復的正當理由都喪失了。

「妳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我可不是為了讓妳痛苦才做這些事！我的目標是王位，妳的痛苦只是讓我的計畫邁向成功的一部分……」靜夜蹲下身去，擺出施恩的嘴臉，悠悠說道：「姊姊，妳放心……只要妳乖乖的對我俯首稱臣，我絕對不會再找妳麻煩，也不會對妳的聖姬出手……」聞言，夕映已深刻理解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越來越像個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要更加令人恐懼，不！或許，打從一開始她就沒真正了解過她唯一的妹妹。

「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夕映勉強擠出回答，撐起身心俱疲的軀殼，正欲起身，頓感一陣暈眩，她昏倒在地。靜夜以冰冷目光打量著昏厥的皇女，之後，她叫御醫檢查了她的身體，確認她並無大礙後，便命人用馬車安全地載她回達爾克家。

後記：

寫完這章後，莫名奇妙覺得心情很差，沒有平日那種「又完成一章小說」的成就感。

夕映被妹妹欺負得很慘，主角們沒在一起我就沒辦法灑糖調和故事的苦味，好討厭的感覺呀！

讀者們無需擔心，我的連載小說基本上都是 Hurt/ Comfort ，Hurt 完之後，就是Comfort時間了。

對了！拜託，別來吐槽打架那架描寫得不夠生動，打架那段只是因劇情需要才出現的，這章的重點是靜夜的精神攻擊和夕映的精神崩潰。